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在冬季,一個惱人的季節。不知道為甚麼我的皮膚一到冬天就變得很是乾癢,或許這也是進步帶來的災難。現在的生活跟以前完全不一樣,現在的日本到處都是工業煙囪、產生廢氣的汽車、土石沙塵,以及莫名其妙的病毒。因為天氣變化的關係,我生了重病,並且辭退了所有的工作。不知道為甚麼,小時候生病只需要一兩天就會好轉,而現在我已經病了超過兩個月了,身體還是很虛弱。
現在,我整躺在辦公室的地上,暖氣二十四小時不停歇。我的身體就好像被綁上了巨石的薛西佛斯,在不斷往上的過程中不斷跌落。我看向自己蠟黃的手,上頭長了許多紅斑,雖然沒甚麼大不了的,但我還是害怕是否是因為家裡的細菌所引起的呢。當我看向辦公室的門縫,才想起今天房東太太要來收房租。然而,我的手裡一點鈔票也沒有,除了幾個能當作紀念品的雕像外,就是爛俗詩人的詩集、二流畫家的風景畫,以及一包產於非洲的便宜咖啡豆。說到這裡,我才想起自己已經好幾天沒抽菸了,嘴饞到不行。
我坐了起來並開始吃起上次買的巧克力,我已經好幾天沒有好好吃飯了,因為生病的緣故,讓我食慾減退許多。我默默看向外頭的小孩子,他們的活力真好,就好像童話故事中看見的那種女巫喜愛的孩子。巧克力的味道很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的味蕾變遲鈍的關係,我無法嚐出這款巧克力的優秀之處。即便在廣告中知道它得過許多證照及獎牌,我也無法理解這只有單純甜味的東西跟砂糖有何差別。
我看見對面樓的住戶正在把弄一台奇怪的機器,雖然沒見過,但上頭有許多按鈕、燈泡、數值,以及圓形的壓力表,不知道其作用為何。至於另一邊的矮房,孩子們正在玩紙飛機跟小船。或許,這些都是進步的產物,不知道是好是壞。大概過了一刻鐘,我桌上的巧克力全部都吃完了,沒有甚麼味道的食物是我現在唯一的救贖。才剛吃完,我就開始咳嗽,可以感覺出來現在的空氣品質極度不好,或許那台奇怪的機器就是測量空氣品質的東西吧!
房東太太走了進來,她問我有關房租的事情,我想請她再讓我拖欠一個月,因為我的身體還沒完全回復,若是出去傳染別人就不好了。房東太太拿了一個類似大戰時期德軍的面罩過來,她告訴我這是別人寄到她那的垃圾,若我需要可以給我使用。當然,我感激地接了下來,並且鞠躬謝過在大戰死去的房東先生。這東西想也知道是房東先生留下來的遺物,雖說看起來沒有使用過不必擔心衛生問題,但重點是戴死人的面罩是否算是褻瀆,這點就見仁見智了。
「我出門去銀行看看還有沒有存款!」她調侃我上一次就是這樣說的,並且詢問我是否很久沒有出去了。我點點頭表示自己不希望將病毒傳染給誰,雖然沒有看過醫生,但我還是能知道這是種流行性的病毒,傳染力強但殺傷力不大,我會變成如此情況或許真是免疫系統的問題。
「今天出門會得到好運,這是我看星星得到的答案。」房東太太表示,她昨天晚上看見有一顆星星消失了,那是有大事情發生的徵兆。這個大事情可能牽扯到日本整個國家,或許這情報對我有所幫助。我笑了出來,表示看星星占卜只是一種無聊的群體效應罷了。不會有人因為出生月份而變得脾氣暴躁,或者溫文儒雅。若是如此,那麼地方政府官員的考核乾脆也看天空制定好了。當然,這些話我沒有說出口,只是告訴對方今天確實是個出門的好日子。
我帶上了檳榔木杖,還有一顆薄荷糖。走在街上,我感覺自己很是怪異,雖然面部被面紗蒙住了,但還是能看見路人面對我的表情。那是看見怪物的神情,就好像讓眾人回憶起大戰的恐怖。路上,許多人沒了家庭,男人都死在戰場上了,而那些官員跟天皇等等被眾人唾棄。當我看到報紙時,裡頭有個高官呼籲所有政府機關應該修改法條,收更眾更多的稅,他們想要重新發起戰爭,讓榮光回到大日本帝國上頭。
「這官員叫做柴田,看起來呆頭呆腦的,不是好東西。」我對這如同故事中壞人模樣的男人如此評價。他身材短版且滿身橫肉,鬍子是典型的西方美學,但五官相當平板。除此之外,他的眼睛如同狐狸一樣邪惡,那是奸巧的樣貌。當我想到這裡,才發現自己跟房東太太一樣,迷信且愚蠢。
我走進了銀行,果然我已經沒有錢可以領出來了。我坐在銀行外頭的長椅上,看向天空,或許夜觀星象還比較賺錢,對吧?我深呼一口氣,旁邊坐了個年輕人。他問我今天過得如何,我搖搖頭表示很是疲憊。隨後,他問我要不要接一個工作,我才知道對方是偵探協會的成員。他拿出他的名片,上頭寫了柴田陽太,跟報紙上的那個柴田是同樣的姓氏。
「那傢伙是我父親,他喜歡收一些稀奇古怪的裝飾品。」我洗耳恭聽有關工作的事情,他表示最近天皇要給柴田先生一樣寶物,所以打算辦一場宴會。那件寶物正是良秀先生的「地獄變」屏風。聽到這裡,我笑了出來並且告訴對方,「地獄變」只是芥川龍之介的幻想故事,並不真實存在。
「那只是你認為罷了。這個屏風有個傳說,那就是擁有屏風的人都會離奇死亡。父親不相信這件事,更示意天皇將那件寶物收購後送給他,當成他保護了國民的報酬。」當他說到這裡時,不斷咳嗽,看起來好像對自己的父親感到自卑一樣。我將懷中僅剩的一顆薄荷糖給了對方,他笑了出來。
幾天後,我穿上了新的和服並帶上了檳榔木杖,來到了宴會的現場。現場有許多記者媒體、雜誌社的偵探、手藏武器的天皇暗樁、會表演的廚師、少見的調飲師,還有一群官員。除此之外,我還在人群中看見了柴田陽太,他有點愁容但仍保持微笑與賓客聊天。我在那些人之中看到了幾個偵探協會的人,他們只是吃喝,並不搭理人。隨後,幾個人看向舞台中央,天皇與地獄變屏風登場,很多人開始歡呼但卻不用行禮。天皇告訴眾人,他就像人民一樣,心永遠都是向著人民的,永遠不會改變。
風吹了過來,明明是冬季但櫻花卻是盛開的,只要輕輕聞嗅就能感覺到櫻花甜膩的香氣。眼前這幅櫻花美景跟地獄變屏風恐怖的怪貌,形成強烈對比。從遠方竄出了舞者、歌者,還有琴手等等,她們一概是年輕女性,據說是柴田先生挑的。我們安靜享受了幾首音樂,緊接著天皇讓柴田先生上台近距離感受地獄變的震撼。我看向柴田,他聞嗅了地獄變的氣味,表示確實是很好的油墨。聽到這我不免俗笑了出來,認為他根本不懂藝術。不過,他並沒有在意,只是摸了摸屏風。隨後,便下台一鞠躬了。
「原來如此,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啊!」我小聲對自己講話,知道了接下來會發生一件大事。原因很簡單,因為我聞到了熟悉的味道。除此之外,也知道了為何今天選了這麼多種口味的中華料理、高濃度的烈酒,還有櫻花氣息的場地。這些都是為了掩蓋「味道」而做的計策,真是愚蠢!
宴會到一半時,柴田先生突然呼吸困難而倒地不起。一瞬間,大家驚慌失措,紛紛聚集到了柴田先生旁邊。其中一名醫生走了過來,並且告知大家柴田先生已經死了。正當大家準備叫警察時,柴田陽太大聲告訴眾人,兇手就在我們之中,可不行讓他現在就跑了!隨後,將我拱了上來。我心中責罵了柴田陽太一聲,但我很清楚他只是要我跟他一同演戲罷了。
「這位偵探是鼎鼎大名的山田和雄先生!想必,大家都知道金三角一案吧!就是這位先生破解的,那高超的推理技巧彷彿一道曙光,能夠幫助我們釐清案件。」我走向屍體的位置,摸了摸屍體後再看了看柴田先生用餐的碗盤、杯子。我進行了毒物檢測,沒有任何異狀,可以表明屍體是在別處吸入致命毒素的。隨後,請人將柴田的屍體搬離會場,至少離開眾人視線。
「我已經知道答案了,這個答案很簡單。柴田先生的碗盤、杯子均無被動手腳,犯人也不可能對所有碗盤及食物下毒。所以事實就是柴田先生根本沒死,這只是他演的一場戲罷了。想必,他認為宴會沒有緊張刺激的節目很無趣吧!所以才跟天皇大人演了這齣戲。」當大家懷疑我的推理時,我走到了遠處柴田先生的屍體旁,滴入了偵探協會的藥劑,他立刻就醒了過來。
柴田先生一開始搞不清楚發生了甚麼事情,只知道大家都把他當成英雄看待,不到一會兒他便忘記了方才的痛苦,繼續開心享受宴會。我告訴柴田先生,認為他的演技很是逼真,不去演戲當明星實在太可惜了。隨後,他笑了出來並且將這件事當真。我回到陽太邊上,問他覺得我做得如何。他表示很滿意,酬勞會給很多的。畢竟,這次的顧客可是天皇大人啊!
不久,宴會終於結束了,而陽太也向我道謝後離開了。經過這次事件,我感覺偵探協會真的是一個很無情的組織,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殺死任何人,就連天皇也不例外。在宴會的途中,我看到天皇大人只要跟偵探協會的人對上眼,就會產生恐懼的表情。偵探協會到底是甚麼組織?這點我還是不清楚。只知道回到辦公室後的幾周,我都被不固定的人監視。有時候,就連外出溜搭也會被人緊緊盯著。不過,不知何時起,我的身體好轉了很多,大概在離開宴會的三天內就痊癒了。
兩個禮拜後,報紙頭條是天皇大人的保守派爭取的稅收放寬政策,而柴田先生的死訊只佔了報紙的一小格。看來,當時在宴會上的他就已經死了,我只是讓他迴光返照一下罷了。激進派的人士隨著柴田先生的死去,也變得退縮、安靜許多。當我重新意識到我可能左右了日本未來數十年的局勢時,才知道或許我不再是以前那個專找貓狗的小人物了。至於地獄變屏風,據說被一間有名的寺院收了下來,每日吟唱佛經給它聽。爾後,再也聽不到地獄變屏風詛咒人的故事。或許,良秀的鬼魂也會因此安息,對吧?
記得,天皇寄了一封信給我,大意上是很感謝我出力陪他們演這齣爛戲,若是有需要它可以接濟我的生活一輩子。雖說如此,但這封信真正的涵義是希望我進入天皇的保守派陣營中,加大他們的人望與勢力。他們相信,若有一個參與過金三角一案的偵探,可以讓他們政策的可信度大幅上升。除了在有關警察、刑事的法條站穩腳步,還可以將偵探變成一個入流且大眾化、理想化的職業。聽到這邊,我不禁笑了出來,因為我知道他只是想要時時刻刻監視我,不准我將宴會的實情說出來。
我很感謝天皇大人給我這個機會,但我拒絕了並且希望他能給我個理由讓我用國家的網絡調查一個人:森鷗外。幾天後,一位信使來到了我的辦公室。他告訴我,沒有任何與森鷗外相關的有利情報,但是找到了一個可能有關的資料:宮澤賢治與那通向銀河的列車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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