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故事很短,發生於春季的末尾。我因為眼疾的緣故,休了幾天的假。偶爾,我會看到本不該出現的東西,像是玉藻前模樣的藝妓、躲藏於人市間的山伏、會說話的人面犬,以及本該死去的幽靈。隨著時代的進步,怪異也從森林山岳之間逃向鬧市。或許,這也是進步帶來的負面影響吧!我望向窗外,一個擁有數條尾巴的女人戴著狐狸面具、手捧三味線、腳踩高木屐,並且身穿華麗和服。她在嘴裡吟唱一些有關武士、家族榮耀的古歌。那個唱歌的樣子就好像古書中記載的神祇一樣,令我深深著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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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她望向我這邊一眼,我的心臟立刻就漏了半拍,總感覺這麼美麗的女人是種獨特的怪異,必須查清楚。當我再仔細瞧那遊街的藝妓隊伍時,才發現兩旁不斷灑花、附和歌聲、彈琴,以及跳舞的人都是偵探協會的成員。即便他們戴上了面具,我仍能從腳步、說話方式、口音、身形來判斷。除此之外,我還注意到了他們正在警戒些甚麼。雖然剛開始以為是在警戒我,但隨著時間過去,事實並不是這樣。他們很乾脆地離開了我的視線範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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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辦公室內重新泡了一壺咖啡,這咖啡豆來自南亞,味道非常奇特,有一股淡淡的檸檬草酸味,不知道是不是產地的緣故。我看了看牆上的掛畫,那是偵探協會送我的禮物,檢查過後發現沒有任何竊聽設備,只是單純地一幅有關福爾摩斯的畫像。老實說,我並不介意將福爾摩斯畫成日本人,但這種刻意放大汙點及醜陋感的畫風,著實讓我感到不舒服。我總覺得這幅福爾摩斯畫像正在偷窺我,或許這也代表了偵探協會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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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街大概過了一小時,我聽見了敲門聲。這敲門聲之前,是高木屐走在廊道上的踩踏聲。我可以聽出來是個女人,並且十分熟練使用這難走的鞋子。對方在門後散發出了一種異樣的古怪,就好像敲門的不是人類一樣。我覺得有些許古怪,不是推理出來的,而是發自動物性的直覺。我立刻站起身,拿起檳榔木杖,問對方是誰。對方只說了一個詞就讓我起雞皮疙瘩:森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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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來的人是方才的藝妓,她自稱為森鷗外,即是偵探協會的首腦。她告訴我,她非常欣賞我這些日子的表現,從金三角一案她就在關注我了,可以說是一個大粉絲。她遞上了名片,確實是偵探協會的官方名片,我在上頭嗅到了各種胭脂粉的味道,這是種致幻劑。她告訴我,這次的案件或許需要一些致幻的藥劑才能看見全貌。不過,也不是甚麼需要推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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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鷗外這名字是可以被不斷繼承的,來到我這已經是第四代了。」她表示,著名作家森鷗外就是第一代,這件事就是與第一代有關的。當她說到這裡,便逕自去拿了我桌上的咖啡喝,大喇喇的形象看起來著實吸引人,一股鄉下大小姐的模樣讓我對這女人感到好奇。當然,不是愛情上的好奇,而是單純從生物學上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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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你所見,我根本稱不上是人類。記得,你將這類生物稱之為怪異,對吧?想必你已經知道了,因為進步帶來的發展,導致怪異從森林山岳中逃向鬧市,而剛剛的遊街就是為了撫平怪異的憎恨。簡單來說,就好像僧人念經一樣。」她示意我,她不能說太多有關怪異及偵探協會的事情,因為她也是時時刻刻被人監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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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鷗外告訴我,偵探協會也像是國會一樣被分為兩派,一是森鷗外的保守派,另一則是山本五十六的激進派。雖然保守派是正統的創辦人直系,但現在激進派的聲浪比較大,就連天皇大人都被激進派的人威脅過。要說偵探協會的勢力有多大,就好比大海中的水分之多。每個重要的官員、各行各業的專家、軍隊,還有偵探記者們身邊都可能藏有一兩個協會成員。偵探協會成立的目的即是讓日本走向正確的方向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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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是第一代的二十五年忌日,這個數字代表了新生命的誕生。二十五年忌日讓保守派的人團結一心,甚至壓過了激進派的聲浪。然而,卻還差一樣東西」森鷗外拿出一張照片,上頭是一個水燈,不知道其意義為何。當我打算問時,她便先開口了。她告訴我,她非常著急,若是沒有這個水燈的話,保守派可能會被激進派併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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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進派就是不斷觀察偵探們,並且想將所有偵探都收歸自己門下的組織。即便是現在,他們也正在看我們。然而,他們不知道一件事。」森鷗外比了比我的眼睛,示意我因為眼疾的緣故,我能看見他們看不到的事物,同時也能進入怪異的世界。最後,她開始說明有關水燈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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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燈裡頭是第一代的骨灰,她希望我將其燒毀,讓第一代的靈魂回到自然之中,這就是這次的任務。當水燈與骨灰被火焰吞噬時,傳說銀河將重現於世,整個日本都會看到無數的星光在夜空中閃爍。當眾人看見銀河時,就會知道保守派的榮光永存,絕對不會被打倒。當她說到此處時,有點太過感慨激動了,但同時也證明她沒有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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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了問那個水燈在何處時,她表示在岩手縣的一處秘境之中。這個水燈在一位名為喬凡尼的少年手上,而他正在尋找自己是誰,或許當我幫上他這個忙後,他便會將水燈交給我。當聽到這裡時,我笑了出來並且詢問對方,喬凡尼是不是幽靈?森鷗外點點頭並且表示,正因為是幽靈,所以我才能應付。我的眼睛現在因為眼疾而能看見不尋常之物,像是幽靈。她下了個結語,希望我武運昌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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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照著森鷗外給我的線索,來到了岩手縣的一處深山之中。當我徒步爬行於山內時,有許多標示不要自殺的告示牌。然而,這些告示牌都已經老舊腐化了,只剩下幾個假名看得出來。我能感覺到這附近沒有任何人煙,就連鳥獸動物們都不喜歡經過這條小徑。小徑往左右兩邊看去,似乎能看見懸掛屍體的繩子。或許,有人真在這裡失去了生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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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繞了幾圈,周遭有數具小動物的屍體,散發出腐臭。當我往更深處探去時,才發現自己好像迷路了。我清楚記得自己過來的路徑,也有在樹幹上做上指標。除此之外,也穿了會讓腳印特別明顯的鞋子,但這些都無法讓我看清現在前進的方向。當我意識到時,我往回看了一眼,原本還在的小徑消失了,變成雜草叢生的狀態。我硬著頭皮繼續往前,思考這究竟是妖怪的把戲,還是山伏的法術。不斷往前走,直到遇上了新的路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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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河隧道。」一個漂亮的人造路牌放在顯眼的位置,它乾淨如新的樣貌就好像有人隨時清理一樣。上頭就連鳥糞或者果實碎屑都沒有,感覺與這荒郊野外很是格格不入。我在心中喊了一聲宮澤賢治!隨後,靠近那條所謂的銀河隧道。銀河隧道在這無人的山區顯得非常突兀,是石頭與水泥製成的現代隧道。上頭有許多藤蔓植物、動物糞便,以及各種各樣的花朵。光是數數,就有高達十來種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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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進入銀河隧道之中時,我一轉頭,身後的山區就消失了。此刻,我正站在一座車站內,車站的人來來往往,就好像沙丁魚般。不知何時起,我手裡握了一張車票,當我看了看它上頭的資訊時,才發現這班車要開走了。此刻,大廳的時鐘顯示現在是六點剛過六分鐘,趕往銀河的列車要開動了!我感覺好像在作夢一樣,明明知道不對勁卻還是決定先上車看看。我看了看附近所有的列車,各種叫不出名字的列車正在出入。當我感嘆這座車站的富麗堂皇時,有個人拉住了我,叫我快點上車,不然會錯過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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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喬凡尼,你呢?」我告訴對方我的名字,他一聽就知道我來此的目的。不過,他還是先請我上了列車後再說。我看他的穿著有點破舊,身體也很瘦小,看起來真地很像是《銀河鐵道之夜》的喬凡尼。當我想跟他說更多話時,列車開始廣播,聲音被巨大的聲響吃掉了。我也只好先上車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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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上車後,便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我想問他水燈的位置在哪裡,但他卻要我先回答一個問題:喬凡尼是誰?這就是森鷗外要我想的問題,我告訴他這個問題的答案要我深入了解他後,才可以回答。我不喜歡隨意回答一些冠冕堂皇的答案,因為這不僅僅是對喬凡尼的侮辱,也是我偵探生涯的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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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出包包裡的麵包,分給對方一塊。緊接著,我詢問他是否快樂。當我看向窗外,無數的候鳥與雁群飛起,感覺無比壯觀。我很好奇,當人死後會不會擁有快樂這件事情。然而,他卻回答我不知道。在這漫長的歲月中,他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好是壞。即便不斷摸索也找不到答案,這種孤立感是常人無法理解的。當他說到此處時,望向我的眼睛。他示意我有一雙很棒的眼睛,就好像太空望遠鏡一樣,能看見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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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呢?做偵探快樂嗎?」我搖搖頭表示,當偵探一點也不快樂。但是,這是我唯一力所能及的事情。每當我看見一個又一個懸案被破解時,那些受害者遺族的表情,還有眾人鬆了口氣的樣子,我就會感到安心。我的這種安逸與安心感是來自破解謎題後的大家的臉神。或許,我就是一個只為大家著想的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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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凡尼告訴我,我很像卡帕涅拉。他總是幫助別人並且不求回報,所以他才會死得如此可悲。我伸出一根手指,要他安靜下來,因為這樣說朋友的壞話是一種褻瀆。我希望他記住,不是每個人都是完人,我們每個人都有破碎的部分,即便是卡帕涅拉也有他脆弱的地方。而那個脆弱,我想就是喬凡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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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聊了很久,每個話題都說過了。最終,我能告訴自己喬凡尼究竟是誰了!起初我不懂尋找自己是甚麼意思,但現在我可能知道了答案。喬凡尼不是別的,正是我們常人之間微小的純真。當我告訴他這個答案時,他苦笑了出來並且表示,自己或許沒有這樣偉大。我要他仔細想想「常人」二字,或許他就能接受這個事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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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重新注意到時間時,眼見銀河列車已經開上了銀河的盡頭。原來,銀河真是一條壯觀的河流!那延綿不絕的模樣就好像森林或海洋一樣讓人感到震撼與肅穆。很快,我便來到了終點站,是時候下車了。當我再次問起有關水燈的事情時,喬凡尼要我往外頭看。原來,銀河上有無數的水燈,它們不斷往更遠的地方漂泊。最終,流經恆星內部燒成灰燼。我知道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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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澤賢治跟森鷗外的友情,我會永遠記得的!」喬凡尼在我離開前如此喊道。我下了車後,便回到了那座廢棄的隧道。此刻,附近站了幾個偵探協會的人,他們表示自己進不去那個世界,所以只能在這裡等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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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詢問他們有何貴幹時,對方只表示,春琴大小姐要見我一面。而我則看向天空,無數的星子在銀河邊上閃爍,那美麗的景色就好比喬凡尼的純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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