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海浪的聲音在耳邊作響,身體似乎能感受到那一顆顆細沙的熱度,厚厚重重的壓在身上,臉上似乎也能感受到陽光的熱度。
「嘻嘻…」在海浪聲裡夾雜著努力忍笑的聲音,伯恩哈德微微抽動著眉毛,然後猛然睜開,看到的就是兒童模樣的弗雷特里西。
一對上伯恩哈德的眼睛,弗雷特里西哇了一聲,轉身往後跑,伯恩哈德大喊著別跑,伸手要拉人,這才發現手臂抬不起來,眼睛一瞄才發現身體除了頭以外全埋在沙裡。
「弗雷特里西──!!給我回來!」
弗雷特里西回應的是哈哈哈的笑聲,然後直直奔向大太陽下的海浪和沙灘,伯恩哈德只得自力救濟的努力把身體和手腳『抽』出來,把沙子甩掉,拔腿追上去,憑著速度優勢,伯恩哈德很快的追上,剛拉到弗雷特里西的手腕,弗雷特里西立刻回頭往反方向跑,兩人直接撞在一起,因為作用力在沙灘上滾幾圈,剛好一陣海浪捲來,弄得兩人一身濕淋淋還黏上一堆沙子。
不小心吞了幾口海水,加上討厭這般黏膩又粗糙的感覺,伯恩哈德咳了幾聲,滿臉不悅的看著弟弟「惡作劇也要有個限度啊!」
躺在沙灘上,弗雷特里西眨眨眼睛,九成的無辜加上一丁點的反省「我想和伯恩哈德玩水啊。可是你都只躲在陽傘下睡覺或看書,我好無聊…」
「……!」覺得這樣的言語似曾相識,啊…難怪會提說要去海邊什麼的,說來就是因為這樣嗎?可是…那強迫人下水的方式還是沒長進啊!
伯恩哈德嘆了口氣,露出苦笑「這種事情,你直接跟我說就好了。只要你提的,我不會反對。」
「真的?!」弗雷特里西眼睛發亮,連忙跑到陽傘下拿出球、挖沙道具、兩根不知道要做甚麼的竹棍還有一堆石頭和葉子「可以通通都玩過一遍嗎?!」
看到那些不知所以然的東西,伯恩哈德有點想把話收回去「喔..好…」
「來吧!接球!」弗雷特里西把球拋高,用拳頭把球打飛,球直直往海水那邊飛了過去,伯恩哈德看那球的軌跡,心裡真有無限的困窘,還是硬著頭皮往海水前進,在海裡游了兩公尺才好不容易接到球,奮力地把球拋回去。
在海裡球丟不遠,球仍然在海面上飄來飄去,弗雷特里西立刻踩著水跑去追球,一個飛撲把球抱住,正要向兄長拋個微笑,突然噗通一聲,整個人筆直的往水裡沉下去。
「弗雷特里西!」伯恩哈德心頭一驚,連忙划著水往弗雷特里西游去,深呼吸口氣潛進水中,看著身影以極快的速度下沉,伯恩哈德顧不得那麼多的忍著肺部傳來的刺痛,一路跟著下潛,接著眼前一黑,頓時失去意識。
等到再睜開眼睛,身體已是成人的模樣,前後左右都坐著穿著連隊制服的同伴,先遣部隊正在台前解說著作戰要點,會議室裡一片鴉雀無聲。
弗雷特里西坐在旁邊,附耳在旁說「我頭一次看伯恩哈德在會議的時候睡著。」
一時反應不過來情境轉換,伯恩哈德還擔心著那海灘的意外「你…還記得小時候去海邊曾經溺水的事嗎?」
弗雷特里西一頓,似乎沒想到兄長會在這時候問起往事「…喔,後來剛好有人路過把我們兩個都救起來,之後還被爸媽臭罵一頓,嚴禁我們去玩水,哈哈~~」
「怎麼能說得這麼輕鬆?你可是差點就──」伯恩哈德在生氣之餘拉高的音量,立刻引來會議室裡注目的眼光。
「嗯?那時候玩了什麼?」
「那還用說!當然是…」伯恩哈德壓低音量,正要說出答案,卻猛然怎麼也想不起來那個畫面,過往像是被遮罩的迷迷濛濛。
「伯恩哈德?」弗雷特里西疑惑的看著兄長,卻發現伯恩哈德的目光一片迷茫,而身為本人的他,眼睛像是出了問題的怎麼也看不清楚弗雷特里西的模樣,任憑他閉上再睜開或是揉揉眼睛,視野裡就像無法對焦在他身上的自動模糊。
「伯恩哈德?你還好嗎?」弗雷特里西忍不住的湊近拍拍伯恩哈德的肩膀問著,在焦慮狀態的伯恩哈德看著眼前放大卻模糊的臉龐,一陣驚慌地轉開視線,當瞥見周圍的隊友也是一片霧茫茫,心裡登時像沉下大海的石頭。
扶著額頭,閉上眼睛,手指顫抖的抓著弗雷特里西的袖子,伯恩哈德咬著牙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當第二次睜開雙眼,這次是半裸的身軀躺在柔軟的枕頭上,身上貼著弗雷特里西溫暖的身軀,臉頰上似乎還殘留親吻的溫熱。
弗雷特里西撐起身體,掛著微笑看著兄長「我想聽…伯恩哈德叫我的名字。」
伯恩哈德看向那張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的五官,回想著回憶裡各樣的名字,當第二次的回想,腦袋像被掏空的一點一點流失,直到什麼人名都想不起來…
「我…」看不見弗雷特里西此刻的表情,但是弗雷特里西暫時停下了動作,慢慢的離開貼緊的身體,說話的語氣難掩失落「伯恩哈德…不記得我了嗎?」
「我怎麼可能會忘記?你是──」
「弗雷特里西──!!」
喊著那好不容易抓住的名字,猛然睜大眼睛的甦醒,伯恩哈德滿身冷汗,當確認弗雷特里西還躺在自己前方,才確認自己真的回到了現實。
正想安心的鬆口氣,腦袋像被針扎的一痛,倏地眼前滑過一道溫熱的黃色光芒,緩緩的往上漂浮,慢慢的化作粉末,一點一點的像流星似的從下而上的漂離,當發現那些光芒的源頭是自己,伯恩哈德背後一陣發涼。
「這…是什麼?」
同行的戰士們繞在伯恩哈德身邊,擔憂的看他,接著支支吾吾,沒人敢說實話,直到實際派的瑪格莉特,用著冷淡的一號表情說出實情。
「那是──記憶的碎片。我們試著把它們抓回來,但是真的沒辦法,那些似乎是來自外來的力量喚回的東西,當力量消散,那些自然會回歸原本的地方。」
──你捨棄了新月,一定會後悔的!很快你就會感受到失去的痛苦!
想起那句充滿怨恨的語句,看著那些光芒穿透指尖,怎麼也抓不住,伯恩哈德微微顫抖,像是要深深重新刻劃的看著弗雷特里西睡熟的臉,手緊握著感受微涼的溫度,想在這最後的時間,讓身體記住更多拿不走的記憶「所以…我會忘記弗雷特里西、你們、至今的經歷…什麼都不記得嗎?」
眾人一陣安靜,沒人敢肯定的點頭。
在只剩下機器運轉聲音的此刻,駕駛的布勞沒有回頭的應道「所有來到星幽界的戰士都是記憶歸零的狀態,原本的你──是不該在沒有聖女之子的幫忙下擁有記憶的,現在只是回到原本的狀態,只要重新收集,你一樣能取回記憶。」
目光微微瞥了坐在離伯恩哈德最遠位置的阿奇波爾多,布勞接著說「不過呢。確實是有人違反了規則…」
被點名的阿奇波爾多嘴角抽蓄了一下,迎著眾人的目光露出苦笑,滿臉尷尬,尤其對上伯恩哈德微皺著眉頭求助的眼神,心裡飽受的壓力實在難以言明。
「喔…呃…我的確是和伯恩哈德一樣,來到星幽界也沒有遺忘生前的記憶。」這話一出,立刻讓眾人露出愕然的表情,像看到浮萍的死死盯著他,壓力頓時又增了幾倍,阿奇波爾多馬上慌張地搖搖手「別這樣看我!我可沒有什麼靈丹妙藥可以讓每個人都撿回記憶,會有這樣的結果只能說是意外。
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但是具有靈體依附、來自異時空的武器,可以打破時空限制傳承記憶,不然像從現世轉移到星幽界,一旦宿主忘記契約,契約就不存在,伯恩哈德的『新月』、我的『德林格爾』都具有這樣的效果。也就是說,由於『新月』被消滅了,所以契約消除的同時,就必須和大家一樣遵循星幽界的規則。」
伯恩哈德忍著腦袋持續的抽痛,微瞇著眼睛「也就是說──如果再度持有具有離體依附的武器,就能把記憶拿回來?」
阿奇波爾多閃過一絲猶豫,最後笑著應道「雖然無法保證,不過也只能賭上一把了。但是要上哪找就不是我所的領域了。也許路德知道也說不定?」
「啊,對呀!雷賽普斯就是路德給的,到底是怎麼來的啊?我們也能有機會有像那樣的武器嗎?」雪莉回想出發前的確有這麼回事,要說完全不在意那絕對是騙人的呀
布勞馬上搖搖頭反駁道「妳弄錯了。雷賽普斯是前一陣子路德聽到敲門聲才在門口發現的,我們無法查到源頭,只好暫時放在倉庫。直到這次事件判斷它能派上用場,才會在出發前拿給弗雷特里西。」
大家一聽馬上就沉默了,要等武器自己找上門,他們自認這機率微乎其微,完全不敢肖想了。可這也就表示侍者們同樣不知道武器的來路,那伯恩哈德要去哪找像是雷賽普斯那樣的武器?
難以抹滅那一點希望,伯恩哈德撐著仍貧血的身軀和持續抽痛的腦袋,搖搖晃晃的走向布勞,撐在駕駛座的椅背,腦海裡的畫面一幕幕的重現然後逝去,幾乎要吞掉所有的精神,深怕一鬆懈他就會像人偶般的失去所有「我…不想私自讓弗雷特里西記起我,我卻…忘記他…拜託你…」
「我就說我也不知道了呀。」按下自動駕駛的按鍵,布勞轉過頭露出苦笑,站起來遮蔽在伯恩的影子下,用著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說道「看在弗拉姆的份上,我盡可能用我的方式私底下幫你,你就別逞強了。」
伯恩哈德辛苦的扯出一點點欣慰的笑,隨即被布勞一拳揍向肚子,原本布勞的力氣實在不足為懼,可在此刻卻是最後的稻草,這一下竟直接把人打昏的癱倒。
「伯恩哈德!」後頭的戰士們看到伯恩哈德失去意識,激動的追上前七手八腳地去扶,對著布勞一陣撻伐。布勞倒也不以為意,挑挑眉毛「都是這個狀態了,還強撐什麼?我有我的原則,誰再提什麼『恢復記憶』的事,我可就直接翻臉了!」
布勞說完就是轉回去專心駕駛,任著戰士們說什麼都是一概沉默以對,就這樣直直往著聖女之館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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