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時間!一個小時之後再到山谷入口集合!解散!」大小姐用嘹亮的聲音宣布,在各處戰鬥的戰士們發出小小的歡呼,各成一群的結束手邊的工作,隨意的找個草地還是樹下就聚集起來,拿了攜帶的便當盒就地野餐起來。
伯恩哈德自己找了個樹蔭坐下來,安靜地開了便當。不遠處的草地圍了一群年輕的戰士們,一邊用餐一面開始聊起天來。
「唉,真可惜不能帶酒,有時候休息時間還真想喝一杯啊!」
「阿貝爾不是要開發新劍技吧?酒醉劍什麼的?」艾依查庫哈哈笑的假裝筆畫,惹來大夥兒一陣爆笑,連招式名稱都開始幫他想好了,什麼『疾速醉仙劍』、『酒醉閃擊』,只有利恩搖搖手的否決「千萬不要啊,阿貝爾看起來很能喝,其實喝幾杯就掛了。」
「啊,說到酒,還記得之前的晉升宴會上,來了個猛向教官灌酒的長官…」
「喔喔~~~有、有、有,那個太帥氣啦!」
「我記得在那之前弗雷特里西教官就已經喝一輪了,早就醉得差不多,長官一來還要他陪著喝掉一罐,礙著官階教官他也不好拒絕,這時候──」
「伯恩哈德教官出來直接把整罐酒拿走,直接一口乾掉,瞪著那討厭的長官說『酒喝完了,你可以離開了。』」艾伯李斯特學著記憶裡的那樣不畏權威,直言直語的模樣,大家直呼真是太傳神。
「哈哈哈,那長官的表情更是經典,全都皺在一起像章魚一樣!真可惜不能留存起來讓大家繼續笑。」
大家聊得正熱烈,布列餘光撇見不遠處的伯恩哈德,慌張地壓低聲音勸著說「噓…伯恩哈德教官就在旁邊,他大概不愛聽這個…」
猛然驚覺的昔日連隊夥伴,連忙降低了音量,小聲地聊著低頭扒飯。
「……」沉默的吃著無味的飯盒,伯恩哈德難以想像會做出那樣行為的自己,聽到過去的往事,已經不是第一次,會聚集在起的人們,多多少少都有些關聯,伯恩哈德聽著總會覺得有種距離感,好像他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好像錯置靈魂般的,這副軀殼好似不屬於自己,而他們談論的是另外一個人。然而卻又和那個陌生的『伯恩哈德』有著部份的相似。
例如像是喜歡咖啡和微甜的甜食。
難以解釋這種感覺,味覺和人聯想在一起,像被制約的在嗅到咖啡味道會想起同一個人,他實在不是個會聊天的人,除了正事之外,他不是很願意分享自己的想法,也沒興趣知道其他人喜歡什麼。弗雷特里西卻總能找到他能聊的事情。
讓他總會在任務的時候,有那麼點期待短暫的下午茶時間。
然而,當時間拉得越久,即便感覺到弗雷特里西泡咖啡的技術越來越精進,會的種類也越來越多,可是他卻越來越畏懼從弗雷特里西那裡投來的目光,他知道那是種期盼,期盼著自己會變成大家記憶中的那個『伯恩哈德』。
那是種說不出的壓力,伯恩哈德不是沒試著回想,也嘗試著翻動臥室裡他留下的物品,可腦海裡就是一片空白的無能為力,看著弗雷特里西每次出現的眼神裡,期待的神情慢慢地被失望取代,他看著就越覺得胸口作痛。
所以當弗雷特里西說出希望他多一點熱情的時候,無法克制的火氣就冒了起來──我就是做不到!我就怎麼也不像你期望的那個『伯恩哈德』!
看清這件事的伯恩哈德,放棄了曾讓他期盼的味道,避著所有可能見面的機會,想著這樣做就能讓弗雷特里西死心。
想不到,弗雷特里西卻出現在第二日的任務隊伍裡。
──為什麼還不放棄?!
冷冷地瞪了弗雷特里西一眼,即便大小姐這次將任務拆成兩人一組,採取小組定時回報任務進度,他也不想乖乖聽話的照著規定來。
一等大小姐宣布任務開始,伯恩哈德便拋下正打算問話的弗雷特里西投身戰鬥,巧妙地維持在視線內卻無法交談的位置,午餐時間也像捉迷藏的率先離去。
這般躲藏的日子,持續了足足一週,伯恩哈德感覺疲勞感多了足足一倍,弗雷特里西卻隨著狀況恢復越追越緊,心裡那種煩躁感揮之不去,都做得這麼絕了,到底為什麼還要追上來?難不成苦頭還吃得不夠?
撐過了七日這種累人的躲藏遊戲,這次的任務一開始,居然換弗雷特里西率先離開了隊伍,伯恩哈德一面機械式的打著迎來的茸兔和青蛙,一面覺得怪異,難不成他終於知道要放棄了?
一個人獨自戰鬥,在這低階的區域並不是難事,伯恩哈德數著裝在袋子裡收集的鐵幣,時間已經接近中午的十一點,算算打倒的魔物數量已經接近早上的極限,伯恩哈德決定提早收工的返回集合點,剛踏出腳步,後頭就傳來雜亂繁多的聒聒聲。
「這…是什麼?」猛一回頭,就看到滿滿成群的大蛙和繃繃跳的茸兔像軍團的朝自己湧來,即便速度再快也躲不過這數量攻勢,伯恩哈德被迫停下腳步揮劍應戰,一劍一劍的將魔物擊退,藍色的身影緊接的從建築的屋頂跳了下來。
「總算有機會和你交談了。」
弗雷特里西雙刀飛舞,將魔物清出一個圓圈的位置,微笑地落在伯恩哈德面前。
「你…」伯恩哈德劍前挑之後加上橫劈,打退靠近的幾隻茸兔,卻無法避免的看著那大蛙的黏液往自己身上噴,厭惡的將眉頭揪得死緊,在攻擊之餘更不忘死命瞪著將魔物引來的弗雷特里西「故意引這些東西過來,到底是要做什麼!」
銀白色的刀身發出光芒,弗雷特里西深呼吸口氣,刀影快的像是殘影的往外擴散,幾秒之後,那成群的魔物一下全成了煙霧,只留下幾個閃亮亮的鐵幣。
「我說了啊。就只是想和你面對面說話。」
伯恩哈德看著被黏液噴到的衣服下襬和褲管,滿滿的都是怒氣,總和這足足一個月飽足的壓力,這次他是真的不想逃走了,一把扯住弗雷特里西的外套領子,把連日來的滿腔情緒全給一次炸了乾淨「你到底想要怎麼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我告訴你──你跟再久也沒用!我就是沒可能變成你記憶裡的『伯恩哈德』,別把你的期望強加在我身上!」
弗雷特里西任著伯恩哈德扯著搖來晃去,兩眼怔怔的看著他,伯恩哈德看了更是火大。
「怎麼了?你不是有話要說?說啊!」
「原來伯恩哈德生氣是因為這個啊…」弗雷特里西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
「不然是什麼?沒和你去打枕頭戰嗎?那種一聽就知道是胡謅的東西…」看著弗雷特里西一臉愣得什麼都不知道,伯恩哈德火氣一下沒處可發,只能無奈地嘆氣。
「我…一直不知道,伯恩哈德有這麼大的壓力。真的…很對不起…」弗雷特里西低下了頭,他的確期望著伯恩哈德能恢復記憶,可比起這個,更讓他無比珍惜的是那短暫的相處時光,卻沒認真的想過自己的神情和焦慮,竟會給伯恩哈德帶來莫大的困擾。
握緊了冒汗的手心閉上眼睛,心臟碰咚碰咚的跳個不停,內心糾結的轉了千百回,才睜開眼睛的深呼吸口氣,將無比真誠的想法送了出去。
「可是…不管是記憶裡的伯恩哈德,或是現在的伯恩哈德,我都喜歡,伯恩哈德就是伯恩哈德。如果…給你那麼大的壓力,那──維持現在這樣子就好。我…只希望伯恩哈德不要躲著我…」
沒想過會換來如此坦然的告白,伯恩哈德撇過臉耳根發紅,微瞇起眼睛「你別亂下定論。我想恢復記憶可不是因為你的關係...」
終於把苦惱撥雲見日,弗雷特里西也不戳破伯恩哈德的不坦白,滿臉期待的微笑走近伯恩哈德一步「你說是就是吧。…所以,我還可以幫你泡咖啡嗎?」
「隨便你吧…」伯恩哈德坐立難安的移動腳步,想儘早結束話題,弗雷特里西卻總會巧妙的出現在面前,被那雙溫柔的眼神注視著,一下子就動不了了。讓伯恩哈德不禁有點後悔,當初真不該為了咖啡答應他的邀約。
「不能隨我啊。我泡了你沒出現就沒意義了。」
帶了略點強勢的聲調,配上那期盼的像是小動物的眼神,伯恩哈德沒想過這兩種看似衝突的東西居然能完美的搭配在一起,像是有種吸引力的讓人無力招架。
「我會去,也會喝,這樣總可以了吧?」伯恩哈德低聲地應諾,轉頭就要走,身體一下被從身後送來的擁抱給停住了腳步,伯恩哈德驚愕的想掙脫,卻在感受到傳來的體溫與熟悉的氣息之後,佇立在原地。
「這次…你不會再逃走了吧…」傳來的話語細細的帶點鼻音,當餘光望見弗雷特里西擁抱的指尖微微顫抖,伯恩哈德反射的伸出手將之包覆其中,輕輕地撫摸那分明的指節,究竟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伯恩哈德自己也弄不清楚「…伯恩哈德?」
「只是杯咖啡而已,讓你緊張成這樣。我哪都不會去,就陪你,所以…不要哭了,好嗎?」靠在伯恩哈德肩膀上的弗雷特里西,什麼也沒說,就這樣安靜的彷彿像要補回這段時間的空洞,緊緊地靠著,直到遠處傳來集合折返的聲響,才緩慢的放開手臂,一路靜默的並肩往著歸途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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