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在新年過後不久的下午,一名穿著莊重的男人走進我的辦公室內,他沒有預約所以我也不清楚他的來歷。我知道他的西裝是上好的貨色,是東京都內西園町才做得出來的高級貨,深藍接近黑的西裝加上赭紅色的領帶,以及一柄檳榔木杖,再再顯示其身分的尊貴。男人一開口就是濃厚的鄉音,似乎是四國地區的口音,但又不太像。我無法分辨其來源地,但能知道他刻意模仿各種地方的口音來擾亂別人對他的印象。除此之外,他不簽名,只在我給他的契約書上用印章表達名字,相澤謙吉。真是個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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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澤先生拿出懷錶,向我對了下時間。他告訴我,他從上個月就在柏林,時差根本沒有調回來,就連最心愛的懷錶也沒有時間調整。他說這段話的意義不在於自己多喜歡懷錶,而是他出身於名流世家,才能夠在大戰戰敗之際,來到柏林參加會議。該怎麼說呢?不悅感吧!我對這男人充滿了不悅。隨後,他告訴我自己是內務省的官員,或許我曾經聽過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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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他向我要了杯水,表明東京的水特別難喝,跟國外的水完全不能比。如此的崇洋媚外,讓我有些許難受。我問對方是否要喝杯咖啡,他點點頭並且看了眼我櫃子中的咖啡豆,表示不錯。他喝了一杯後,看起來產生了心悸的狀況,能感受到常年只喝茶的日本人,是不懂咖啡的好的。我也為自己泡了一杯,當我在裡頭加過多的糖時,他卻示意我咖啡還是苦的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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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起來不太習慣喝苦的咖啡。為何要勉強自己喝呢?」我告訴對方,其實我很喜歡苦味的飲料,但偶爾還是想要喝點甜的。簡單來說,就是心血來潮吧!對方接受了我的解釋,看了我的牙齒一眼就知道我很常喝咖啡了。他笑了出來,說今天的事情也是心血來潮。不過,跟推理無關,僅僅是他個人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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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假名來委託我,並且似乎還有更高層的人涉入。想必,不是甚麼正常且優良的興趣吧!」人口拐賣、毒品,還有黑幫勢力,我能想到最近興起的就是這三種。我話鋒一轉,問了對方是不是森鷗外的粉絲,而他的表情變得凝重許多,感覺就好像挖到了甚麼不該深挖的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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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所說的森鷗外,是指偵探協會那位,還是已故的作家呢?」我裝作不知道他在說誰,告訴對方用相澤謙吉這名字,誰都會想到森鷗外的作品吧!聽到這裡後,他才笑了出來,表示若我對偵探協會那位大人不敬,他會在這裡就將我用槍擊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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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看得出來他懷裡有槍,不過我並不在意,因為要躲的話也是躲得掉的,用槍殺人可不是這樣容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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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對方也是跟偵探協會有關的人,估計是天皇大人那邊的吧!我問他今天的要事為何,他才趕緊進入主題。這是個必須在完全沒有竊聽環境下的秘密。為此,他檢查了兩遍我的辦公室以及周遭的幾個房間,就連倉庫也不放過。這樣小心謹慎會不會太過頭呢?對方卻不予以關注,只是不斷搜查被竊聽的可能性,害我也緊張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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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好了,這是有關山羊之歌事件的後續。我想,森鷗外大人、天皇大人、春琴大小姐等等都打算將其公諸於世了。」他一邊說一邊將窗簾拉上,要我靠近他,因為不能說太大聲。這次的任務很是緊急,但其中確實沒有任何要推理的成分,所以不花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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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說吧!我不喜歡在同一件事上浪費時間!」他拿出懷錶,懷錶內側有張地圖,地圖似乎是四國那邊的神社。當我問起對方這張地圖代表甚麼時,他故作玄虛要我猜猜看,這張地圖埋藏了甚麼秘密。我對這並不感興趣,要他繼續說下去,不要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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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神佛嗎?偵探協會所有人都相信神佛的存在,至於靈魂、妖怪,還有惡意等等都是怪異的產物,所以這些我們都會相信。」對方問我是否相信這世界上有人瑞的存在,我點點頭告訴他,雖然人瑞不多,但超過一百歲的人還是有過紀錄。但他接下來說的話我就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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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保持樣貌在十五六歲的人瑞,你相信嗎?除此之外,那女孩被人稱為不死的愛麗絲,你相信有人不會死嗎?」我點燃了香菸,表示人類不是怪異,無法這樣活著。他點點頭表示認同,但他認為愛麗絲已經超越怪異的範疇了,是神佛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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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了對方,愛麗絲跟山羊之歌的關係為何。對方表示,她是山羊之歌事件的倖存者。不,說倖存者太超過了,應該說她知道了山羊之歌的真相。現在,我只有一個選擇:將愛麗絲帶回來照顧,尋找真相後的秘密。那個秘密就在「國境」,正是群馬縣跟新瀉縣的交界之處。找到愛麗絲並且帶回來照顧並不是難事,問題是她已經不會對人產生情感或展現心了。那起事件給她的衝擊太大,讓她無法自理,現在被關在神社的倉庫之中,不知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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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說到這邊時,外頭傳來了老鷹的叫聲,那是偵探協會少部分人會用的暗號,代表被人追蹤。我們立刻坐上汽車,離開了東京。不知過了幾天,我們不斷迂迴繞行,最終才抵達四國的菊殘神社。神社的鳥居看起來有段時日了,感覺頗有古代日本的風味。除此之外,偌大的神社本體看起來似乎也上了年紀,但打掃卻一點也不怠慢。我們向門前的巫女打過招呼後,就跟著她們的腳步來到倉庫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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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最大的就是妳們嗎?沒有宮司之類的人在嗎?」對方點點頭表示,這裡已經沒有宮司等人了。那些大人物都已經死了,沒有人接手這個神社,所以當那個怪物被其它神社推來推去時,巫女們並沒有說不的權利而收留了她。想必,那個怪物就是愛麗絲吧!她們表示,雖然想把她作為巫女使用,但她實在不像人類而是某種動物。說實在話,或許連溝通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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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宮司的神社卻如此漂亮,我感到很訝異!」一名叫做井上的巫女告訴我,那都是假象,只要將眼球定焦在神社的主體上頭就知道了。當我將焦點放在神社的主體上時,神社突然變得黯淡不清,骯髒且破舊。除此之外,她讓我知道了這裡已經沒有主神了。說到底,這原本到底是甚麼神明的神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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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出藥丸,吃了一顆,總感覺這樣就能接受這些怪異的部分。當我望向神社裡面時,似乎看到了會動的影子,在神社裡頭亂竄。井上告訴我,那是一些髒東西,自從山羊之歌事件以來,髒東西就不斷增加,這是先前的宮司所言。據傳聞,有些髒東西是看到了沒有主神的神社才會進來。有時候,她們會敬拜大蛇、貓、犬等動物,相信在動物的體內一樣有神靈存在。我吞了吞口水,感覺頭很是暈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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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我們抵達神社最偏僻的角落,那是一間半毀壞的倉庫,沒有窗子並且從內到外散發出一股腥臭。當我們打開門時,一名少女赤裸地躺在地上。少女的肌膚乾淨潔白,只有少許部分被灰塵弄髒。她的眼睛如同狐媚一樣,是會勾引人類靈魂的那種眼睛。頭髮雪白中帶有一絲絲的鵝黃色,長的樣子看起來很久沒有打理了。最後,我將目光落在她的素足上頭,不大不小的裸足與纖細修長的腳趾,看起來十分美麗。唯一的缺點就是有點太過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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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上前,問了對方名字,而她只是啞啞回答,不清楚她在說些甚麼。此刻,我才意識到她在表達陽光太過刺眼,讓她眼睛很痛。我請井上將門掩上一半並且拿蠟燭過來,我想在裡面跟她培養感情。沒錯!我把她當成動物一樣對待,只為了從她口中獲取到山羊之歌事件的真相。我翻了翻口袋,裡頭有顆巧克力球,遞給她後便馬上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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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會肚子餓嗎?」我問她這麼個問題,她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只是模仿女巫跳起神樂舞來。當我看見她的舞蹈時,才發現她的美麗。那種美麗來自於她的天真善良,而我卻要利用她這種美好來達成目的。或許,我並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般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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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媽媽呢?親人去哪裡了?」當我問起對方是否有親人時,她搖搖頭並且感覺快要哭了出來。我想,很多人都問過她這個問題吧!沒有親人的她與失去老師的我,站在了同一個水平面上。我看見她眼睛中的倒影,我的樣貌十分狼狽。我不知道有何正當性可以收留這女孩子,只是想找出山羊之歌解答的我,是不是太過愚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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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好人。」她將手指指向我,明明才剛認識卻信任我的樣子,感覺我好像回到了小時候那不用猜忌的生活。但隨後,我卻被她怪異的言詞嚇到了。她看了一眼周遭,確信井上等人與相澤先生離開了,便直接叫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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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田和雄,你要小心颯子!把我藏起來就是種原罪。一個禮拜後,條件才能談妥,這一個禮拜內保護我,拜託。」不知道她從哪裡得知我的名字,但這很明顯是她真正的模樣。我表示知道了後,她便繼續裝瘋賣傻。我問了她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例如平常在做甚麼、是否會排泄、有沒有想去的地方等等。她便說了幾個含糊不清的詞語帶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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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聽到外頭的敲門聲,心想或許是相澤先生回來了。一開門後才發現沒有人,但有個東西飛到我視野前。那個東西我一點也不陌生,那是軍隊用的九七式手榴彈。當我清楚意識到那是甚麼玩意兒時,它就爆炸了!我被炸中了,身體變得四分五裂的,當我看向愛麗絲時,一群人走了進來。我認得那幾個熟面孔,正是以前春琴大小姐提到的,颯子的手下們。我想爬起來保護愛麗絲,但腰部以下的身體似乎都成了碎片。我默默呼吸,最終昏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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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中,我來到了一處河堤。河堤很是漂亮,旁邊沒有任何運動或玩樂的民眾。看了看天空,似乎是傍晚時分,夕陽十分美麗。我靜靜呼吸,能感受到冷空氣進入我的肺中。此刻,我不再頭痛了,反倒覺得神清氣爽。當我漫步在河堤時,一個身影出現在我面前:老師。老師看了我一眼便哭了出來,他告訴我他很想我,若是能夠重來他不會去山口縣尋找真相。他輕輕握住了我的手,希望我不要去尋找山羊之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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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了,這是老師我唯一的請求。我希望你好好度過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因為答案而死去。」我緊緊抱住了老師,向他道歉,因為我已經死去了,我親眼看見自己的下肢被炸彈炸飛了出去,而那些人則帶走了愛麗絲。我對老師深表歉意,但我並不打算就這樣安逸度過日子。一想到那些深受山羊之歌事件苦惱的遺族,我就無法正常吃飯、喝水、睡覺、逛街。我必須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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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已經死了,對吧?這些都沒有意義了。」老師想了又想,確定我真地想要找出解答。他才告訴我一件事,我還沒有完全死去,還有一絲希望存在。然而,那個希望如同山羊之歌一樣邪惡,他詢問我是否能夠接受。我只能點點頭答應他,我願意接受那股邪惡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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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將衣服脫了下來,露出一片光白的後背,上頭寫了無數的銘文,還有一個紅色的鳥居。此刻,我就知道了那邪惡的善意是甚麼!跟狐狗狸簽下契約,讓失去的肉體重生於世。老師表示,只要將我的名字用血簽在背後的文書上面,我就得以回到現世。然而,這也代表了狐狗狸永遠的續命。我沒有猶豫,將狐狗狸的契約簽了下去。瞬間,我回到了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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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時間後,我才甦醒過來,旁邊的是無數的屍體,還有奄奄一息的愛麗絲。愛麗絲告訴我,我突然站了起來,身體不知何時變得完好如初。我的身體不斷變形,變成巨大的犬狀的怪物,伸出來的四肢殺死了在場所有的人,並且再次昏死過去。她告訴我,殺人是怪異的本能,而她則躲在屍體下面才免於一難。當她看到我又停滯下來時,她才靜靜守候在我身邊。現在,井上打算報警處理,但相澤先生卻要她先冷靜下來。相澤先生給了愛麗絲兩張票,是通往山口縣的車票,他要我倆開始逃亡,在被警察抓住之前找到真相。最後,他祝福我倆武運昌隆,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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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看手中的車票,是偵探協會專屬的電鐵。看來,要不選擇跟警察拼鬥,要不選擇跟颯子拼鬥,兩個選擇都讓我感到不悅。我帶上愛麗絲,展開了逃亡之旅。路上隨便偷了件衣服給她穿。幸好,並沒有人注意到這赤身裸體的女孩子。我們易容後寄宿在一間旅店,雖然破爛但很有風味。此刻,愛麗絲在我們的房間內舞蹈,那個樣子就好像京都看過的舞姬一樣。而她又講了下一個預言:兩個禮拜以後,國境將發生大規模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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