猛然的睜開眼睛,迷濛的視線和發燒的熱度讓弗雷特里西皺起眉頭,瞬間感覺到鮮明的痛覺,渾身像是被打散再拼組起來,幾分鐘前的那些似乎是記憶碎片的影像,卻因為恢復的知覺而更加清晰。
稍稍轉動了眼珠,當看到伯恩哈德的背影,與著過往的記憶重疊,害怕的意識讓弗雷特里西瞬間強撐起了身體,抓住那雙手「伯恩哈德!你這次又打算逃走了嗎?」
聽到聲音,伯恩哈德面色複雜的轉過頭,弗雷特里西拚著全身的力氣大喊──
「就因為意識不清的那一劍就避著我,伯恩哈德是這麼沒膽的人嗎?」
被這句話激起,伯恩哈德站在離弗雷特里西一公尺遠的位置,指尖顫抖著。
「你…記起了?」
「如果記得了,伯恩哈德還要像過去一樣,就此消失?任憑恐懼支配?」弗雷特里西想起自那句陳諾之後,再也沒能和兄長碰上一面的事實,等到再次遇上,已經是生命即將邁向終結的時刻…他再也不想這樣了!
他開心兄長在意自己,但是絕不是以此為由的逃離,甚至為此感到氣憤,他是有這麼無力到要他用這麼極端的方式保護的人嗎?
伯恩哈德加大了音量,臉貼近的就在二十公分的位置,寫滿著激動之情。
「對,我就是害怕!只要一旦放鬆精神就可能被支配,我最不願意見到的就是我在無意識的時候斬殺你!」
「可我明明還好好的在這裡…嗚!!」
伯恩哈德抓住弗雷特里西的肩膀,傷口被按壓的弗雷特里西吃痛的唉了一聲,咬緊了牙關。
「…你不就是因為我的關係,才滿身是傷的躺在這裡嗎?」伯恩哈德眼睛裡寫滿著哀傷,看著弗雷特里西被繃帶繞著的頸子,用手扯開了繃帶,將放在桌上的鏡子拿起來,讓弗雷特里西看鏡子裡的自己。
「這是…什麼?」
黑色猶如藤蔓的紋路纏繞在頸子,一路蔓延到肩膀,紋路發著燙向著四周蔓延,接近肩膀的地方,瑪爾瑟斯殘存的力量仍作用著,讓似活物的黑色紋路暫時止住活動,難以想像當咒詛繼續蔓延,究竟會對人造成甚麼影響,伯恩哈德不敢去賭,心裡暗自下了決定,卻沒打算讓弟弟知道。
「…就是過去的那天『移轉的詛咒』,那把從『渦』裡帶出的『新月』,付出的代價。」
弗雷特里西很快理解伯恩哈德說的就是當初那個人造的『渦』,想起那天在醫務室第一次看到『新月』的情景,再細想當初那些研究人員對於武器抱持的高度關注,弗雷特里西突然靈光一現理出結論。
「當初上頭秘密的要你們進到那個『渦』裡,就是為了那把『新月』?」
伯恩哈德對弗雷特里西的直覺敏銳的讓他佩服。
而關於新月的一切,連隊早已是生前的事情,現在也沒有人會向他探究洩漏秘密的責任,自然也就不需要隱瞞。
「你猜測的八九不離十,他們的確很想要這把武器,研究員探究出『新月』具有消滅『渦』的強大能力,沒有渦可以困住它,然而新月是一把具有意識的劍,他會挑選主人,所以…研究員們從連隊裡挑出幾個可能的適合者,拋進去當誘餌,他們很清楚,那趟任務唯有拿到『新月』的人才回得來。」
弗雷特里西一聽,馬上睜圓了眼睛「咦?可是…一起回來的還有阿奇波爾多…」
伯恩哈德聳聳肩,呼口氣「我不清楚知道他最後的遭遇,但是有很多的跡象…我猜,他也許跟我一樣,也從渦裡拿到了什麼。」
伯恩哈德沒說的是他也有點懷疑,從渦裡離開,還帶他回到連隊的阿奇波爾多到底還是不是當初進到『渦』裡的那個…
那麼短的時間,他幾乎無法有時間確認,要從本就心思複雜的阿奇波爾多那裏打聽秘密,本就沒那麼容易。
弗雷特里西看著那把像是魚骨的武器,橫放在在後頭的櫃子上,他對『新月』其實很陌生,明明是兄長的武器,卻幾乎只在紀錄的文件上看到。
「那躲著我的理由到底是…什麼?」
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伯恩哈德拿起新月,輕輕觸碰像是眼睛的紅色寶石,沒有正面的立刻回答問題「得到『新月』確實讓執行任務快速許多,但是我也從那時候發現,只要一旦鬆懈心神,像是熟睡、昏迷的時候…寄宿在新月裡的『東西』便會趁隙支配,為了不讓跟隨的隊員造成威脅,只好強迫自己休息時只維持淺眠的狀態。
讓睡眠的時間縮短雖然困擾,卻不至於撐不下去,直到在某次任務裡遭到重創傷口卻一下子消失,起初只是覺得怪異,可當聽到同時在附近戰鬥的你突然受傷,就像現在一樣的時候,我就無法不去怨恨這把當初救我一命的武器!」
顫抖的握著『新月』,伯恩哈德的眼底寫滿著憤怒,像是要把武器整個焚燒掉般。
「我找尋著能夠瓦解詛咒的方法,也試著拋棄過它,然而它總會誘使著任何靠近他的生物將它帶回來給我,直到最後…」
伯恩哈德捲起左手的袖子,故意的往著劍刃的地方擦過去,銳利的刀刃立刻劃破皮膚,冒出的大量紅色血液沿著邊緣往下滑,卻像被餵進生物嘴裡的融進刀刃,貪心的一點也不留,紅色的寶石發出炫麗的顏色。
而隨著血液的流逝,在弗雷特里西身上那密密麻麻像是藤蔓的黑色紋路也隨之淡去,親眼看著像是餵食寵物的畫面,和伯恩哈德臉上瞬間即逝因為失血而造成的不適,弗雷特里西想也沒想的一把抽回伯恩哈德受傷的左手,用力的將新月推到地上去。
武器發出嗡嗡的聲響,卻無法控制方向的滑到牆角,停了下來,抗議的發出接近紫色的詭異色澤。
伯恩哈德漠然的看著自己左臂上的傷口,任著紅色滴落在地上,有些虛弱地露出淺笑,站了起來「我原本以為到了星幽界,也許不會再重蹈覆轍,也能觸碰到你,只是…我畢竟還是太天真了。不過,都結束了,只要不再踏入你的世界,如此一來,就不會再讓你受傷了…」
用手邊的棉被覆蓋在伯恩哈德的傷口加壓止血,弗雷特里西激動的大口呼吸,直直瞪著眼裡像失去光芒的兄長。
「開什麼玩笑!憑什麼由那把破劍決定我們的結局!伯恩哈德你的意志力只有這樣嗎?在看著我的時候你會任憑被那破劍支配?都已經賠掉了一次生命,這次你也打算就這樣拋下我?!」
伯恩哈德一瞬間愣住,有如當頭棒喝,他還真的沒這樣逆向思考的去正面抵抗劍的意志過,想到卡在這個環節隱忍了不知道多少年,心頭好像有什麼跟著點燃了。
「怎麼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伯恩哈德你該不會…唔、唔…」
伸手觸摸弗雷特里西的臉龐,獻上熱吻不過是一秒鐘的事情,像是品嘗美食的用舌頭感覺嘴唇的柔軟,輕輕的咬上一口,就是為了敞開侵略的大門,將不知道多少次被放掉的親密接觸一次討回來。
細細品嘗屬於對方的味道,那和只能偷偷摸摸在睡熟時靠近的感覺渾然不同,舌頭恣意的在口腔裡滑過和糾纏,近距離的體溫和時而流露的聲音催促著更多的熱情,讓伯恩哈德忍不住的將吻埋得更深,直到手臂上傳來些微的顫抖和滑落地面的棉被傳來聲響,才稍稍住手的拉開點距離,綠色的眼眸露骨的寫著迷戀的瘋狂,渴望著紀錄在此時此刻的任何細節。
「伯…伯恩哈德…你…的手…」
「不要緊,很快就好了。」伯恩哈德拿起放在床邊的繃帶,轉了幾圈捆住算是處理,立刻把注意力拉回到弟弟身上,極其順手的把弗雷特里西的上衣拉開,正打算把理智什麼都拋掉,一動手卻突然愣在當場。
──弗雷特里西肩膀到胸前都還包著繃帶。
「……」沒有說話,伯恩哈德的神情裡直接透漏失望和氣憤,然後咬牙的瞪向不會回他話或眼神的『新月』,一副恨不得把它拆掉的模樣。
想不到平時冷靜的伯恩哈德有這般顯而易懂的反應,弗雷特里西有點想笑,卻仍是出言安慰的說「…總、總是還有機會的嘛…我又不會跑掉。」
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伯恩哈德目光自動的從弗雷特里西的胸膛往下移,微微瞇起眼睛,指尖在腹部滑過,弗雷特里西嚥了嚥口水,有種不妙的感覺在心頭蔓延。
「伯恩哈德…今天先…暫緩好不好?我沒有不喜歡,只是…會痛…真的會痛啦…」
沉默了好幾秒,伯恩哈德緊皺的眉頭注意到繃帶上仍有斑斑點點的紅色痕跡,和剛才近距離接觸時感覺到過高的體溫,這才忿忿不平的放棄,起身拿了冷藏庫的退燒用冰袋,放在弗雷特里西的額頭上,然後坐在病床旁邊生著悶氣。
「…所以,伯恩哈德不會再瞞著我離開了?」弗雷特里西轉動著仍帶著不安的綠色眼眸詢問,偷偷觀察伯恩哈德的反應。
「既然知道可以正面贏過劍的意志,也沒有擔心的必要了。但是,要一起睡還是不行….」伯恩哈德揉著弗雷特里西刺刺的短髮,滿心的寵溺「不能再讓你這樣,承擔我的傷口,一定要找到解決的辦法。我不會再逃避了…」
「嘿嘿…」弗雷特里西鬆口氣的勾起嘴角傻笑,握住了伯恩哈德的手,小小的動作勾得伯恩哈德心頭蕩漾,有種衝動的想再來個火熱的吻,付諸行動的剎那,腳步聲響起,完全不看氣氛的沃肯大辣辣地走進來,一面用缺乏抑揚頓挫的口吻驅趕訪客。
「逐客令、逐客令!別在這裡妨礙我工作,你沒發現弗雷特里西的傷口還在發炎嗎?不想讓他躺醫護室太久,就現在出去大廳集合,大家都在等你了。」
手停在半空中,雖然很想反駁,但沃肯說的句句實話,伯恩哈德沒得反對,只好第二次的放棄到口的大餐,把腦袋轉回普通狀態。
「這個時間點集合?半夜三點?」
「工程師那邊有新的發現,需要緊急擬定策略,每個人都有工作職責,伯恩哈德你的工作比重最重,你還要讓大家繼續等你?」沃肯指著伯恩哈德,毫無戰力上落差而有氣勢輸人的狀態,一說完,立馬回頭看向門口「喂!里斯你這樣理解了沒有?要帶人回來就要先發制人,跟他客氣什麼?」
「喔…呃….啊哈哈…打擾了…」里斯尷尬的從門後走出來,耳根發紅。
「所以你全部都看到了?」伯恩哈德陰沉的發出威脅的氣息,一面往門口走去。
「我….什麼都不會宣揚的!真的!我發誓我剛才…絕對沒有對弗雷特里西有任何遐想!噗喔…!!」里斯紅著臉拉高聲音的急著辯解,越描越黑,立刻換到伯恩哈德機智衝刺的往肚子揍的一拳,痛得立刻蹲下來。
伯恩哈德轉了轉手腕,留戀地向正在重新換藥和繃帶的弗雷特里西多看了一眼,這才趕路的前往大廳,把前來找他的里斯遠遠拋在後面。
大廳內一群戰士像開營火晚會的直接坐在地上,經歷過像是守城的戰鬥,加上半夜時分,眾人的精神都不是太好,都是繃著條線強撐著。
此刻好不容易盼到似乎是事件主角到來,都在心底歡呼,這作戰會議終於可以快速結束了。
伯恩哈德到達大廳,戰士們立刻讓道把他往大小姐那邊帶,知道大家體力快到極限的大小姐,略過開頭詞直接開門見山的說明事情原委。
「羅索和瑪格莉特已經確定在湖裡投入機械的是被操縱的弗拉姆,在拆解機器之後,在裏頭發現黑色的小盒裝著地圖和訊息。」大小姐拿起滿佈摺紋的牛皮紙和一張小紙條,遞給伯恩哈德「上面的文字經過鑑定是具高智力魔物的流通文字,庫勒尼西向深淵確定過了,小紙條上的是翻譯過的內容。」
伯恩哈德凝重的看著紙張上的文字,牛皮紙上畫的是月之大陸的地圖,特別在幻影城的地點畫了一個紅色漩渦,旁邊標註著兩天後的早上十點,用黑色畫上一把像是魚骨頭的劍,還特地在晶石的部分塗上紅色,怎麼看都是那把武器『新月』。
牛皮紙的背面以著潦草的字跡寫上幾個威脅的大字──
邀請紅月的持有者以及兄弟一人,準時在『渦』裡赴約。
逾時未到,將召喚更高階魔物軍團問候。
若是不放心,准許多帶一名成員赴約,超出人數無法進入『渦』裡,視同未到,想耍手段是沒有用的,我隨時都知道你們的動向。
詛咒的吸血鬼
「大小姐決定怎麼處理?」伯恩哈德放下紙張,平靜的看不出情緒。
「實在不想屈服威脅,可是…今天大批低階魔物軍團蝙蝠、鬼火、青蛙和矮人,雖然不至於無法應付,但確實有一定程度的負擔,若是提高一階來狼人、炎精或是鋼鐵騎士,一旦拉長時間就可能有危險了…」大小姐苦惱的撐著頭,請求的看著伯恩哈德「我信任伯恩哈德的能力,能請你幫忙跑一趟嗎?有任何需要的資源你儘管開口,事情結束之後,讓你和弗雷特里西好好放個七天放假。」
聽到休假,伯恩哈德突然提起精神「可以再長一些嗎?」
大小姐一瞬間開始思考平時是不是給伯恩哈德太多壓力了。
「當然可以啊。」大小姐立刻點頭,接著繼續說「你不在的時候,已經大致上分配好工作,除了你的三人小隊,另外會有兩組小隊在渦外支援,包含布勞、音音夢、瑪格莉特、雪莉、阿貝爾、利恩,其餘的人手保護聖女之館,由於無法保證敵人是否說話算話,敵襲仍可能隨時發生,明日巡邏周邊的輪值表已經都填得差不多了,就只差確定伯恩哈德你的隊伍還要帶誰。」
「大小姐,我必須要先說,我並不想讓弗雷特里西跟著我去,由我和阿奇波爾多去幻影城就夠了。」
「可是…」
「休息兩天不到的時間,弗雷特里西的傷勢恢復的時間還不夠,貿然參戰會有危險。再說,之前的『渦』幾乎是針對我和弗雷特里西而來,他不可能不知道弗雷特里西的狀況,可以合理推測這次的『渦』是個明目張膽的陷阱,我不想讓弟弟冒這個險。」
大小姐很想說如果到時發現人數不對,聖女之館可能陷入危險和死傷,但是想到進到渦裡的風險,兩邊左右為難,實在說不出強迫的話…
討論頓時陷入僵局,大夥兒也真沒人敢吭聲,卻也有幾個臉色已生氣起來,就等著火藥點燃的那一瞬間。
直到這時刻,站在人群邊緣的阿奇波爾多靠著牆壁,手裡拿著酒瓶,懶洋洋的拋出一句話「你問過弗雷特里西的意願了嗎?伯恩哈德?」
「…帶著重傷的身軀,退出任務不是毫無意外嗎?」
呼口氣,阿奇波爾多多喝了一口酒,露出帶點嘲諷地笑「喔,所以你不惜再次拋棄弟弟,再次食言,也要自己涉險順便拖大家下水?」
「阿奇波爾多!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你在渦裡出什麼意外,弗雷特里西這時候傷上加傷,再遇上聖女之館的魔物軍團戰,以他的個性會袖手旁觀嗎?」阿奇波爾多聳聳肩,一邊不大正經的邊笑邊說「你想讓弗雷特里西對兄長抱持著『說話不算話』的標籤,還要遠距離擔心他的安危呢?還是想讓弗雷特里西就近在你的視線裡,你隨時可以支援?這兩個選擇,你真的考慮清楚了?」
一天裡第二次被說得啞口無言,伯恩哈德心頭有火卻發不出來,緊皺著眉頭想像著阿奇波爾多所說的可能性,心頭的不安滿溢的讓人焦慮。到了最後,伯恩哈德只好放棄堅持己見,用很小聲的聲音說出屈服的答案:
「…我會去問弗雷特里西的意見…這樣總可以了吧?」
「早說嘛!好啦!事情都定案了,那就可以結束討論回去睡了吧?」阿奇波爾多拍拍手,吹了聲口哨,眼睛望向大小姐,回過神的大小姐有點慌亂的點點頭宣布散會,戰士們立刻伸著懶腰和哈欠,精神渙散的走回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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