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爛歪倒的櫃子裡,一隻陶瓷碟子終於因為失去平衡而掉落,碰撞帶來的震動又把兩隻杯子給帶了下來。三者發出一連串叫人頭痛的撞擊聲,最終落在了地毯上,聽起來壞得還不夠徹底。我想爬起來,去把它們撿起、往牆上摔個粉碎;我也想爬起來,去把被微微吹動的絲絨窗簾後的窗戶關上。但我只能繼續坐在那——坐在那堆雜物之間,聽著自己刺耳、不順暢的呼吸聲,感受著在自己胸膛裡冷冷翻攪的疼痛,被自己痠軟無力的肌肉束縛、任由自己身上的血跡乾涸凝固。
好痛。
我大概會就這麼死掉吧。
都不重要了。
快來吧。我好累。
一陣幾乎無法察覺的微風吹過,我不禁打了個寒顫。上下牙輕撞的衝擊讓我稍微清醒了些,有了活動的餘裕,但是我甚麼都沒想——不是我,是身體自己受不了長時間維持同一姿勢,跳過了我,擅自下了決定——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扭動了一下腰骨和肩膀,無意識而本能的舒展動作讓長期受壓的臟器有了久違的空間。很痛,但是這對我比較好。這麼一伸展,我的身體很快就會好過點了。但是我不能。我不想。
正當我發現自己的一隻手摸上了在肩頸交接處已經不再流血的新傷之際,熟悉的不適隨著身體和感官被喚醒而再次升起。我放開另一手,毫不在意地讓只喝了幾口的龍血摔落在雜物之間,對一室狼藉咳嗽了一陣。
開封了好幾天的龍血濺出,我知道自己的褲腳被濺濕了——這讓我想起了當時的「所見」;雜物和地板也濕了。龍血的味道迅速擴散,很快地,整個房間都瀰漫著這股氣味了。一股騷動驟然從我胃裡昇起,我不得不抬起手來捂住口鼻。
但我嘴裡也有血腥味。不光是口腔。血味還充滿了口鼻、氣管和肺部。那罐對我的虛弱感毫無幫助的龍血,或許並不是氣味的來源。或許吧。
我站在那,聽著自己呼吸發出的噪音,等了幾分鐘。
幾分鐘。
縱使房間已經被我弄成這個樣子——我也已經被弄成這個樣子了,有個細微的聲音在我心裡嗡嗡響起,提醒我這個房間裡有很重要、不該被這般沾汙的事物。我無力地掙扎著、抗拒著,但聲音支使著我虛弱的身體,跌跌撞撞地沿著走廊晃進衛生間。從食道撲騰而起的感覺止住了我去拿抹布和拖把的動作,讓我不得不把上半身朝旁邊的馬桶俯過去,猛然把體內的東西給倒了出來。
¶
我聽到聲音。「房東女士」賴雯朵回來了。
我不想跟她打照面,隨便地洗了把臉,拿了抹布拖把和兩個水桶就往房間踱回去。
埋首清理一段時間後,嗅覺習慣既有的氣味後,另外一種氣味從沒關好的房門外飄了過來。
是她愛燒的香薰。
我想起來了。在這種香薰的氣味中,他就在這個房間裡,坐在扶手椅上——現在已經被我推翻了,被倒塌的櫃子和之前我砸碎的瓷器壓在下頭——那把女士防身用的迷你手槍在他手上,被熟練而花巧地轉動著。我想起來了。
我不知道那手槍收到哪去了。他沒帶走的話,可能還在這房間裡的。
他讓我看到的那一幕在我腦裡浮現,我不禁用沙啞刺痛的喉嚨罵了一聲。不。我伸手,摸上了頸側正在癒合的傷口,使勁集中遲緩而散渙的思緒,在腦中建造出新的情境:我拿起那小槍,對準他的額頭,在他驚訝的臉上打出一個直通後腦的孔洞。
這才像話,媽的。
那把手槍不會用在我自己身上。騙不了我的,那種低級的把戲。他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去也沒用,我會讓他後悔沒了結我、我會看著他死透,我會把那張該死的笑臉給搗爛。我會的。
為此,我要先找到他。
「機構」的那些人,要命。他跟他們通話過,他們肯定是幫他逃走了。
小槍呢?小槍會是在哪裡?
跟那傢伙來往最密切的兩姐妹,她們會知道嗎?還是說,她們其實是共犯?
就到她們那去吧。我已經甚麼都沒有了,要是他就躲在姐妹倆的住處,我至少可以跟他來個了斷;要是她們決定幫他解決我,那我躲起來也沒意義。我需要確認情況,可以的話,最好也確認一下自己還有多少時間。
在尋找乾淨的衣褲時,我震驚而厭惡地發現了那條塞在我衣物裡的襯裙。血液因憤怒而沸騰,我的雙手再次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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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姐:
抱歉我把房間弄亂了,麻煩你找人幫忙整理一下,髒亂或看起來沒用的東西請別丟掉,用箱子或桶子裝起來就好。
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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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爛歪倒的櫃子裡,一隻陶瓷碟子終於因為失去平衡而掉落,碰撞帶來的震動又把兩隻杯子給帶了下來。三者發出一連串叫人頭痛的撞擊聲,最終落在了地毯上,聽起來壞得還不夠徹底。我想爬起來,去把它們撿起、往牆上摔個粉碎;我也想爬起來,去把被微微吹動的絲絨窗簾後的窗戶關上。但我只能繼續坐在那——坐在那堆雜物之間,聽著自己刺耳、不順暢的呼吸聲,感受著在自己胸膛裡冷冷翻攪的疼痛,被自己痠軟無力的肌肉束縛、任由自己身上的血跡乾涸凝固。
好痛。
我大概會就這麼死掉吧。
都不重要了。
快來吧。我好累。
一陣幾乎無法察覺的微風吹過,我不禁打了個寒顫。上下牙輕撞的衝擊讓我稍微清醒了些,有了活動的餘裕,但是我甚麼都沒想——不是我,是身體自己受不了長時間維持同一姿勢,跳過了我,擅自下了決定——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扭動了一下腰骨和肩膀,無意識而本能的舒展動作讓長期受壓的臟器有了久違的空間。很痛,但是這對我比較好。這麼一伸展,我的身體很快就會好過點了。但是我不能。我不想。
正當我發現自己的一隻手摸上了在肩頸交接處已經不再流血的新傷之際,熟悉的不適隨著身體和感官被喚醒而再次升起。我放開另一手,毫不在意地讓只喝了幾口的龍血摔落在雜物之間,對一室狼藉咳嗽了一陣。
開封了好幾天的龍血濺出,我知道自己的褲腳被濺濕了——這讓我想起了當時的「所見」;雜物和地板也濕了。龍血的味道迅速擴散,很快地,整個房間都瀰漫著這股氣味了。一股騷動驟然從我胃裡昇起,我不得不抬起手來捂住口鼻。
但我嘴裡也有血腥味。不光是口腔。血味還充滿了口鼻、氣管和肺部。那罐對我的虛弱感毫無幫助的龍血,或許並不是氣味的來源。或許吧。
我站在那,聽著自己呼吸發出的噪音,等了幾分鐘。
幾分鐘。
縱使房間已經被我弄成這個樣子——我也已經被弄成這個樣子了,有個細微的聲音在我心裡嗡嗡響起,提醒我這個房間裡有很重要、不該被這般沾汙的事物。我無力地掙扎著、抗拒著,但聲音支使著我虛弱的身體,跌跌撞撞地沿著走廊晃進衛生間。從食道撲騰而起的感覺止住了我去拿抹布和拖把的動作,讓我不得不把上半身朝旁邊的馬桶俯過去,猛然把體內的東西給倒了出來。
¶
我聽到聲音。「房東女士」賴雯朵回來了。
我不想跟她打照面,隨便地洗了把臉,拿了抹布拖把和兩個水桶就往房間踱回去。
埋首清理一段時間後,嗅覺習慣既有的氣味後,另外一種氣味從沒關好的房門外飄了過來。
是她愛燒的香薰。
我想起來了。在這種香薰的氣味中,他就在這個房間裡,坐在扶手椅上——現在已經被我推翻了,被倒塌的櫃子和之前我砸碎的瓷器壓在下頭——那把女士防身用的迷你手槍在他手上,被熟練而花巧地轉動著。我想起來了。
我不知道那手槍收到哪去了。他沒帶走的話,可能還在這房間裡的。
他讓我看到的那一幕在我腦裡浮現,我不禁用沙啞刺痛的喉嚨罵了一聲。不。我伸手,摸上了頸側正在癒合的傷口,使勁集中遲緩而散渙的思緒,在腦中建造出新的情境:我拿起那小槍,對準他的額頭,在他驚訝的臉上打出一個直通後腦的孔洞。
這才像話,媽的。
那把手槍不會用在我自己身上。騙不了我的,那種低級的把戲。他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去也沒用,我會讓他後悔沒了結我、我會看著他死透,我會把那張該死的笑臉給搗爛。我會的。
為此,我要先找到他。
「機構」的那些人,要命。他跟他們通話過,他們肯定是幫他逃走了。
小槍呢?小槍會是在哪裡?
跟那傢伙來往最密切的兩姐妹,她們會知道嗎?還是說,她們其實是共犯?
就到她們那去吧。我已經甚麼都沒有了,要是他就躲在姐妹倆的住處,我至少可以跟他來個了斷;要是她們決定幫他解決我,那我躲起來也沒意義。我需要確認情況,可以的話,最好也確認一下自己還有多少時間。
在尋找乾淨的衣褲時,我震驚而厭惡地發現了那條塞在我衣物裡的襯裙。血液因憤怒而沸騰,我的雙手再次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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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姐:
抱歉我把房間弄亂了,麻煩你找人幫忙整理一下,髒亂或看起來沒用的東西請別丟掉,用箱子或桶子裝起來就好。
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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