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來不及問布勞詳細的經過,艾依查庫就已經捲進了攻防戰裡,疲於應付各方來襲的魔物,大家自顧不暇,只能暫時把疑問擱著,專注於當下的戰鬥。
在侍者預計的時間五分鐘內,還吃不到晚餐的戰士們,在高度緊繃的狀態下,體力已經所剩不多,可當聽見援軍和糧食一同出現時,振奮精神可是百分之百,紛紛一邊高喊著晚餐,一面奮力的把外敵擊倒。
從外側包夾的伯恩哈德一行人加入戰局,魔物開始快速的被消滅到數得清的數量,被吃所激勵的眾人比預期的十五分鐘更外的消滅所有入侵者,然後歡呼著食物的到來,直接放棄清理周遭的一片狼藉,就地取材的拿了枯枝點了火開起戶外的野味營火。
當火點著了,食物慢慢發出好吃的味道,戰士們終於鬆懈下來,原本放在內心的疑問馬上蹦了出來,眼神紛紛投向第一個發現入侵者的布勞。
「我想我們有充足的理由可以知道這場『戰爭』開始的緣起。」
被眼神圍攻,布勞抿著嘴巴,平常挺直的背脊縮得小小的,在營火旁邊捲曲的抱膝,眼裡有滿滿的疲勞「…我其實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在泡茶的時候突然發現弗拉姆失神的往外飛,我叫牠也完全沒反應,一追出聖女之館就遇到了飛在空中的人形魔物。雖然試著和他戰鬥,但是…」
「我很了解的,沒有弗拉姆在布勞沒有戰力嘛。」路德聳聳肩的嘆口氣補充。
「你就不能少說一句嗎?在別人的傷口上撒鹽很過分耶。」布勞嘟著嘴巴,瞪了路德一眼,有種錯覺的以為布勞似乎快哭出來了「而且…如果弗拉姆不在,聖女大人一定會追究我的責任,也無法招新的戰士了…」
「弗拉姆不是小精靈嗎?牠有這麼大的影響力?」連大小姐也露出了疑惑的眼神,在他們的眼中,弗拉姆最常做的就是飛來飛去送信或是丟藥品,其次就是吐槽,和持有重大責任的形象完全勾不上邊。
「嗯…能夠喚回你們過來,倚賴的是弗拉姆的情報,牠知道在哪裡和什麼時候可以找到哪個戰士,配合侍僧的力量就能將靈魂拉到星幽界。但是…一旦打破了這個規則…星幽界可能會因此湧進過多的人和魔物…到時候…」布勞低下頭,大有大難當頭的緊張,只是話還是不免保留,畢竟他還是站在聖女的勢力那邊。
「哼,就直說會有很多敵人就好了。雜魚再多也沒用。」羅索冷哼的捧著從湖底撿來的『新玩具』,一臉不以為意「反正線索都在手上,就不信會飛的吸血鬼什麼鬼玩意兒能動搖星幽界,打爆他們就是了!」
話說完,羅索和瑪格莉特走進聖女之館,各自帶著發現的物品,一邊走一邊討論,往實驗室去了。
被放在門外的大夥們,各自有心事的吃著難得的野味。沒發現有個人默默地跟著離開隊伍。
結起手印,發出白色光芒,慢慢滲透到被咒詛汙染的皮膚,墨黑色的印記像陣煙的消散在空氣中,瑪爾瑟斯重重的呼了口氣,往後靠在椅背,臉頰留著汗水的痕跡,疲憊全寫在臉上。
即便暫時消除了咒詛,弗雷特里西仍不見清醒,只有氣色從蒼白多了一些些血色,而瑪爾瑟斯知道那不過是短暫的假象。
重複施展著同樣的動作至今已經不知多少輪,驅散的咒詛總會像雜草般的再次浮現,饒是瑪爾瑟斯的體力再好,此時也覺得快虛脫了,他不過是賣點人情給大小姐,可沒想把自己的力量全耗在平時不大有交集的人身上。
所以當聽見伯恩哈德走進醫護室的腳步聲,向來給人高傲形象的瑪爾瑟斯,滿腦只想著要早點逃離這場苦差事。
「這個咒詛是怎麼回事?吾見識過各種咒術,還沒遇過這般棘手的。」
「…連你也束手無策嗎?」
「哼,吾等的專職並非是解咒,你還是另請高明吧。」瑪爾瑟斯不想多費唇舌,冷哼一聲站起來,腳步虛浮還是硬撐著顏面站得直挺,秉持一貫的優雅走出醫護室,似乎是打算直接去找大小姐算帳了。
醫護室恢復了寧靜,新月刺耳的聲音變得無比清晰,那笑聲和平時不一樣,笑得極其誇張,彷彿聽見了多麼有趣的笑話。
──哈哈哈哈哈哈~~可笑!太可笑了!你不會真以為區區凡人能就能解開我的咒術吧!
懶得和新月爭論,伯恩哈德垂下眼簾,臉上只有說不出的疲勞,到了這時候,除了希望弗雷特里西脫離險境,其他都無所謂了。
「你就說吧。這次要用什麼做交換?」
──嘻嘻…我要的是…
達達達…
那是奔跑的聲音,混和一點的過於激動的喘息,他知道那是自己,思緒亂成一團,在聽到事情的樣貌之後,不安滿溢的占據。
一週前,連隊的副指揮官集結了各隊的人馬,組成十人的小隊秘密的出發探索『渦』,而一週後,領軍的軍官和其餘七名成員,皆不見了蹤影,伯恩哈德還是給擔架抬進來的,頭上和手臂都纏著繃帶,沒有意識;能自己走回來的只有阿奇波爾多,只是狀況仍好不到哪裡去,左手掛著紗布巾,一隻腳一拐一拐的,額頭上也還貼著留有紅色的紗布,滿臉的疲憊。
沒人知道小隊究竟遭遇了什麼,到底任務算不算完成?連隊裡開始傳起了不安的流言,猜測著連隊背後的目的,士氣大為低落。
唯一還清醒的阿奇波爾多飽受上級和同隊成員的詢問,煩不甚煩,卻什麼都沒透漏,甚至直接丟了辭呈表明不想留在連隊。
直到三天之後,不等辭呈獲准,阿奇波爾多偷偷打包好了行李,趁著半夜溜進弗雷特里西的寢室,把所任務中看到的部份真實說了出來…
傷沒全好,阿奇波爾多的動作有點不利索,眼神裡卻透著無比的堅定,確定周遭沒有別人,燈保持全關的狀態,這才敢坐在床緣壓低聲音的說話。
「連隊已經開始變質了。我決定要用自己的方式來拯救這片土地,這裡不能再待了…」
「為…什麼?」弗雷特里西滿腦袋的疑惑,這三天的心思總兜在兄長身上,自從任務回來,他連醫護室都進不去,總是有一堆長官和衛兵在門口把關,與其說是保護更比較像是警戒,搞得他到現在都不知道伯恩哈德到底是什麼狀態。
「這次的任務,和以往的都不一樣,長官明確的說了『渦』出現的時間和地點,連個一秒鐘都沒拖,現場除了我們,還有好幾個帶著奇妙機械的工作人員,他們一站到定點不出十秒,『渦』就出現在我們面前!」阿奇波爾多壓低的聲音,努力的忍著心裡的激動。
「我們…根本是白老鼠!每個人都被強行置入了探測紀錄晶片,用來實驗比對製造出來的『渦』是否和之前遇到的一樣。明明是以消滅『渦』為目的的連隊,居然自己製造出『渦』,多麼諷刺!」
弗雷特里西睜大著眼睛,難以置信「已經可以…製造出『渦』?我還是第一次聽到…」
「因為這該死的研究,我和伯恩哈德看著同隊的成員一個個死去…那時候我就決定,我絕不讓那些研究員稱心如意,一定要破壞他們的計畫!」阿奇波爾多握緊了拳頭,眼底裡有失去隊友的哀痛。
弗雷特里西站了起來,兩眼直直地看著阿奇波爾多,比起連隊上層隱瞞了什麼,現在他只想知道最親近的人的安危「那麼…伯恩哈德他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一頓,阿奇波爾多空白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怎麼脫離『渦』的,我其實也不清楚…因為最後一場戰鬥裡,到後來只剩下伯恩哈德一個,等我清醒的時候,只知道除了我和他之外,其他人都喪生了…」
「…是嗎?」垂下眼簾,不用言語也看得出的擔心寫在臉上,阿奇波爾多頓時覺得弗雷特里西應該沒耐心繼續聽別的事情了,嘆了口氣,從外套裡拿出一個用著小玻璃瓶裝著的小型晶片,放在弗雷特里西的手心。
「這是唯一留下來的『渦』的紀錄影像,其他的晶片都被我摧毀了。該怎麼運用就看你了。」
看著手裡的晶片,弗雷特里西還有點反應不過來,腦海裡想的都是要不要乾脆找個種理由衝到醫護室的計畫「這個…要給我保管?」
「記憶都在我的腦海裡,我不需要這個東西,也能去做我的大事業。所以大叔我要先跑路了。可別來妨礙我啊!」阿奇波爾多說著,拿起放在旁邊的帽子,調整好戴上,走進窗口。
看著阿奇波爾多下定決定的模樣,弗雷特里西想起了訓練生裡的模範生「等一下…你要離開的事,有告訴利恩嗎?」
阿奇波爾多呼了口氣,無奈的勾勾嘴角「那孩子還太衝動了,難保知道之後不會做出蠢事來。等歷練多一點,他自然會明白的。」
「可是利恩會難過的吧。」
「那也沒辦法了。你哪時候要是想清楚了,歡迎你們兄弟倆加入我的大事業。」
「…我會考慮的。你自己小心吧。」
聽完阿奇波爾多說的那些,弗雷特里西在床上翻來翻去,怎麼也睡不著。
無法理解連隊背後到底還藏著什麼,也無法想像自己除了連隊以外還能去哪裡,那些事情聽起來像夢般的不真實,卻似乎正慢慢把已知的現實吞噬了,光是已經無法回來的成員們,就是最血淋淋的實證。
平時不曾想過這樣的事情,一旦真要動腦思考,便是心浮氣躁,更別提每隔幾分鐘就開始升起的擔憂,分心的跑去想混進醫護室的方案,想著想著最後因為真的累了到閉上眼睛,不知不覺天就亮了。
「叩叩叩…」
敲門的聲音比鬧鐘更早,弗雷特里西伸伸懶腰,打個哈欠,穿著睡衣開了房門,一看到來者穿著整齊的衛兵服,瞬間清醒了過來。
「不好意思,有點事情要請你幫忙…」
幾分鐘後,換上了平時裝扮的弗雷特里西出現在他想了三天的醫務室裡。醫護人員和長官們似乎討論出了協議,由於儀器怎麼也檢查不出個所以然,伯恩哈德就是怎麼也沒醒,當然甚麼話也問不到,這才只好把希望放在有血緣關係的弗雷特里西身上。
「怎麼不早點想到?我很樂意幫忙的啊。」
順手鎖了門,弗雷特里西有點感嘆的他想了整晚的計畫派不上用場,不過當看到躺在床上的伯恩哈德,那些思緒全都拋開了。
醫護室只有他們兩個,安安靜靜的只剩儀器的聲音,空間不大的床旁邊,擺了張桌子,上頭放著一把讓弗雷特里西陌生的武器,黑色的劍身像是魚骨的造型,和伯恩哈德之前慣用的劍不一樣。
弗雷特里西覺得有些奇怪,卻沒多細想,把全副精神轉到兄長身上。
伯恩哈德閉著眼睛,看起來仍在緊繃的狀態,眉頭微微皺著,呼吸卻很平穩,弗雷特里西走近拍拍他的肩膀,喊了他的名字,伯恩哈德眼皮微微震了一下,卻仍在熟睡中,一動也不動。
「伯恩哈德、伯恩哈德…醒醒!」
嘗試的多拍幾下,稍稍增大音量,伯恩哈德仍然是那副睡沉的樣子,弗雷特里西感到有些挫敗,抿著嘴巴頓了幾秒,突然想到什麼,彎下腰在伯恩哈德的耳邊說了悄悄話,原本該是睡熟的伯恩哈德像是鬧鐘響起的皺起眉頭,晃了晃腦袋,猛然張開了眼睛。
弗雷特里西欣喜的話還來不及說,伯恩哈德俐落地舉起在旁邊的黑色長劍,往弗雷特里西的方向刺了過去,及時的反射動作讓弗雷特里西往左稍稍一偏,劍刃驚險的劃過頸子的皮膚,留下一道血痕,鮮豔的紅色瞬間像是被吞掉的吸進劍刃裡,泛起淡淡的紅光。
「伯、伯恩哈德…?」
甦醒的眼睛看清楚了來者,伯恩哈德身體發顫,冷汗瞬間爬滿了後背,眼底寫滿著恐懼和慌亂。
「…後退!現在,立刻出去!」
突來的攻擊讓弗雷特里西有些吃驚,但是看到伯恩哈德比自己更加著急的樣子,心卻不可思議的冷靜了下來,直直盯著劍尖,毫無懼色「我離開了,誰在你身邊陪你?」
「我說──出去!下一劍可能斬的就是你的頭!聽懂了嗎?」
伯恩哈德心裡著急的拉高音量,拿劍的手顫抖著,腦袋裡有股聲音在鼓譟的殺戮和鮮血,與著自身的意志拉鋸,讓他連看眼前的影像都有些模糊。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我很肯定你不會殺我,而我也沒有反應鈍到讓你殺我。所以…我不會走。」弗雷特里西接著走近伯恩哈德,握住了他拿劍的手,稍稍使勁,劍便脫手掉落地面轉了幾圈,滑到兩尺外的推車底下。
還沒從驚恐中緩和過來,弗雷特里西先一步的伸手捧著伯恩哈德的後腦勺,將人抱進懷裡,低下頭,像低喃的說著「我從來不知道…七天有這麼漫長,還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明明還說了要我保管過去,可未來沒了,抱著過去有什麼用…」
「…幾秒前我還拿劍對著你…」貼近的身軀,伯恩哈德嗅到血的味道,眼睛仍能看見刀刃劃開皮膚的傷口,就覺得身體的血液都要凝結了。只要再差個一點點切斷了動脈,那種狀況伯恩哈德甚至不敢想像…
「啊。我是嚇了一跳,可那又不是你的本意,伯恩哈德你就別在意了吧。」弗雷特里西說著,像是身分顛倒的拍拍伯恩哈德的背,當作孩子般地安撫。
「我怎麼可能不…唔…」伯恩哈德話還沒說完,柔軟的嘴唇先一步貼上來,舌尖舔過嘴唇長驅直入,瞬間腦袋停擺的無法思考,只記得現在這時刻的氣味「弗雷特里西…你..發什麼瘋…」
「兌現承諾啊。」弗雷特里西微笑的說著,有點不捨得的拉開一點點距離,眼眶裡似乎偷偷遺留了一點水分,伯恩哈德有些心疼的凝視,那些藏在心裡的話語,難得的想一股腦的灌注出去,握住了溫暖的手掌,主動的靠了過去。
親吻在絕境時思念卻觸碰不到的弗雷特里西,接觸到熟悉的體溫與味道,繁亂的思緒一下子忘卻了,當身體感覺到探進胸膛的觸感,伯恩哈德有點抗拒的向後退,即便低喃的說自己還是傷患的事實,在對上弗雷特里西的那雙眼睛,拒絕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短暫的溫存沒有持續太久,門外等待任務結果的研究員和官員,全然沒有耐性去理解『久別重逢』的感性,在等不到弗雷特里西的主動回覆狀況之後,乾脆直接拿了鑰匙開門。
尚還有分寸的弗雷特里西,頗不甘願的拉開了距離,雖然禮貌的仍對長官行了禮,還是難掩不甘心的神情。
「弗雷特里西,這裡沒有你的事了。半小時後你還有任務,先去準備吧。」
想到阿奇波爾多昨天說的事情,要在這個時期離開兄長身邊,弗雷特里西有些不大踏實「身為連隊的成員,我很希望能知道這次聯合任務的目的和始末,我相信所有的弟兄若是清楚事情對大家有利,會更有幹勁去完成任務。」
下達命令的司令官瞇起眼睛,口吻裡帶有不容推翻的氣勢「該讓你們知道的事,我們自然會公開。為避免不必要揣測影響行動,在情報尚未明朗的時候,自然不便透漏。」
「即使已經有這麼大的犧牲,目的仍然是機密嗎?這樣不是反而會有更多的質疑…」
「弗雷特里西,你打算抗命嗎?」
面對來自上頭的壓力,弗雷特里西並不是怎麼放在心上,但是一想到阿奇波爾多正打算進行的事情,就覺得不能讓它剛起步就功虧一簣。
「不。只是這幾天一直聽到成員裡有這樣的討論,所以問問罷了。」
「別想太多。你只要知道我們的最終目標一致就夠了。」司令官說話的同時,身旁的幾個研究員動身去把掉落在地上的劍撿起來,在角落邊拿著武器竊竊私語,偷偷將目光投向弗雷特里西這邊。
「等任務回來,我會去找你,你不用擔心。」不等司令官下逐客令,伯恩哈德給了承諾,把病人的袍服給整理了整齊。
比起長官的命令,這句話更具有激勵作用,弗雷特里西露出微笑,給了司令官一個標準的敬禮手勢,乖乖聽話的離開了醫護室。
待弗雷特里西一踏出醫護室,司令官拉住在身邊的親信在耳邊低語,幾秒之後一個研究員帶著紀錄儀隨他身後跟了上去。
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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