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起高高的水花,耳朵裡只能聽見水流悶悶的聲音,微瞇的眼睛看見在水底滿佈的青苔,半透明的魔物虛像依附其中,感覺到有人靠近,紛紛拉長了身體發動攻擊,水裡的戰鬥不是伯恩哈德的強項,艱難地揮劍反擊,斬斷正面迎來的虛像,卻不及回身抵擋後方來的攻擊,硬生生被推往水底深處。
本就氧氣在耗盡邊緣,伯恩哈德急著滑動手腳上浮,虛像滑了過來纏住左腳,其餘尚存的同伴學著跟進,伯恩哈德哪能給這些魔物機會,拚著抗拒水壓的力量,揮劍掙脫束縛,將潛藏在劍裡的力量一次釋放,一舉將大量聚集的魔物一次清了乾淨,立刻往上回游,一出水面攀住牆緣就是大口呼吸,費力的爬上岸。
脫去吸水過重的外套,伯恩哈德一面觀察著周圍,右手邊是一個河道,剛才墜落的地方是個水池,水會從另外一邊流過來匯集,上端則是黑色的柵欄,水連接著外頭的人工河道。
伯恩哈德所在的位置則是僅供兩人行走的步道,牆面上有著用途不明的把手,上頭的紅燈亮著,步道一路往底端延伸到黑暗中,黑色裡閃著一點點紫色的光,顯然裡頭仍棲息著數量繁多的魔物虛像。
忽地碰的一聲,羅索從上一階的裂縫裡跳了下來,降落在地面,雙手插在口袋裡,戲謔地說道「怎麼樣?和魔物們玩得愉快嗎?嘻嘻…」
對於羅索的一再糾纏,伯恩哈德不免感到厭煩,重新調整好了狀態,提起劍瞇起眼睛「我實在不懂你這麼做有什麼好處?再怎麼樣你也得回到星幽界,就算殺掉我拿到武器,沒有身為引路者的大小姐,你也無處可去。」
向來都是嘻笑的羅索,推開護目鏡沉下了臉,眼裡充滿著怒氣和妒火,每踩一步就好像要把人踩碎的重重落下,步步逼近伯恩哈德「好處?哼,你當然不了解了,人偶給了你和弗雷特里西多少的資源?所以你們都被收買的乖得服服貼貼,我的力量卻從沒得到重視過,還要我出力幫你拾回記憶,簡直笑話!」
羅索亮出光刃,上頭的光變化成詭異的紅色,隱隱能聽見上頭傳來低鳴,光芒倒映在臉龐上,更顯得鬼魅。
「所以…你在尋求大小姐的認同?」
「誰要那個人偶的認同了!我要的是自由!我只為自己而戰!」被激起怒氣的羅索大吼著,手裡的劍失去冷靜的揮舞,少了準度速度比起前次戰鬥更快,幾乎看不見的軌跡只能讓伯恩哈德從著動作猜測,過快的攻擊節奏,精神早先已拉到極限的此刻接連戰鬥,不免稍有失神,凌厲的快劍在身上又多添幾道傷口。
和原先的光刃不同,艷紅的刀刃附帶著部分焰火效果,傷上像被啃食的燒灼感,影響著攻擊的力道和移動力,好不容易逮到的一絲空隙反擊,揮出的劍最後只擦過羅索的右臂便難再推進,這下反倒是自己防禦大開。
失去冷靜的羅索倒沒忘記搶攻,攻擊軌跡半途一轉,將光刃化為能量團,出拳擊中伯恩哈德的胸口,整個人倒飛出去,落進地下水道的淺灘層,伯恩哈德手撐著立刻就要站起,胸前的刺痛卻讓他一下坐倒回去,羅索已經跳躍起,張開了手掌。
視野一下被遮蔽,羅索按著伯恩哈德的額頭順著衝刺的速度,將人按進水裡。
猝不及防的嗆進幾口水,伯恩哈德抓住羅索的手腕,伸長了腿往側一踢,跟著把羅索踹進水裡,忍著痛從水中爬起就是提劍反擊,這一劍來得又快又急,羅索腹部中劍,搖搖晃晃的站起了起來。
狂妄的笑著無視自身的傷,羅索眼神殺意更甚,僅是瞬間,凝聚著此刻殘存的力量,左手能量團擊發將伯恩哈德打飛,右手持劍突刺,光刃扯開限度,早已是強弩之末的伯恩哈德無力抵抗,這一擊直接貫穿左肩,直接將人釘在牆上。
「嗚呃…」伯恩哈德吃痛的皺起眉頭,疼痛使得力氣快速流失,顫抖的手握著劍提起想反擊,卻是徒勞無功,拉扯到的肩膀引來近乎燒灼的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羅索走近,背後一陣發涼,頭一次的感覺到距離死亡的恐懼。
「不得不說,我真是讚嘆你的頑強,我很久沒受這樣的傷了。」羅索單手一揮,把仍有可能威脅到自己的聖劍打飛,任它沉入水中,從外套的內袋裡抽出銀亮的帶毒短刀「為了表示我的敬意,我可以讓你死得慢一點,快感謝我吧。」
「我…不能死在這裡…」
「那可真是遺憾。」羅索將短刀插進肩上的創口,將光刃抽了出來,伯恩哈德咬著牙發出悶哼,無力與憤恨的望著羅索的背影越走越遠,腦袋一陣暈眩,視野跟著模糊起來…
轟隆一聲,牆面的把手下壓,鍊條喀啦喀啦的往外放,厚重的磨擦聲緩緩的從右上方傳來,龐大的鐵門隨著鍊子的伸長,慢慢降下。那是城裡捨棄部分區域的最後手段,藉由封鎖鐵門截斷入侵者去路,來自外頭的水將只進不出,直到被淹沒為止。
即便處在暈眩中,伯恩哈德仍很清楚該做什麼,手顫抖的抬起,撲空了幾次才握住刺入的短刀,咬牙往外拉,刀刃邊緣扯到皮膚,陣陣的刺痛和燒灼感再一次擴散開來,手上的力氣又再流失幾分,費盡力氣短刀竟是毫無移動,反倒讓毒擴散的更快。
喪失主控權的手臂垂了下來,渾身像是泡在火炎裡快速蒸散身體的水份,汗水混合著從頭髮滴下的水珠,落入水中,疼痛感跟著溫度加據,身體麻痺的動彈不得,只剩下腦袋還能模糊的思考。
(不能…坐以待斃…這時候…還有什麼…)伯恩哈德看著逐漸淹進的水和此刻像是木偶般的無力身體,垂下眼簾。
像是諷刺似的,爆炸的聲音從正前方的水道傳來,進水口的控制閘門炸飛成碎屑,更多的水流從外湧進,龐大的水聲充斥著空間,遠遠的聽見某個細微的笑聲藏身在牆後,引來的水流拍打過來,慢慢從大腿上升到腰。
「嗚…呃啊…」生存的意識讓伯恩哈德拚著僅存的氣力掙扎,拉扯傷口的強烈痛覺讓大腦清醒過來,努力的催使著手指恢復知覺,拉鋸了不知道多久,顫動的手指總算短暫的聽從指令,扯開腰上掛的微型機械開關,半透明的光網展了開來,一道藍色光芒直直的往上傳了出去,轉為無色。
這簡單的一個動作,卻是一口氣地將保存的氣力耗盡,機械的語音倒數著維持五分鐘的跨界訊號,伯恩哈德堅持已到極限,眼前一黑,登時失去意識。
…….
…….
微弱的似乎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
遠遠的,模糊的無法辨識到底說了什麼。
──伯恩哈德、伯恩哈德…你有聽到嗎?
已不知過了多久,朦朦朧朧的聲音混和著水聲微弱的傳進耳裡,眼皮沉得睜不開,身子軟綿綿的任著水飄上飄下,他聽不清那聲音。
──對不起…我攔不住羅索,他打傷CC進到渦裡了,你要小心。
帶著歉疚的聲音被水壓消去的大半,僅是斷斷續續的組成句子,那聲線聽著似乎有些熟悉...
──伯恩哈德你現在怎麼樣了?啊啊,為什麼這只能單向傳啊?這樣不就像寫信一樣了,居然還只有二十秒可以用,林奈你也改一下設定啊…
聲音似乎漸漸變得清晰起來,睫毛微微的顫動,很想睜開眼睛確認聲音的來源卻辦不到,身體沉得像是石頭,腦袋無法思考,一時之間竟想不起聲音的主人是誰,只知道有種莫名的安心感。
──受傷的CC終於醒了,還好幸運的沒傷到臟器。已經過去兩天了,伯恩哈德你平安嗎?真希望能聽到你的聲音…
(弗…雷?)猛然的一個清晰的名字浮現在心裡,急躁的心情促使著腦袋重新運作,水嗆進了口鼻,難受的咳嗽起來。
──第五天了。以前連隊的時候也常會有幾天見不到面,十天二十天也是常有的事,那時等待的時間也很不好受,但是…從沒有現在這麼緊張。伯恩哈德你現在在哪裡呢?
──雷賽普斯說因為渦裡氣象異常,磁場很亂,所以找到的位置偏掉了,連續幾天收不到訊號,已經是八天了,大小姐已經在考慮直接破壞掉渦的計畫,伯恩哈德你快回來吧…
眼睛微微睜開,努力的仰起頭,大口的呼吸在水平面上的空氣,餘光瞥見了在空中飛舞的東西,當眼睛終於適應的調好焦距,這才發現那是機械的蝴蝶,聲音就是從那裏傳來的。
還認得這微型機械是出於何人之手,伯恩哈德心裡燃起了一點希望,此刻竟覺得那些簡單的話語讓他無比期待。
──已經十天了。計畫似乎已成定局,可是…也許是我太貪心了,我希望伯恩哈德平安回來,也希望你是獲勝的那一個…所以我…
滿滿的水流滅了頂,讓他聽不清弗雷特里西最後說了什麼,只能憋著氣,還能堅持的時間開始倒數,四分鐘,那是最後的時限。
──伯恩哈德你等我!再堅持一下下!
──弗雷特里西你要做什麼?不要做傻事啊!艾茵妳快攔住他!
沉入水中已聽不清水面上的聲音,伯恩哈德在沉靜的水中,看著無人的水底,心情意外地平靜,穩穩的將空氣小口的吞入,直到支撐不住的最後一秒,彷彿幻覺的看見了一抹藍色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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