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接下來的幾天裡,白朮和杜衡每日都來拜訪。華淵帶著他們前往趙老爹家,協助修葺小屋的屋頂和磚牆。他向大家介紹,二人是自己的表兄弟。眾人見他們年輕力壯,儀表不凡,無不歡迎。除了他們幾人外,一郎也叫來了幾位熟識的村民一同幫忙。趁著人手充足,眾人還順道對趙老爹的正屋進行了修繕。
二如每天都在趕工,親手縫製自己的嫁衣。安安的針線活不太靈巧,於是主動承擔起替她照顧家中小孩,以及招呼大家、準備茶水和點心的工作。
初冬的午後,太陽已悄悄地移向西邊,斜斜的金色陽光透過稀疏的樹梢,灑落在院子裡,給萬物鍍上一層溫柔的光暈。安安在廚房裡忙碌著,將剛放涼的蛋糕細心地切成均勻的方塊。她雙手端著蛋糕走出來,輕輕地放在院子中央的圓桌上,陽光斑駁地灑在蛋糕表面,彷彿為它披上一層金色的紗衣。隨後,她快步回到灶房,拿起已經泡好的茶壺,茶壺外壁還微微滲著熱氣,茶香隨著蒸騰的暖霧悄然瀰漫開來。她順手又帶上幾隻杯子,一起擺放在桌上。
一切都準備妥當後,安安站在院子中央,對著屋子揚聲招呼大家過來歇息。
小孩子們先跑過去,接著其他人才從屋子的四面八方走過來。
「安姑娘,今天的茶點是什麼呀?」問話的人語氣裡滿是期待。幾位來幫忙的村民,連日來都嘗過安安親手做的點心小吃,無一不讚不絕口。安安一邊為大家斟茶,一邊微笑著說:「今天真是辛苦大家了。這是我做的胡蘿蔔雞蛋糕,希望你們會喜歡。」
杜衡一向身手敏捷,率先拿起一塊蛋糕,三兩下便將其吃得乾乾淨淨。其他人也不甘示弱,你一塊、我一塊地搶著品嘗,歡聲笑語在屋內回蕩。白朮則對甜食興趣缺缺,只靜靜地站在一旁,悠然自得地品著茶。
安安早已另外備了一份蛋糕給華淵,她安靜地遞給他。他微笑接下,輕聲說了一些多謝。接著二人便沒有再說什麼。
自那天華淵提起拜堂的事後,兩人之間的氛圍就變得微妙起來。之後的日子裡,他們像是被什麼透明的東西隔開了。不是冷戰,卻也不像以往那樣自然親近。雙方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對方。
華淵總是想開口,卻又怕說錯話讓她更難過,只好把關心藏進日常的細節裡。安安則常常在他轉身時,偷偷望著他的背影,心裡一團亂麻,卻怎麼也理不清。
他以為,安安是因為自己無法給她一個名正言順的婚禮而難過,心裡滿是自責和歉意。即使想彌補,卻不知從何說起。
她則困在自己的掙扎裡,既渴望靠近,又害怕那個名為「婚姻」的承諾。她不是不愛,只是每當試圖說服自己放下時,心底總有個聲音提醒著她,別輕易相信他、別讓自己受傷⋯⋯
眾人吃完了便回去繼續剛才的工作。
趙老爹拿起碟中最後一塊蛋糕,嘻嘻笑地坐下來,「幸好還有一塊能吃到。」又拿過一個杯,替自己倒了茶,對著還在發呆的安安說:「你們小兩口子怎麼了?吵架了嗎?」
安安愣了一下,沒說什麼,在他旁邊安靜地坐下來。
「是否有些什麼誤會?老子我也是過來人,有些事情別總是藏在心中,二人得把事情好好說清楚、好好商量方能解決。」
安安好奇地問:「趙老爹你⋯⋯ 有妻子嗎?」
他把最後一口蛋糕嚥下,緩緩地道:「是有過的。即使過去多年了,但她仍活在老子心中⋯⋯」
他盯著茶杯裡浮起的一片茶葉,陷入回憶。
「年輕的時候,我花了很多時間學醫。一直到快中年了,還沒成家。因孤身一人, 無拘無束,沒什麼牽掛,我便常常四處遊歷,邊學醫也能邊找藥草。一次偶然,我救了一個姑娘。她叫盈娘,後來成了我的妻子。
盈娘從小身體就不好,總是生病。幸好我懂些醫理。成親後,我總想著法子給她找藥,希望她能好起來。那時候我以為,她身體已經好多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她懷孕了。我高興得什麼都顧不上,沒注意到她肚子大了,人卻越來越虛弱。我以為那只是孕期不舒服。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倒下了,腹中孩子沒能保住,盈娘撐了不久也走了。
她臨終前拉著我的手,聲音很輕地說:『能遇到你,我很感激。對不起,不能陪你到老。但願下輩子,還能和你在一起⋯⋯』說完這些,她就走了。」
安安聽得入神,不自覺地流下了眼淚。她從未想過,一向滿面笑容的趙老爹,竟然藏著這麼一段令人心酸的往事。
他輕輕抿了一口茶,聲音低沉地續道:「她離開以後,我自責了很久。怪自己不該讓她懷上孩子,也怪自己醫術有限,沒能救回她。直到很多年後,我才慢慢學會釋懷。」他轉過頭,目光落在安安身上,語氣溫和卻帶著幾分滄桑:「人生在世,許多事都能靠毅力去改變,唯獨生命的長短,終究由天註定。我能醫人,卻無法逆轉生死。人生苦短,與其執著於一些誤會,不如坦然面對,好好珍惜眼前人,你說呢?」
她沒有答話,只是在心裡細細咀嚼著趙老爹的一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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