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無視眼前的這一切,樹影後走出人影,手持著仍冒煙的槍枝,慢條斯理地拿出菸盒點起香菸叼在嘴上。
「真是抱歉吶。這是我必須完成的任務。」
伯恩哈德站了起來,冷冽的瞪著說話者,滿溢著幾乎可見的殺意,對於戰鬥渴望的新月,劍身覆滿紫黑色的冷焰。
「我只是很好奇,明知道這些是我策畫的,卻還願意讓我同行的你,到底抱著什麼心思。」習慣的壓著帽子,阿奇波爾多揚起的笑容還真有求知的疑惑。
「…你知道渦的戰鬥經常伴隨著死亡。」伯恩哈德舉起了劍,瞇起眼睛,蔓延的火焰纏上手臂,光芒照在臉上更顯得具壓迫感「在渦裡,是絕佳把背叛者除掉的地方。」
「只不過,這下可能我們都離不開這裡了。」阿奇波爾多快速的換了彈匣,子彈擊發就是滿滿的煙霧,藉著白霧快速徹退,怎麼知道剛轉身背上就傳來刺痛,手往後摸就是一片溫熱,稍微停頓又是一劍從脖子旁劃過,阿奇波爾多這下不敢多想,開著槍做後盾全力逃跑,全然不敢管身上傳來多少細小的痛覺。
故意迂迴的左彎右拐,混和著煙霧和幾發小型火藥,阿奇波爾多逃亡了好一陣,終於背後沒了聲響,深知伯恩哈德難纏的程度,阿奇波爾多不敢鬆懈,緊張的左右張望,趕緊補充耗盡的彈匣,正要扣上匣口,一道勁風從右側劃過,深約三十公分的裂口就在地面畫上一道,所經之處落葉紛飛,殘留些許的電光,被擦過的手臂一陣痠麻。
阿奇波爾多嚇得冷汗直流,他雖然對伯恩哈德多少有些了解,但這等破壞力和他認知裡的全然不同,往常的經驗這下可派不上用場。
急下判斷的把槍拋給還能動的左手,躲在樹後小心地探頭看向裂痕來的方向,倏地背後一陣發寒,阿奇波爾多回頭就見黑色長劍迎頭擊下,反射舉槍抵擋,鏘地一聲,劍刃擋在頸邊幾吋的距離,武器因為相互抗衡而微微震顫。
肉眼可見的紫黑色氣息爬滿著劍身,蔓延至伯恩哈德執劍的手臂,冰冷的眼神不寒而慄,比起那悠哉的吸血鬼,眼前的過往同伴還可怕多了。
「...與其找我算帳,你…不先關心弗雷特里西嗎?」
伯恩哈德瞪著他默不吭聲,直接抄了地上的無名武器往阿奇波爾多身上刺。
沒傻得讓人站著當標靶,阿奇波爾多袖子裡滑出小型手槍,近距離的一槍打在伯恩哈德手臂,趁著反射收手的瞬間,快速抓回自主權後退,順手拋出身上僅存火藥飛鏢,用盡全力拖著傷勢逃跑。
手臂上的傷口快速地被黑焰包圍隨即消失無蹤,伯恩哈德往前追了幾步,新月連續貼著地面畫出三道直線,有如地蛇的直直衝去,眼見阿奇波爾多就要被黑焰吞噬,烏鴉鴉的一片黑霧像雨降了下來,如同海綿的把焰火吞了乾淨。
梅斯狄克的掛著一貫的微笑,降落,手在空中如同指揮的畫了個圈,黑霧隨即變成他的披風,擋在阿奇波爾多的前方。
看著伯恩哈德身上的變化,梅斯狄克嘖嘖幾聲,對著同盟的阿奇波爾多發出讚許「想不到對著昔日戰友,你也下得了手,我原本還很擔心的呢。」
「你說過的,我最後一個任務結束,和你的同盟也到此為止了。」沒想多說廢話,阿奇波爾多只想確認這件事。
「我向來是說到做到的人,你想做什麼就去吧。」梅斯狄克毫不在意的揮揮手,像是在驅趕蚊蟲,阿奇波爾多也沒管他的態度,一得到應許,立刻就閃得不見人影。
人沒斬著的伯恩哈德自然把矛頭全指向梅斯狄克,敏捷的衝鋒向前,人還沒到幾道劍波已經率先揮了出去,梅斯狄克左手一抖,一柄紅色長劍瞬間出現在手上,鬼魅的一晃就已跳至幾尺外,順手把迎來的攻擊瓦解,當雙方一踏進攻擊領域,梅斯狄克長劍插進雪地裡,殷紅的冰刃往著四周飛濺;伯恩哈德舉起新月,幾道雷電在周身圍繞,如裂爪般的劍影跟著與之抗衡。
「很好、很好、很好!!哈哈哈哈~~~」面對兩相抵銷的攻勢,梅斯狄克笑得張狂,紅色細劍凌厲的突刺,在他越加瘋狂的笑聲下,劍招越形凶險、快速,向來以速度優勢著稱的伯恩哈德,這下竟佔不到便宜,更有敗退之勢。
從一開始弗雷特里西的失蹤,到誤傷和目睹中槍倒地的瞬間,這連續的衝擊讓伯恩哈德全然失去冷靜,平時全憑意志力抵制的兇魂,這下隨著情緒同步,一鼓作氣的冒了出來,在腦海裡發出長串的耳語,一遍又一遍….
──憤怒吧!你該憤怒的!擁有力量的我可以幫助你。
──別再拒絕接受我的力量,唯有足夠強大的能量可以將敵人撕碎。
──不需要抑制你的本能,破壞與殺戮這個不公平的世界吧!
蠱惑的聲音引發著頭痛,抗拒著遵從的思緒,無可避免被憤怒所埋沒,搶在思考之前,身體已本能衝向前追擊,直到發現攻擊的效果超出原有的力量,想再把喚醒的意識塞回去,也已經晚了。
一邊作戰一邊艱難的控制已經超出額度的力量,伯恩哈德自然顧不到原有的戰鬥速度,揮出的劍破滅的將所經之地劃出有如被野獸拍過的慘狀,這等攻擊力要是換做任務之中,早已能分出勝負,但是面對同樣是速度型的梅斯狄克,這一下兩下的攻擊卻只能造成極輕微的傷害。
知道這點的梅斯狄克怎會放過機會?藉著隨時能霧化的披風迴避攻擊,以血畫出魔陣,招出與自己相同的幻影,騷擾的拋出黑色的細針,混合著長劍的偷襲,各方位的幻影將聲音重疊放大,一時之間更不出哪個是真人。
「顧忌什麼呢?反正受到的傷害都會轉移,你那個寶貝弟弟又不會說話了。」
此話一出,颳來的劍風瞬間加上幾分殺氣,直接無視那幾枚看來軟弱無力的黑針,劍直往上身要害,來得又快又急,梅斯狄克急退仍是慢了那零點幾秒,胸前連中幾劍,傷口不深卻反讓梅斯狄克心生畏懼。
知道成功引起伯恩哈德的怨恨,梅斯狄克高興計謀的順遂,卻也開始感到壓力,這樣力量增長的速度,是哪邊會先支持不住,他也拿不準了。
好冷…
這是身體最鮮明的感覺,像是泡在放滿冰塊的浴缸裡,刺骨的發寒,感覺身體像灌了鉛一樣沉重,腦袋同樣冰凍的昏沉沉,即便下了指令動動手指,換來的也只是微弱如微風吹動葉子的程度。
很快的滿滿的睡意再次襲來,讓他有點想放棄的直接停止思考和睜開眼睛的力氣,直到煩人的叫喊在耳邊一遍又一遍,
──醒醒、醒醒….別裝死了!我有控制力道,你要是真掛了,我就只好陪葬了啊!
低沉帶滄桑的聲線,聽起來不怎麼有讓人提振精神的感覺,不怎麼經心的聽了幾句,又要埋進雪裡繼續睡…
──都聽到了還睡?!就說不要再睡了!再睡下去,伯恩哈德大概就要衝去把星幽界也滅了!
伯…伯恩哈德?
聽到這名字,眼皮微微顫動,有甚麼似乎把記憶的抽屜拉開了縫,一點點的流露藏在裏頭的東西,支撐的讓他再次試著喚回身體的主權。
──不要告訴我連伯恩哈德你也可以忘,梅斯狄克對你的控制應該解除了,你應該還有事情還沒完成吧?就這樣倒下去你甘心嗎?
沒完成的…事情?
隨著話語,腦海模模糊糊的開始浮現影像,當拼湊出伯恩哈德焦急的臉龐,像突然接上開關的睜開了雙眼。
恢復意識的瞬間,痛覺跟著回到身上,像滿身被針扎到一樣,弗雷特里西臉馬上糾結起來,痛得很想掉眼淚,原本思考的東西快被痛覺淹沒,別說是站起來,他連要坐起來都有問題。
「好痛…痛….」
「現在才知道厲害,吞藥之前怎麼沒多想想?」阿奇波爾多蹲在弗雷特里西旁邊,無奈的呼口氣,手裡拿著點燃的香菸。
「…還不是多虧你那一槍,一發下去,瞬間就沒意識了。」弗雷特里西沒好氣的說,看著胸前那攤嚇人的紅色,他看了都覺得渾身不舒服。
「我這不就事先要你在內裡藏上血袋?不逼真一點怎麼騙得過梅斯狄克。」阿奇波爾多吐出煙霧,要裝作悠閒卻藏不住愧疚「你不問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嗎?」
弗雷特里西聽見來自不遠處樹木倒塌和此起彼落的哀鳴,大多猜得到發生了什麼「比起那個還有更重要的事。伯恩哈德他…沒讀懂我的暗示?」
他記得在昏倒前還用嘴型說不要找阿奇波爾多報復的,怎麼會變成這樣?
「看看大叔我這滿身的傷,他氣在頭上哪有時間讀唇語?」阿奇波爾多抱怨的轉過身,指指在背上那道最深的傷口,帶著毒的血水都變色了,再不處理恐怕也有危險了「所以你行行好,快把那暴走的伯恩哈德帶回來吧!」
弗雷特里西眨了下眼睛,連用力呼吸都覺得胸口疼痛,帶著血腥味,能保持意識就是底線了,還能有辦法去勸架?
「…我?怎麼去?」
阿奇波爾多拿了弗雷特里西的白色雙刀,插在他面前「靠這個。」
看著能倒映出自己模樣的銀白色刀刃,弗雷特里西扯了扯嘴角,連吐槽也省了。
知道他在想什麼的阿奇波爾多,拿出隨身的愛槍,滑過槍身上的紅色紋路,輕輕喊了聲「德林格爾。」槍身亮起微弱的光芒,浮現一個透明的身影。就像弗雷特里西曾在武器墳場那兒看到的模糊臉龐,卻又多了點生氣。
「我不清楚路德了解事情多少,不過他確實給了你可以保命的武器。若不是有德林格爾,那次聯合征討渦的任務,我根本沒辦法回來。」
透明身影是個女性的模樣,帶著紫色的直髮,淺淺的笑著,穿著一襲黑色長軍袍趴在阿奇波爾多的肩上,身體發出淺淺的米色光芒,覆在背後的傷口上,原本變成暗紅色黑血,慢慢地恢復原有的顏色。
「路德大概是遵循武器的意志才把它交給你,你就試著用名字喚醒它吧。」
半信半疑,但眼下也沒別的方法可試。雙刀就放在近在眼前的位置,弗雷特里西卻得費盡力氣才能緩慢的抬起手臂,顫抖的手指觸碰到白色的刀刃,有些遲疑的唸出劍刃的名字「…雷賽普斯。」
鑲在劍柄的藍色石頭發出白色的光芒,一股溫暖的暖流纏繞手指往上升起,一絲一絲的像是白色絲帶的拉長,最後轉化成如瀑的髮絲與飄揚的白色披肩,穿著白軍裝的長髮青年就這樣浮現在半空中,藍色的眼眸就這樣直直看著他。
即便剛看到阿奇波爾多喚出的那個人影,發生在自己身上仍讓弗雷特里西震驚不已,睜大眼睛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才好,是要打招呼嗎?還是要他乾脆代替自己戰鬥好了?
──我是寄宿於雙刀中的守護靈雷賽普斯。你的心願我聽見了。
青年手指在空中畫了個圈,插在地上的雙刀浮了起來,將長髮削斷了半截,銀白的髮絲像有生命的水流,飛向動彈不得的弗雷特里西,包覆住負傷的身軀,原本罷工的手腳突然一下子恢復了活力,弗雷特里西坐了起來,將手掌試著開闔。滿臉的不可思議。
「這樣就…治好了?該不會要付甚麼代價吧?像『新月』那樣的…」
──我與『新月』的兇靈不同,他是被封印在其中,和持有者是接近寄生的關係,而我則是自願的守護靈,為了完成守護的任務而寄宿在武器裡,直到武器碎裂之前,我都會盡忠職守。你的傷勢並沒有好,僅是暫時以我自身的力量縫補,最多只能維持二十分鐘,時間一過就會回復原貌,武器本身也會受到折損。
「二十分鐘…」弗雷特里西站了起來,活動活動筋骨,將雙刀提起,看向樹林裡猶如烏雲密布的景象,不時閃著紅色的光芒,傳來一陣陣樹木被破壞的聲響,彷彿那裏和這邊的雪景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你就快點過去吧。伯恩哈德只要看到你還活蹦亂跳,一定馬上就冷靜了。」阿奇波爾多不知道甚麼時候刨了個洞,從雪地裡頭拿出一個圓形的機械,那模樣弗雷特里西覺得有點面熟,似乎就是工程師們從齋戒之湖帶回的那個…
「你要去哪裡?」
「去找逃離這裡的辦法。梅斯狄克可沒那麼好心,他可沒打算讓我們出去。」阿奇波爾多爽快的說了再見,將機械用袋子裝起扛在肩上,立刻快步地遠離恐怖的黑色森林,沒兩下就成了雪地裡的小點。
沒餘力探究阿奇波爾多的行動,弗雷特里西望了守護靈一眼,時間緊迫的他也只能邊移動邊提問,往著黑霧最深的地方跑「有沒有能夠解開伯恩哈德和『新月』聯繫的方法?」
守護靈往弗雷特里西的背後伸手,然後抽出一條黑色的線,一揚手就把線切斷,黑線化作煙霧飄散在空氣裡。雖然不清楚守護靈到底做了甚麼,弗雷特里西知道他是在幫忙,眼裡有疑惑卻還是坦率的說了感謝。
──我能看見彼此連結的『線』,將線斬斷之後,馬上破壞新月上頭的紅寶石,就能截斷咒詛,不過…兇魂一旦釋放出來,那就不好處理了。
「梅斯狄克很想和新月裡的兇魂見面,該怎麼辦給他煩惱吧。」
守護靈露出為難的樣子,有點不可思議居然有這樣心思單純的主人。
──你就不怕他們兩個聯手?只是部分融合就有這樣的威力,萬一毫無限制的情況下,我也沒把握有辦法全身而退。
「我和伯恩哈德也是兩個人啊。二對二很公平。」
呼了口氣,守護靈識相地放棄和弗雷特里西辯論這樣的問題,低聲地說讓弗雷特里西放手的去戰鬥,身影刷地潛回武器之中閉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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