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三年前輟學後,阿健一直依靠歷奇導師、救生員、導賞等時薪偏高的工作維生。不久後,他在一所環境教育中心找到助理的職位,時而見到小孩嬉鬧,時而被老人刁難,美其名是為大自然獻一分綿力,實際上是投閒置散的工作,但至少收入尚算穩定,沒有昏昏噩噩。今天下班後前往 studio 時,阿健忽地想起遺漏東西在老家,旋即往巴士站方向奔去。他曾擔憂過屆時會碰見老爸,但留意到現在是傍晚,他一定在樓下酗酒;這就是他的苟活方式。
轉眼間,阿健已到家的樓下,屋邨的特色便是,經常看到很多獨居長者顫顫巍巍的走路,有的手拉盛滿紙皮的手推車,有的用摻雜普通話的廣東話在高談闊論。
咔啦!砰啦!縱使阿健小心翼翼地拉開鐵門,極力不讓它發出聲響,生怕若老爸在屋內昏睡,會弄醒他,但鏽化的螺絲仍發出刺耳的噪音。幸好裏面空無一人,紊亂不堪的景象在阿健離開後更甚,跟這家有相干的物件,他都亳無眷戀,唯獨一間被塵封木門虛掩的房間,那裏一直是阿健不敢進入的詭秘地方,因為每次看見門口時,也會有某樣事物撩動他心底的恐懼。
對此他也無法解釋,只依稀記得,老爸曾將一堆看似屬於某人的物品,全都一併扔在房裏,並恐嚇阿健不要多管閒事。儘管阿健拚命回想那是老媽的東西?她又是什麼時候離家出走的?他一概記不起,在小學六年級以前的一切都絲毫沒有印象。
不管怎樣,諷刺的是今次換成阿健離家出走。
阿健甩掉無謂的思考,從自己的房間翻箱倒櫃,拾好所有必須帶走的東西,包括常常攜帶的兩瓶藥丸 ── 安眠藥及止痛藥,他是倚賴它來避過徹夜難眠的煎熬。上次沒能好好收拾,只因他在一片倉猝之中離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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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期前,阿健的老爸在簡陋骯髒的小廳中酗酒,繼而開始發酒瘋,喪失理智的兩眼盡是紅筋絲。
「你又在攪什麼鬼!?」老爸放聲咆哮。
「 …… 」阿健憋住悶氣。
「我供了你這麼多年讀書,瞧瞧你在幹什麼!輟學後就一直幹些不入流的工,現在鬼扯做什麼油管巴 (Youtuber)!?哪能賺大錢?!至少給我付你自己的藥費!」
老爸以粗獷的嗓音一直破口大罵。他身穿破舊的白背心遮不住脹鼓鼓的肚子,赤足站在兒子的房門臭罵、侮辱,烏煙瘴氣的屋子只因他在叼煙。父親口中說的「藥費」,就是阿健日以繼夜服用的安眠藥,他一直感到疑惑,那種在藥房能買的一般貨色,究竟有多昂貴?
阿健屈從在窄小的房間,木門虛掩着,此刻他埋頭於影片剪輯、設計、製作字幕等工序,當在爸爸怒吼漩渦之中掙扎時,他眼神有點恍然,按動滑鼠的手抖動,但非但不是畏懼,而是壓抑憤怒,算是血氣方剛的表現。人若長大了,就必然要悟出抓緊自由的可貴,抗拒周圍的約束,循從自己的步伐,緩慢地在社會漂泊。
「喂!你這臭小子,有沒有在聽我的話?!」老爸愈是吆喝,阿健的忿怒更是旺盛。
「唔……」
老爸仍在嘮嘮叨叨,使得阿健在壓力中暗暗鼓噪。眼見兒子把自己的話當作耳邊風,父親再憋不住怒氣,猛然推開門,衝入房間狠狠拍了他的頭顱一下。
「要在這窩囊到什麼時候!廢物!」
「你憑什麼批評我!」阿健一下子怒火中燒,猛然站了起來,椅子都因而倒在身後地上,左手使勁地掐住老爸的手。
「你不也是因為遊手好閒,阿媽才會跑掉嘛!光混飯給我吃有何了不起,除了這些,你們還為我做過些什麼?!」愈是反擊,愈是火燒心頭,老爸來不及招架,被推開至門外。
「死開!」老爸甩掉阿健的手。
兩父子怒目相向,阿健的喉頭彷彿喘著雄獅的磨牙聲,瞪視敵人。對峙了一會兒後,老爸心知不可能打贏一個正值壯年的年青人,於是不屑地揮動手指,後退至鐵門的位置後撂下狠話:「你這小子瘋了,竟然打老爸,真有種……真有種……走着瞧。」
說罷,老爸取走鞋櫃上零碎的鈔票及香煙,狠狠關上門,在屋外走廊又罵了類似神經病的髒話。待頭腦清醒一點後,阿健心想:隔日那傢伙肯定又發飇,甚至變本加厲,自己的情緒如此不穩,到時不知會發生什麼更嚴重的衝突,為免終致慘劇,他決定離開這殘缺不全的地方。
有時候連至親的人,都不如陌路人,但究竟哪種愛才算是好?即或在交際場合上笑語盈盈,眾人在一片歡喜之中周旋,亦不代表彼此的愛有多真誠,這非但是社會衍生的「六月飛霜」異象,更已是一種病入膏肓的狀況。倘若如 Andy 那樣找到了愛情,能否投入真正的樂也融融之中?但「尋覓愛」這回事,對阿健而言是遙不可及,至少兩道光怪陸離的障礙,已隔絕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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