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檢查眼睛那天,那位驗光師叫我去找兩姐妹一趟;休息幾天、眼睛恢復後,我去跟姐妹們確認了彼此記憶中的繡星依然是兩個不同的版本;而那段該死的、肯定是幻象的記憶也沒有消失。那傢伙已經離開不只七天了,不是他的催眠幹的。
是機構的塗白、改寫。跟其他人一樣。
不是或許,不只是個可能性、猜測。真相一定就是這樣。我知道,絕對是的。
她們給了我一部手提電話,有點像那傢伙在假記憶中塞給我、我醒來後又消失了的那部。
「之前那部你弄丟了。」金寶提示般地對我說道,像是知道我不明白她給我那個是幹嘛的似的。「你版本裡的自己也知道要怎麼工作、怎麼打鬥對吧?」
我點點頭。
幕後的那些傢伙若無其事地塗改了我、轉化了我,還打算讓我做那傢伙的工作,取代那傢伙。;是他下令要那些人做的嗎?
「會是多重人格障礙嗎?人格分裂?路易菲偉(註1)那種?因為之前那個『不得了的事情』所以突然康復了還是惡化了?」金寶大刺刺地當著我的面對女醫問道。還不至於冒犯,總比在背後說我不正常要好——而她們似乎不是沒理由那麼幹。
她們認為那傢伙是我的妄想、幻覺,我明白。傑基爾和海德(註2)那種人格分裂、妄想症、重病導致的譫妄都有可能讓我把自己做過的事錯認為是別人幹的;這些可能,聽起來可都比「有人大費周章修改了認識那傢伙的每一個人的記憶」可信多了。
對,賴姐和我們的鄰居、鄰居的管家僕人等,記憶跟小杏花和金寶的都是同一版本;通訊社的人都不認得我了,那傢伙在戲院的熟人搞不好也都把他給忘了。
這麼大規模的記憶更動,聽起來確實是太荒謬了;那些混帳、那傢伙,害我看起來就像個失常的瘋子。
但我咳著對自己搖頭。
「那個繡星」是存在的,正如「茗」也是存在的,我瞪著手提電話,幾近麻木地想道。雖然還有很多地方說不通。
「不要忘記我。」
記憶中他是這麼說的。之後他召來的人轉化了我、清除了他的生活痕跡,刪改了其他人記憶,但卻沒抹去我的記憶,只在最後加了些垃圾。他要我記住他,還有——無庸置疑,他現在肯定是在歐洲,不然他沒理由叫我到那去。
沒必要想太多。我會追過去、把事情問清楚,殺了他,事情就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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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給我那台電話後,它在隔天中午響了。我躺著聽它響了一段時間。
我接下電話。
「那傢伙怎麼了?」我直接問道:「為甚麼要讓其他人忘記他?」
「『那傢伙怎麼了?』」他聽起來有點驚訝,頓了頓:「我們以為你知道。或許他有不讓你知道的理由吧,我就不說了,不過我也不會攔你去找答案就是。啊,他想你去歐洲,你知道的,對吧?」
這些人果然跟他是一伙的。而且他也提到了歐洲。
「你沒回答我的問題。」
「得了,我只能告訴你,我也很喜歡他;沒做得太過火、害你也以為他是個假像就好。你應該會想再存點錢的,所以,為了不白費他做過的一切,來說正事吧?」
他們真的改寫過大家的記憶。但他說「他做過的一切」?「非常不得了的事情」,究竟……
「我從來沒喜歡過那個自作主張的傢伙,你們——」
「晚上七點羅素廣場休憩站。對象穿藍衣打藍色領巾、金短髮短髭,高約五呎五吋,暗中保護。確保他安全進入索恩博物館附近的安全屋,儘量避免在對象面前現身,若是被發現了,就先以護送為優先事項,事後或中途有突發意外記得打過來匯報或求援。(註3)」
「要是我說我不幹了呢?」我問他。
「那我們就去找其他人來完成任務;不過提醒你,拒絕三次,我們就會暫停主動聯絡和提供配送到家的龍血。有需要的話你可以自己上酒館買。記住任務的細節了嗎?」
我閉上眼。
「我不知道匯報的電話號碼。」
「有紙筆嗎?」
「我能記住。」
他說了一串數字。作為賭氣的代價,我不得不在腦海裡把數字複誦了幾遍。
「只有這支電話能打得通,所以保管好電話。沒其他問題的話就這些了。聽著,繡星,我明白你為甚麼會有敵意,但請你保持理智,別去——」
不痛不癢、毫無重點的廢話。我按下斷線鍵,望向擱在扶正了的扶手椅上的報童帽。
線路另一頭的內場沒為我解答任何問題,不過他說了,「不白費他做過的一切」。是在指讓他們把我變成吸血鬼、讓我活下去的事?還是安排內場改變其他人的記憶、讓我用他的身分……
不可能。這絕對說不通。
內場不可能為了這種事幫他,他也不可能為了這種事丟下那些該死的小說和戲劇、丟下女醫生和金寶、丟下其他朋友。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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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路易菲偉(Louis Vivet),一名出生於1863年的解離性人格疾患,亦即多重人格患者。
註2:傑基爾和海德(Jekyll and Hyde),1886年史蒂文森(Stevenson)作品《化身博士(Strange Case of Dr Jekyll and Mr Hyde)》人物。
註3:提到的三個地點及原文名稱:羅素廣場(Russell Square)及車夫休憩站(Cabmen’s Shelter)、索恩博物館(Sir John Soane’s Museum)。羅素廣場的車夫休憩站在故事發生的年代或仍在萊斯特廣場(Leicester Square)的原址,由於難以考證及考慮到故事情節合理性,暫未作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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