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特烈爾洗去一身血汙,從水裡站了起來,遠遠的仍能聽到戰鬥的聲音,手臂上仍留著結痂的痕跡,讓向來重視外貌的他略略皺眉。明明身為武器卻不愛戰鬥,若是可以選擇,他仍希望在這裡安逸的窩著,就算與世界斷絕也沒關係。
幾瞬間閃過乾脆就讓那些闖入者自相殘殺就好了,可當回想著不久前的那些畫面,心理便開始不安起來,雷賽普斯的做法是有點讓人不愉快,但也有道理,那個被稱作羅索的入侵者有多危險他親身體會,也清楚那不是靠自己就能打贏的敵人。
尤其在自己遭受攻擊的時候,雷賽普斯擔心他安危的態度,和那個似乎稱作伯恩哈德的男人,即便曾經交手過也抱傷的為自己戰鬥,原以為他們是同夥的猜測已不攻自破。一想到這裡,烏特烈爾跟著想起了與伯恩哈德戰鬥時的那番對話──
「為了能有交談的機會,我很抱歉動用了一定的武力,絕沒有傷害你的意思,我只希望你能成為並肩的夥伴,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好好談談。」
沒有高壓的姿態,也沒有哀求,伯恩哈德是用平起平坐的姿態和他交談,和他最後保護自己的舉動結合在一起,無疑是最好的驗證。再細想起來,有哪次的戰鬥像他一樣是用著比試般的模式交手,一場戰鬥下來,身上的傷沒有一個是伯恩哈德砍的,如此精準的用行動做了最好的表示,當時怎麼就沒有發現呢?
而自己…做了什麼?
雷賽普斯和他們正作戰著,為了讓自己平安的逃走,就像往常遇上敵人那樣,逃走、藏匿、等待,把眼睛和耳朵都閉上,不去想不去理會,只被動等著最後的結果,把所謂的害怕情緒全給包裹起來,重複這些,已不知過了人間的幾百年。
這一次,難道也要躲藏著,等待由別人決定自己的命運嗎?
心臟怦咚咚的緊張鼓動起來,烏特烈爾握緊了拳頭,聽著圍牆外傳來的爆炸聲,咬著下唇,發動了藏匿的術法,往空中飛去。
伯恩哈德扶著前額,仍感覺有種頭重腳輕的暈眩感,但總算是抓回了意識,模糊的睜開眼睛,看見的便是羅索提著武器往著弗雷特里西逼近的景象。
喉嚨像是被哽住的發不出聲音,硬撐著的站起,像被打散重組的身體卻不聽使喚的隱隱作痛,速度遠不及平時的二分之一,當看見羅索的刀刃揮下瞬間,心臟緊張的快停了。
危機的一刻,鏗鏘一聲,金屬碎裂的聲音傳了過來,人形化的雷賽普斯代替著弗雷特里西承受了這一擊,刀身裂開了幾條縫,幾塊缺口碎裂的掉落在地上,反應著本體狀態的人形,此刻也是狼狽不堪,白色裝束上滿是裂口,彷彿再多承受一次衝擊便會整個斷裂開來。
「雷賽普斯,你…」看著因自己而受傷的雷賽普斯,弗雷特里西的眼裡有滿滿的歉疚,一時之間竟不知該怎麼說什麼才好。
「別覺得對不起,我還能有修復的機會,但是主人您只有一個。」雷賽普斯即便是這般狀態,仍是執意的護在弗雷特里西前方,橫擋著破損的刀,眼神堅定。
羅索冷哼,對兩人的對話不以為然,挑了眉毛便將武器再次舉起「擋下一次又怎麼樣了?下一刀一樣能解決你!」
「不,已經足夠了。」雷賽普斯說完,天空突然落下一道光箭,就直直落在羅索前方十公分處,反應極快的羅索向後退,緊追的光箭像追擊的抓著間距追著,硬是將他推離兩人的身邊。
「你這賭注也下得太大。」烏特烈爾操縱著光雨,瞥見昔日戰友那幾乎只剩風中殘燭的慘狀,不由得皺眉的捏把冷汗,他許久沒有這麼精準地在計算攻擊落下的位置,還真是拜他之賜。
「你這不是趕上了嗎?」雷賽普斯虛弱地笑了笑。
烏特烈爾現身,羅索自然不將心思給關注在雙子身上,只打著主意往天上望,兩手的武器蓄勢待發「你想通了回來歸順我了嗎?」
烏特烈爾看到那頭紅髮就心有餘悸,連對上眼都不願意,翅膀滑翔地落在伯恩哈德旁邊,將劍指著羅索「不,我是來趕你走的。」
將視線一轉,烏特烈爾瞥了眼伯恩哈德手裡的破碎的聖劍說道「別再拿那把破劍了,這一次,讓我成為你的助力吧。」
「你願意幫忙我?」伯恩哈德眼裡透露著訝異。
「沒有你幫忙,我贏不了,看在雷賽普斯的面子上,我就信你一回。」烏特烈爾坦承地說道,倏地化為武器的型態,握在伯恩哈德手中,半透明的身影浮在旁邊,手一揚,把那把聖劍浮空,往前一指當作拋擲武器丟了出去。
羅索震驚的忘了躲閃,瞪得眼珠都快掉出來了,就這麼任著武器碎片劃破皮膚,心頭冒火的氣得顫抖,扯著嗓子大吼起來「你有沒有眼光啊!他有比我更強悍嗎?他有嗎?!武器就該給最強的人用,這難道不是你們的願望!」
──也許是吧。但是我想要的僅是足以信賴,會珍惜我們的主人。
烏特烈爾淡淡地說著,在心裡仍有點惋惜自己的自由即將逝去,但是真要選擇,他怎麼也不要一個高壓統御的主人。
「武器就武器講什麼情義!我就讓武力讓你清楚!」羅索衝上前去,手裡武器暴漲著力量,發出電流的劈啪聲響,去除冷靜的攻擊,既快又兇狠,剛換武器的伯恩哈德尚未適應,這幾下防禦仍頻靠著直覺,慢慢感覺到有股力量從劍上傳來,揮劍變得更加輕盈,卻不失原有的殺傷力,在一次次的交手中,過往的戰鬥記憶正在復甦。
──借點體力給我吧。
身為空間的主人,烏特烈爾除了武器本身的攻擊,更能靈活操縱環境,在有持有者的狀況下,得以增幅自己力量的準確度,雙手手掌張開的直橫交錯,各方的咒文塔從下到上發出藍色光,在空中凝聚出猶如太陽的強光,轟隆隆的墜落,看光束砸得像是隕石坑洞,羅索再怎麼不理性也知道非閃不可,拐了幾個彎,發現伯恩哈德脫離了視線,這才知道那些攻擊都是算好的。
周遭倏地被黑影包圍,羅索警覺的左右察覺著氣息,伯恩哈德手裡闇夜使徒閃著漆黑元素,從後背揮擊而來,羅索發現突襲仍是晚了半拍,上臂被劃上一刀,踉蹌幾步,黑影突然轉成光芒,又是兩刀襲來,亮暗交錯的影響,羅索眼睛幾乎張不開,雙手交叉的護身,被向後擊退,看著這明顯的能力躍進眼紅不已。
──雷賽普斯,你先讓你的主人回去吧。這裡交給我們。
首次感覺到力量增幅的興奮,烏特烈爾難得戰意高昂的對著雷賽普斯說道。
「我也很希望,但是…」雷賽普斯露出苦笑,滿臉無奈,本該早已過時限的針灸術此時竟仍影響著,動彈不得的弗雷特里西臉色蒼白,連要說話的體力都不大有「銀針似乎有問題,我沒辦法處理…」
──什麼?!
聽著兩人對話,位居劣勢的羅索突然笑起來「呵,現在才發現啊。那可是定魂針,專用在穩定人偶心神的東西,這時候反倒特別有用。」好不容易抓到點機會的羅索,腦筋一轉,馬上動了要脅的念頭,得意地說道「解針的東西只有我有,想救人的話,伯恩哈德你就拿武器和我換吧。」
伯恩哈德臉色一沉,冰寒的視線瞪得羅索同一次感到發毛,一個字一個字的像是刻印的扎在身上「羅索,你應該最清楚拿弗雷特里西威脅我會有什麼下場。」
話說完,伯恩哈德身體力行的讓羅索體驗了一遍,茨架常駐之下,劈斬、突刺、挑擊緊密的串聯,熟練的解放劍穿插在其中,一有空檔便是火藥招呼,偶爾來個光闇交替的新招,像是體力用不完的,一個接一個的出招,連防禦都省了。
這彷彿拼命似的打法,初始時羅索還勉強應付得來,但當招與招之間變化起來,羅索便亂了陣腳,這才想起此時伯恩哈德記憶已逐漸拾回,要論戰鬥經驗,身為工程師的羅索自然遠遠不及,他的攻擊幾乎全憑武器和藥物支撐,這麼長達數小時的戰鬥,藥物也已趨近極限,早先的優勢慢慢消逝殆盡,羅索感嘆大勢已去。
天空闇色被闇夜使徒吞噬著,傷痕累累的羅索自知沒能有下一次機會,餘光瞥見斜後方的弗雷特里西,不知怎麼的報復感驅使,原本交戰中的光刃忽地換了方向,直取弗雷特里西喉間。
就要得手,刀刃才剛碰到弗雷特里西頸子,羅索身體突然一頓,銀白色的刀刃從腹部穿了過去,滿臉愕然的看著血液從傷口滴落,搖搖晃晃的後退「你…不是…」
弗雷特里西手裡握著僅剩單刀的雷賽普斯,微微一笑,方才的戰鬥他全看在眼裡,從沒忘記尚未實現的目的,保存著體力就等著羅索靠近自己「這是代CC砍的。」
羅索似乎這才醒悟弗雷特里西僅是無法移動,可不是攤著的人偶,但這時理解早已來不及了,看著落下的光羽和伯恩哈德追來的斬擊,乏力的揮了幾刀,最後仍被滿滿的劍影吞沒,再也無力戰鬥。
毫無力氣的躺在地上,羅索瞪著灰色的天空,鬱悶的和那陰沉的顏色一般,藥物的後遺症跟著找上門,頭痛的像要裂開,手腳更是痠痛不已,伯恩哈德可管不上那麼多,直接把人提起來,口氣不悅的逼問道「東西交出來!」
「在上衣…右側的口袋….」生命掌握在別人手上的現在,羅索沒膽再招惹伯恩哈德,老老實實招了,伯恩哈德也沒客氣,從口袋裏掏出了黑色小盒,追問完用法便直接把人拋回地上,自動無視後頭的哀號,急急忙忙就往弗雷特里西趕去。
取得的盒子上有個開關,輕輕一推,盒子上蓋打開數個圓形的洞口,發出淺淺的光暈,原先拋出的針就這樣神奇的往著盒子直飛,刷地收進然後關起。
沒了定魂針的影響,總算恢復行動力的弗雷特里西呼了口氣的坐倒在地,剛才那一擊可把力氣都耗光了,要不是雷賽普斯還撐著,早躺地上了。
終於放心的伯恩哈德伸手揉了揉弗雷特里西的頭髮,看那張蒼白地像張白紙的臉色,心疼不已「快些回去吧。我一會兒就趕回去。」
弗雷特里西應了聲,手壓著頸子上擦傷的傷口,雖然知道沒有流血卻仍感覺不大舒服,頭昏腦脹的,雷賽普斯自動過去攙扶的跟著站起,轉頭對初次化為武器原型的烏特烈爾說道「你別忘了我們還有一戰沒打。」
「知道啦!你快去把自己修好吧。不然我打贏了也沒意思。」烏特烈爾化回人形擺擺手,催促著兩人早點離開。
「那我們先走了。」雷賽普斯安心的點點頭,舉起刀,凝視著旁人看不見的絲線,斬斷其中幾條白色的線,兩人的身影慢慢變淡,轉眼便沒了影子。
確定弗雷特里西和雷賽普斯都已經平安離開,伯恩哈德轉身瞪了仍爬不起來的羅索,冷冷地說道「我想我們還有話要談….」
ns216.73.216.44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