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到物品塵封的味道,濕潤的不適感消失無蹤,知道已經脫離溺水的危機,伯恩哈德睜開眼睛,看見天花板上積滿灰塵的吊燈和斑駁的牆紙,想起身卻無奈仍在虛弱狀態,不過稍稍撐起幾公分又倒了回去。
「啊,先別起來,毒還沒全退,亂動會影響藥效。」弗雷特里西的聲音從旁傳來,把被子拉好,不知道從哪又搬來毛毯,往伯恩哈德身上又蓋上一層。
在生命遭受威脅時聽見的聲音,當在此刻遇上本人,伯恩哈德有種說不出的感動。要不是礙於行動不便,他很想用力的抱緊弗雷特里西,只能化作眼神直直地盯著瞧。
「這裡是…?」
「城堡二樓的寢室,還好暖爐和被子都還堪用,不然我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弗雷特里西說著回頭指了在左側的壁爐,裏頭正燒著火焰,伯恩哈德的衣物掛了一排仍滴著水,雷賽普斯默默的坐在爐火邊,往裏頭添柴火,火光在弗雷特里西臉上一閃一閃,微微能透過的看到後頭的火光和單人沙發。
用力地閉上眼睛再睜開,確定那透明感不是錯覺,伯恩哈德愕然的看著鎮定的弟弟,不祥的預感塞滿著內心「所以…現在還在渦裏?那…弗雷特里西你…是怎麼進來的?」
弗雷特里西帶著點苦笑的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手掌覆蓋伯恩哈德的手背溫柔的握著「透過機械蝴蝶看到你身陷危險,我怎麼可能耐得住性子等?知道雷賽普斯有辦法可以無視渦的限制,當然說什麼都得趕來。」
「…雷賽普斯的主意?」伯恩哈德轉頭看向爐火邊的雷賽普斯,完整的身型與普通的人類無異,就和渦裡的主人烏特烈爾相同,實實在在,反倒是弗雷特里西看起來更像是附在武器的靈體。
「是。渦的限制並不包含精神體,所以如果分成兩部分,就能不受影響的進來,不會被水浸濕,也不會中毒或窒息,唯一的缺點是不能離開身體太久,精神體受到損傷可能造成永久傷害,損傷過大亦會灰飛煙滅。」雷賽普斯站了起來,用平淡的神情述說著,全然沒在意伯恩哈德的臉色有多難看。
伯恩哈德一股火,也顧不上自己還受傷了,硬忍著痛坐起來,抓住弗雷特里西的手腕拉高了音量「這麼危險的事你也敢?!要是有個萬一,連挽救的機會都沒有了!」
「那伯恩哈德呢?如果我沒出現,不就怎麼也等不到你回來了。就算給我再選擇一次,我仍然會下同樣的決定。」
這邊勸說無效,伯恩哈德深呼吸口氣,轉向另一邊看起來似乎比較理性的「雷賽普斯!你就不能幫忙勸勸他嗎?就這樣跟著他亂來?」
「我有把利害關係分析說清楚,主人的意志就是我的優先考量。」
「唔…你們…」伯恩哈德覺得頭痛胃也痛,這兩個一個比一個不聽話「…我已經沒什麼大礙了,雷賽普斯你馬上送弗雷特里西回去。」
「我不要。直到確定伯恩哈德獲勝為止,我不會走。」
「既然主人要留下來,我更該盡責的留守。」
「…..」伯恩哈德扶著額頭無語了,聽到提議就即答的程度的這種堅定,讓他知道似乎說什麼都沒用了。
弗雷特里西拍拍臨時湊合著的枕頭,示意著兄長躺著休息「伯恩哈德你就大方的接受援助嘛!另外一邊有阿奇波爾多和艾茵他們幫忙,不會有問題的,哈哈~~」
不難想像艾茵和阿奇波爾多是什麼表情看著他這般胡來了,這哪能安心地躺著?心跳過快的再次深呼吸,慢慢吐氣,伯恩哈德想盡辦法讓自己冷靜下來「唉…帳晚點再跟你算…渦裡現在的狀況怎麼樣了?」
「喔,武器我撿回來了,就在那邊,那些有防潮處理的火藥和繃帶都還可以用,沒有問題。」弗雷特里西指了擺在單人沙發旁的聖劍和隨身的包包,雷賽普斯接著說明了觀察到的訊息「至於烏特烈爾,雖然他攻擊能力實在很半吊子,但只要他想躲,躲個一個星期都沒問題,他有的是奇異的東西可以消耗,羅索要找到他也絕非短時間能做到。」。
伯恩哈德微微睜大眼睛,聽雷賽普斯的描述,覺得似乎捕捉到什麼關鍵「你…似乎很熟悉?我記得我沒提過他的名字,也沒說戰鬥的經過…」
雷賽普斯淡然的點點頭「嗯,他和我是同期被打造的刀劍,以前曾經和他交手過幾次,不過後來就再沒見過了,想不到會是這樣的機會遇上。」
「也就是說…」
「我有逼他出來的辦法,而羅索沒有。所以你有充裕的時間可以休息。」
雷賽普斯手輕輕一揮,冒出銀色的光刃,幾下在空中畫出了奇異的符號,近似字母X加上翅膀般的雙圓弧,漂浮在半空中。
「同期的武器會刻印上相同的符文,同為武器的我們四散在各個時空與世界裡,能遇到的機會微乎其微,提出邀戰的請求,以我認識他的性格,他沒理由不答應。尤其──」雷賽普斯勾起了微笑,將手掌打開,符號便藏匿在空氣中「在擁有了主人之後,一向只想一人獨行的烏特烈爾,怎麼會不想挑戰?」
「這樣不會暴露行蹤嗎?」
「符文留下的訊息只有同為武器的我們可以看見,不會有問題。唯一麻煩的只有我無法在具現的時候離主人超過兩百公尺。」
「我會跟著一起去,房間的周圍也已經設下防護網,足夠時間趕回來,沒問題的。」弗雷特里西伸伸手腳,轉轉手腕,仍在習慣這時候狀態不同造成的行動落差,精神體比起原有的身體來得行動快速,要完全適應也需要時間。
「等等!這原本就是我該完成的戰鬥,怎麼能讓你們代勞…」
「伯恩哈德,我們只是幫忙發個訊息,最後的戰鬥還是得靠你,所以,在那之前需要保存體力,你也很清楚現在的你無法戰鬥吧?」弗雷特里西半哄著,從藥袋裡拿出了白色的藥錠和旁邊的水壺「把藥吞了,好好睡一下吧。」
「這時候我怎麼睡得…唔?!」伯恩哈德無法接受只能等待的決定,張開嘴巴話還沒說完,弗雷特里西嘴唇已經湊上去,把藥錠和水一併渡了過去,柔軟的觸感和氣息讓他無法抗拒,不由自主的接受了這突來的吻,沉溺的昏沉感跟著襲上腦袋,身體癱軟的倒回枕頭上,眼皮像千斤重「弗雷特里西你…」
「對不起。但是,我必須這樣做,我很快就會回來。」弗雷特里西說著,在伯恩哈德的額上輕輕一吻,拉好被子,隨即轉身跟著雷賽普斯踏出了房間,伯恩哈德模模糊糊的看著他的背影,支持不住的昏睡過去。
俐落的揮劍直起直落,半透明的虛像被切成兩斷,羅索彎著身軀,呼出口氣啐了一聲,滿臉煩躁。
「一堆雜碎,浪費我的時間!」
腳邊是一堆魔物的殘骸,本覺得這般一路壓制的戰鬥能得到莫大的快感,可當連續四十分鐘面對像潮水湧來的魔物,卻尋不到首要目標,那種感覺很快就麻木了,反而讓他回味和伯恩哈德近乎勢均力敵的戰鬥。
緩慢的挺直身軀,羅索收了光刃,抹了抹臉上水滴,血跡隨著雨水跟著抹去,底下已不見原有的傷口,用力的踩了踩地上的骸骨,疲憊的沿著圍牆,一面調整著呼吸,一面搖搖晃晃的前行。
前方不遠處就是高聳的符文尖塔,使用藥物增強的力量到了消退的時候,羅索感受到倍增的疲勞感,只好無奈的走近尖塔坐了下來,等待著手臂使用過度的顫抖慢慢退去。
心裡仍躁動的渴望著力量,在消除掉競爭者之後這種心情越發強烈,羅索很清楚這事情已經沒有退路,他非成功不可,可是一想到那隻天使,那種戰鬥心理不知怎麼的就是提不起來。
「不過是被砍中一刀就躲藏得不敢出來,這算什麼啊…我還從沒遇過這麼沒膽的對手。」羅索靠著塔柱喃喃自語的發著牢騷,微微迷起眼睛,遠遠望見從圍牆上快速掠過的身影,神經立刻繃緊起來。
心臟像注入活力的鼓動,羅索快速站起,顧不上還沒恢復全的體力,快速衝刺發動光刃刺入水中伸展到極致,藉著衝力高高躍起,在牆上借力一點,直接跳進圍牆上頭的長廊。
望見那身熟悉的連隊制服,前進的方向也不是當初困住伯恩哈德的地下水道,羅索在心底已有了猜測,快速擬定好戰略,放輕腳步,一路保持距離,他倒要看看弗雷特里西到底要做什麼。
(既然他會出現,那就表示伯恩哈德還活著了。也罷…伯恩哈德應該已經算不上戰力,弗雷特里西會在這時候拋下他,又是付了怎麼樣的代價進來,背後肯定有古怪…)羅索一面思考,一面看著弗雷特里西在塔樓拐了彎,隱身在陰影下。
冷哼的鄙視著這粗劣的陷阱,羅索拉近距離,側身靠在塔樓的牆壁,亮了光刃,等待著突襲的時機。
五尺的距離,弗雷特里西背對著蹲下在地面不知寫了什麼,羅索觀察許久,燈熄的尖塔一片黑,看不出異樣,弗雷特里西頭沒回過自顧自的專心寫著,最亮的便是他不知怎麼寫出的銀色文字。
十分鐘過去,弗雷特里西寫那看不懂的鬼畫符似是永無止盡,羅索可沒耐性等著瞎耗,趁著弗雷特里西起身往另一頭走,一個箭步衝了出去,光刃立刻補上,眼見勢在必得,弗雷特里西就在短短一瞬拔刀迴身,算得分毫不差,與羅索四目相接。
「聽說伯恩哈德受你照顧了啊。」弗雷特里西勾起嘴角,眼裡卻如寒冰,腳下一記掃腿,另一刀立刻往手臂直刺。
看那反應,羅索馬上知道弗雷特里西是報復來了,但他夠自信,往後跳了半步,另一手滑出紅色劍刃畫出半圓。怎知劍刃到已不見弗雷特里西的影子,羅索突然失去重心,鏟腿吃了個結實,這一後倒,弗雷特里西刀刃前刺,右側腰腹立刻開了個口子。
「雷賽普斯!」弗雷特里西一喊,羅索立刻警戒起來,顧不上形象的抱著腰側滾立刻站起,左右察看,詭異的發現弗雷特里西竟站在原地沒追來,心裡警鐘立刻敲響,果不其然的地面接連傳來爆炸的聲響,地板瞬間化作碎片。
「哼!」羅索不以為然的揮了光刃,正要切入牆壁止住墜落,腳下猛然像千斤重的用力拉扯,手撐不住重量的立刻下墜,餘光一瞥自己的腳上,已不知甚麼時候被綁上了透明的線,四個發著雷電的聖母像跟著他一同墜落。
羅索怒罵出聲,把髒話都罵盡了也只能看著弗雷特里西的身影越來越小,撲通一聲的直直墜入最底層的地下水池,就像當初伯恩哈德遭遇的那樣,快速地被水淹沒,引著水裡的虛像們蜂擁而至。
弗雷特里西低頭確認著羅索沉入水中滅了頂,呼口氣的伸伸臂膀,轉頭對著雷賽普斯說道「好了。再來去哪裡畫印記?」
「您似乎心情不錯。」手裡握著透明絲線的雷賽普斯問道。
「以其人之道還致其人之身啊。唉,只可惜那一擊沒直接穿透。」
「……」雷賽普斯感覺背後發涼,慶幸著自己不是他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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