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是入冬的晚上,我正在附近的關東煮攤吃兩塊錢一份的雞雜、味道淡如水的燒酒、不知名稱的西洋點心,還有一壺據說加了咖啡的威士忌。這些都是老闆熱情招待的食物。他告訴我,他的父親也是這樣招待我的老師,直到現在老闆的父親與我的老師都已離世數十年,我們也沒有讓這段緣份畫下句點。我告訴老闆,我很喜歡他家食物的味道,有一種傳統醬油的風味,讓我著實著迷。然而,他卻笑了出來並且示意我看向旁邊,原來他用的醬油一直都是便宜貨。難怪,這樣對我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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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時間過去了,一名年邁的長者走了過來,據說他是這附近相當有名的大戶人家。然而,他卻也做過中學老師這種沒甚麼了不起的職業。長者抽著便宜菸草製成的便宜香菸,味道著實不壞。我向他要了一根,而對方卻搖搖頭表示,我自己的香菸都比他的高級,沒必要向他借菸。而我則告訴他,借一根香菸抽是我們偵探代代相傳的規矩,他跟我的老師不就是因為這樣而成為朋友的嗎?我一眼看見長者坐了下來,並且要了份牛雜吃,他示意我幫他倒一杯酒,這是年輕人該做的本分。雖然我們已經認識很久了,但規矩卻不曾忘記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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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過三巡,長者才告訴我有關那個女孩的死訊。長者叫做太田先生,是夏目漱石的小說《少爺》的參考原型,即便個性上完全不像小說所言這樣,我還是將其當成偶像般對待。太田先生的額頭上方有一處傷口,那是狐狗狸一案留下的痕跡。至於女孩則叫做山本惠,是狐狗狸一案的唯一女性受害者。想想,這件事也過了四十年了,在這段期間內一個中學生也變成老太太了,即便死了也沒有甚麼奇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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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惠之前是我的學生,那時候是國中一年級的暑假前吧。她跟其他幾名男同學玩狐狗狸的遊戲後,便下落不明。」他告訴我,山本惠一直都是很優秀的學生,無論在體育方面還是美術都如此出色,這樣的學生老師只要帶過一次就不會忘記。他說了許多關於山本惠的事情,包括得獎的作文、運動會的表現,還有各種各樣的笑話。他是真的把山本惠當成自己女兒看待,即便他一點也不喜歡學校的生活,但他還是無法忘記山本惠的笑容在那天被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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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想,能為那些逝者做些甚麼,結果也只能每個月替他們掃墓,直到四十多年後的今天也是如此。」太田先生講述自己的無力感,問我以前是否有同樣的感受。他想知道在我的老師死後,我到底還剩下些甚麼?我告訴他,我只不過是個破案的機器,不希望任何人再次陷入山羊之歌事件的絕望。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怪異與事件就好像雨後春筍一般,不斷冒出。即便解決了手頭的事件,卻還是有無數的怪異在社會之中作亂。這種感覺應該就是無力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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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是那名校工濡男還暢快活著。」濡男是這起事件的兇手,殺害了十五名中學生後,把現場佯裝成狐狗狸作祟。由於這男人平時清清白白的,並且樂觀開朗、沒有前科或欠債。除此之外,家境富裕且時常幫助孤兒。這種種因素導致我們一開始忽略了他犯案的可能性,但是老師將其捉了出來,並且送上了法庭。不知道原因,直到現在他也沒被判處死刑。還記得,他在被捕的第一時間內就承認了犯行,但之後就不再開口說話了。到了今天,他應該也喪失了說話的能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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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甚麼他還活著呢?是因為他曾幫助過很多人嗎?還是說,那間孤兒機構是他家贊助的緣故呢?抑或者,只是單純我們國家都是聖人嗎?」太田先生提到,若濡男現在還活著,大概也六十幾歲了。那是四十多年前的案子,根本不會有人在意他的死活,或許就是因為人們都很健忘,才會忘記他犯下的罪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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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我是來通知你可以去山本惠的葬禮看看,或許會想起你當偵探的初衷。」他告訴我,他已經知道了我離開了偵探協會,改接一些很簡單的尋找貓狗的案子維生。他表示,若我再這樣渾渾噩噩活下去,對不起我的老師傳下來的稱號:明智小五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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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多年前的夜晚,老師被太田先生找了過去,當時他就已經是赫赫有名的偵探了,而太田先生則是透過一起發生在雪國的案件才認識到老師的。那時候,我還太小了,以至於當時沒有能力跟在老師身邊輔佐,只能在我們的辦公室中等待捷報。我還記得那天晚上我一直沒有睡覺,直到大批警力來到中學將濡男給逮捕歸案,老師才回到我的面前。至今為止,那起案件都被埋藏在謠言之下,沒有人知道真實狀況如何,只知道犯人被逮捕了,並且不再說任何話語,直到今天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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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起事件的起因很簡單,濡男只對小孩子的屍體能產生性慾,便編造了狐狗狸的傳說,讓落單的孩子在學校待得久一點,然後將那些落單的孩子殺害、姦屍。這所有的一切都被埋藏在骯髒的學校廢棄倉庫之中。現在,那座倉庫仍然處在同一所中學之中,但已經沒有人想要進去了,就連最大膽的大學生們也不敢走進去試膽探險。雖說封了無數條鐵鍊於倉庫的門前,但卻仍有被破壞的痕跡,就好像有某種動物生存在那骯髒且血腥的環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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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是雨天,很適合葬禮的舉行。我、關東煮老闆、太田先生三人來到了山本惠的家中。稍微打過招呼後,便開始了葬禮。聽著和尚念經、敲木魚的聲音著實讓我倍感安心,不禁快要睡著了。當我回過神來時,才發現有幾個偵探協會的成員也有過來參加葬禮。他們告訴我,他們以前就關注過這起事件,總感覺有甚麼不對勁的部分,但他們沒有調查的權力,只好將希望投身於我,要我好好重新調查這起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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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田先生,您有好好看過濡男的樣貌嗎?還有,您知道為何濡男家不斷行善嗎?」一名年紀大概六十歲的協會成員如此問我,我沒有回答,因為我並不清楚這件事情。他表示,濡男一隻腳近乎萎縮,在四十多年前就不能動了,小孩子真會在逃跑中跑輸一個跛腳的男人嗎?如此之外,他家行善的理由正是為了求神明原諒,讓他的跛腳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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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行善,背後並不總是光鮮亮麗。直到濡男死前,我想他家都會一直行善下去吧!」根據偵探協會成員所言,濡男家族所有人都隱居到了山中並且開了一間旅店,生意事並沒有因此落下,賺錢、捐錢、蓋新樓房、資助軍隊等等事情都無法洗清他們家族的罪業。那是一種無論做甚麼事情都無法離開地獄的業障。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會有人告訴他們,已經不要緊了,過去的事情就讓他們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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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葬禮的末尾,我們遇見了山本惠的女兒。她拿出一個小盒子並且告訴我們,這裡面封印了那晚中學的惡魔。我們打開盒子,裡頭是一個形狀怪異的御守,還有數封信。信裡頭表明了,濡男不是兇手,兇手是其它的東西。山本女兒表示,山本惠一直活在那天的陰影之中,她明知道濡男是無辜的,卻沒有勇氣告訴大家這件事。經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直到現在她死了,她才希望自己的女兒將真相公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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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指,我老師的推理有錯嗎?」那個明智小五郎將無辜的人關進了監獄,長達四十多年,我無法置信。我忍住怒意,想要問清楚她是怎麼想的,但聲音還是不自覺地大又急了起來。我告訴對方,現在正在懷疑我老師的名譽,若是沒有此事,我可不會善罷干休!對方則將盒子中的御守交給了我並告訴我,只要去那間中學的倉庫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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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傍晚的時候抵達了中學倉庫,倉庫被許多鐵鍊圍了起來,外頭還封了許多符咒。我根據指示,在倉庫前將御守打開來,裡頭是一隻乾枯的小拇指,看起來不像是小孩子的,而是大人的小拇指。當我碰觸到這隻小拇指時,它便化成灰燼,消逝了。我意識到這可能是某種契約的成立,立刻看向那封閉的倉庫門鎖。果然,它上頭的鐵鍊與鎖頭自己斷了開來,掉落在地上。契約,我如此在心中默念,簽訂契約的不是小孩子,而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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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多年前發生了甚麼事?現在,我就要去探索真相了。我叫太田先生不要進去,因為我能感覺到裡頭有問題。我獨自走進那充滿血腥骯髒秘密的倉庫,當門關上的那一刻,我才發現自己被騙了!這哪裡是甚麼倉庫!這裡是一種巨型動物的胃中啊!周遭都是紅褐色的肉塊,它們不斷跳動,還有無數的微血管附著在肉塊表面。除此之外,無數腐蝕性的液體從肉塊的牆壁中滲出,裡頭的倉庫雜物都開始融解了。我抽出檳榔木杖,防止有甚麼鬼怪突然出現。當我伸手往後摸去時,才知道門已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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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有人出現了,我可等了四十多年。」肉塊中出現一個女人的聲音,那是山本惠的女兒的聲音。此刻,肉塊變成山本女兒的模樣並且告訴我,他一直在等待向我報仇的時刻來臨。不,不是向我報仇,而是向明智小五郎報仇!它用山本女兒的嘴巴說自己已經等了四十多年,那個將狐狗狸傳說壓下來的傢伙,正是我的老師。我的老師欺騙了它,並且和濡男的計畫害狐狗狸傳說無法繼續傳承下去,直到今天它終於可以向明智小五郎報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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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山本的女兒變成了狐獸的樣貌,那就是狐狗狸的真相,一頭巨大的棕紅色狐獸。它有四排尖銳的牙齒、四隻眼睛、四隻耳朵,以及四種聲音混合在一起的說話方式,堪稱危險中的危險。它用小子一詞來稱呼我,問我老師是否還苟延殘喘地活著。我告訴對方,老師已經往生了,死在山羊之歌事件之中。突然間,它笑了出來並且表示,原來它一直想復仇的對象,早在它被封印的幾年後就死了!它表示,我跟我的老師很相似,都是那種會為了人拼命的個性。我反駁它,我只不過是為了利益行事,跟他人性命或正義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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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那小子你就去死吧!」空間開始擠壓,而狐狗狸則從肉塊之中游走了。我看見了數個小孩子的屍體碎片在一旁,附近沒有能用的道具。即便我大聲呼喊,也沒有人應聲答應我。我不斷尋找解答,此刻聽見了外頭有聲音,是太田先生正在試圖打開門。然而,他的力氣不足以打開這個密閉空間。除此之外,若他真成功打開了,應該也不是通往這個異空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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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田,你不是號稱明智小五郎嗎?快點想辦法啊!這個倉庫要塌下來了!」我將檳榔木杖垂直立起,自己則躲在其保護之下,或許能撐一段時間。但是,這樣做的話頂多撐個兩分鐘吧!很快,我的檳榔木杖就要被肉塊組成的牆面壓碎了!我只能乾著急嗎?不能做甚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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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騙?」欺騙是指甚麼事情?我必須在這兩分鐘內推理出老師欺騙了狐狗狸甚麼事情!可以合理推斷,這個欺騙跟求生有關係!若是當年能夠欺騙狐狗狸的事情,要說的話就只有一個:契約。沒錯,那是自古以來的神祇與妖魔都必須遵守的東西,只要有契約的話就沒問題了。然而,這個契約需要的東西太多了,我根本沒有時間準備。難道好不容易想出的解答也是徒勞的嗎?而或許,老師就是狐狗狸的化身。至少,我曾這樣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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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袋飛速運轉,想知道有甚麼能夠讓我簽下契約的東西。我撕開了御守,祈求我的猜想沒有問題。當我要被肉塊牆面壓成碎片時,我在御守內側的縫線找到了一張狐狗狸遊戲的紙張,而這張紙張的背面正是老師與狐狗狸簽訂契約的內容。我只要用血蓋印指紋下去,就可以繼續簽下這長達四十多年的契約。然而,這樣真的好嗎?若我簽下去的話,就代表它隨時有可能進入人類的世界,而我真能承受將來可能造成的死亡結果嗎?我無法肯定,也無法告訴自己船到橋頭自然直之類的話。我猶豫了,而狐狗狸則冒出一顆頭在我旁邊,它蠱惑我並且要我將契約簽下去,因為這是唯一能拯救我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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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下去,然後讓我重現於世界!小子你不是還要調查山羊之歌事件嗎?不是想替老師報仇嗎?」若我簽下去的話,我跟偵探協會的那些人有甚麼兩樣?最終,我決定撕毀掉契約,不打算走老師鋪好的道路。此刻,我才看見破門而入的太田先生,他看著我被無數肉塊吞噬下去,最終消失。我只能在最後一刻,提醒他去跟濡男家道歉。隨後,我便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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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後,發現自己正處在醫院,我的腦袋受到重創,雖然包紮了遍但還是很痛。當我問起太田先生最後發生了甚麼事情時,他告訴我有十來個小朋友將我的身體從倒塌的倉庫中救了出來。當然,那不是幽靈或者鬼怪顯靈,只是那隻狐狗狸給我的最後的溫柔罷了。我告訴自己,有一天我也能像老師或者濡男一樣,為了別人而犧牲自己。興許,這就是我做偵探的初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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