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堤的沿路上盡是一盞盞橘黃的燈火,臨近黃昏時的浮光更是醉人,使人依依不捨。兩邊的彼端時而擠得水楔不通,筆挺的單車徑,人流如梭,在一方沒有欄柵的石壆上,人們可以並肩坐在大尾篤堤壩上,俯視一望無垠的海平面,極適合翻演一次曾風靡一時的「那些年」電影。即或沒有帆船駛過,緩風仍會掀起漣漪,一位小女孩遺下腳踏車,自個兒在堤上哼歌,晃晃悠悠,跟隨節奏躍出相應的步履,翩躚弄影。海風送爽,她的小馬尾像花兒輕輕搖曳,很是逗笑。
一位小男孩從後凝視她,緊張兮兮地叮嚀:「當心別摔倒啊。」他要看顧自己和女孩的腳踏車,只好離遠盯緊她,霎時間女孩回首驀然一笑,姿態份外跌宕。在她甜絲絲地想吐出情話之際,右腳跟被某樣硬物絆倒,小小隻的身子朝後一傾 ──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Opw96yZBW
「還痛不痛?」片刻過後,男孩蹲在地上問。
女孩定晴望向他,心中如獲至寶,因太過出神而微笑不語。
此刻,兩人抵達堤壩單車徑的終點站,那兒有一處設有急救的涼亭,起初站內人員想為她冰敷,女孩卻鬧彆扭,不要急救人員,要男孩幫她。早前女孩扭傷腳踝,男孩先不管自己的車,踩女孩的車,讓她坐在後座,拖着兩個人的重量,大汗淋漓地趕至這裏。對於她的懇求,男孩沒半點怨言,輕輕把冰敷袋按在紅腫的地方良久,他的手都快凍僵了。之後,男孩在急救人員的指導下,妥貼地包紮好白貼布,甚或重新紮好她的馬尾。女孩立時洋溢幸福的笑容,紅潤飽滿,以一把柔聲,嘹亮地說:「沒事了!」
未幾,女孩弱弱的問另一架腳踏車怎算,男孩回答用跑的!話畢,他已跑出寬敞的路找回自己的車。女孩在等候期間不感寂寞,掏出舊式的 CD 機,戴上耳筒,尋覓能夠融入此刻美景的曲目,此舉是她的嗜好。沉沒在自己喜歡的人和事,和暖的時光總是逝去得很快,但她不想今天就此完結。待男孩回來後,她們把腳踏車停在一旁,女孩挽起他的手臂,在附近的小店舖外踱步,直至她物色到感興趣的店,便連走帶跑的跑入一間「撈金魚」門牌的店,一名老翁問她們要跟父母一起撈嗎,兩人無言以對,男孩答道:「只有我們。」
「咦?你們看上去只有十一、二歲而已,這麼晚不回家可不行。」老翁懵然不知。
本來他們一同蹲在吹氣小魚池前,女孩忽地慌張起來,站起小身子這麼說:「我、我、我還是不撈了!」她匆匆的推男孩一起離開,宛若在原野上的白兔,生怕被豺狼逮住般的怯慌。
因腳踝受傷使然,女孩只能蹣跚的步行。他們一起拉着腳踏車往回走,在租借的地方退還車子後,兩人的心思被一條紅繩牽引在一點之上,心有靈犀,一同浮現「終須回家了」的念頭,但繩打結了,酸溜溜的感覺蠶蝕心窩。最終,他倆借肚餓為由,在仿日式的小店吃麵,爭着誰先開門,乘搭巴士歸家的時候,女孩倚在男孩的肩膀休息,一面又綿綿絮語:倘若有天她們能脫離現實,一定要遠航到有如六鄉上那個水中央的小屋,漂離塵囂。男孩明知這不可能實現,暗忖要如何哄她。不久後,她們提早下車,在一條受行人天橋庇蔭的河道下逗留、共舞,一直樂而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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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次,我夢見的內容就是這樣。這真是迷思,那對小孩一直纏繞我,令我無法入眠,難道我得了什麼詛咒?」這段對白是 YouTube channel 上的小劇場結尾,記載阿健多年來的積鬱,疑幻疑真的夢。
Andy ── 阿健唯一的「死黨」。他爽朗地拍了拍阿健的膊頭,豎起拇指示意:「Good take!」阿健默然不語,以極像緬懷過去的神情,盯着停止在最後的一幀畫面,吁了一口沉重的氣息。眼見他故態復萌,Andy 忍不住問道:「其實想問你很久,為何平時的你像心事重重,但當談起那個奇夢,你就自然傻笑起來?它明明很困擾你的。」
「我也不知道。」阿健悵惘的說。
的確製作每一集關於那對小孩的劇場時,阿健的一抹和悅笑容總是久久不散,有時候,他更沒有跟原稿配上旁述,一面吐露對小女孩的感受,一面神情寧謐。未幾,Andy 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揣摩的說:「難道你愛上了那女孩?」
阿健立時臉有難色,面容肅穆的否定。Andy 突然哈哈大笑的道歉,說是開玩笑而已,但頃刻間他又坦露心底話:「不過,我還指望你答『是』。」
「為什麼這樣想?」
「你不是跟異性難以溝通嘛!能夠跟某女生培養感情,喜歡了對方的話,證明你已突破了心理關口!你已二十三歲,該追尋自己要的幸福!」
這又是一個另類迷思,實際上阿健都算健談,友善的態度在工作上哄得老人很歡喜。但長久以來,每逢他跟年紀相若的女生相處,陰霾一片的景象瞬間吞噬視野,月黑風高的夜空下,迷霧陰颼颼的,一道伶仃的人影瑟縮在荒蕪之地,不住的抽泣,幽怨地細語:「你不要我了嗎?」聲音有着難以言明的恐怖,如同窮凶極惡的獸爪,遽然衝上來攫住他。每次阿健都因過度驚恐,渾身顫慄,而馬上逃離現場。這算是哪門子的心理關口?這方面他也不大能參透到。
關掉 YouTube 介面後,Andy 大剌剌的扠腰,仰望天花上的白熾燈,心滿意足的發表感想:「這裏真好呢!能夠隨心所欲做自己的事!」
阿健的目光恍惚,從友人的身側掠過,環視四周一遍。Andy 的理想工作室 (Studio),經一番修葺後空間感不俗,只因一支又一支的光管亮着白光,井井有序的工作台、陳列櫃,甚或專業的拍攝、錄音器材等都顯得格外偌大,洋溢自由自在的感覺。裏頭的兒時玩具、經典手辦模型都象徵人在年少時的一個夢想及憧憬 ── 勿忘初衷,由始至終這也是 Andy 的至理名言,也可謂他倆的共同理想。
「話說回來,我暫住在這兒,真的沒問題?」阿健困疑地問,盯向茶几旁的沙發,上面有如遠足般脹鼓鼓的背囊,是他揹來的。
「喇喇喇!」Andy 機靈的揮動手指,像是知道阿健想說什麼。「別再說些婆媽的的話!放心,只要你肯付今個月多出的電費就行。哈,開玩笑的!就算 studio 不像家居那樣的設備齊全,至少在這兒不用受你老爸的臭脾氣。」
「說得也是。」
「別再說掃興的事了!明天的旅行,你一人去行嗎?」
「行不行也好,一切已安排好,也不可能突然有人一起去吧?」
「我意思是『你自己小心點』!」Andy 又拍拍阿健的肩頭。
其實,阿健向來不響往旅行,只因深知昏昏噩噩的心情,不會因而消散。但在一星期前,一個貌似大學生的女孩一面抱着大疊筆記在胸前,一面在街上向途人宣道宗教,畫面頗奇特。阿健恰巧被她巴着不放,惟她沒有立時邀請阿健信教,而是贈送一張由她親手繪製的山景畫,地點是不知名的山丘,背面寫着「鹿兒島 - 開聞(かいもん)駅」。
自此後,不知從何淌來的思潮,在心底蠢蠢欲動,若現在不去一趟鹿兒島的話,會有種若有所失的感覺,所以在時間倉卒下他才會一人出走,不然大概 Andy 也會作個友伴吧!而在 HK Express 的手機程式上看看該去哪裏時,戛然被「鹿兒島」這三個字深深牽引。
「總之,謝謝你的幫忙,那些費用我一定會付的!這段空白時期我也有做兼職。」
阿健毅然地說。Andy 喊着他的話怎麼如此跳脫。未幾,他詳細說明電掣在哪等的瑣事後,便告知必須接女友下班而離開了。門闔上的聲響掀起阿健的真實情緒,勾起暫住這裏的理由,心情頓時一落千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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