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色尚未大亮,灰濛濛的雲層壓在屋脊之上,天地間瀰漫著一股壓抑的沉重感,彷彿隨時會有風雨驟至。寧靜中,忽然傳來幾聲急促的敲門聲,聲音在陰鬱的晨色裡顯得格外刺耳。
安安還在熟睡,華淵已迅速起身披衣,快步前去開門。只見白朮與杜衡神色凝重地立在門外,臉上帶著未散的夜色與焦慮。見兩人如此神情,華淵心頭一緊,連忙將身後房門緊閉,拉著他們往院子的裡走去。
白朮低聲道:「殿下,昨夜京中傳來急報,宮中又起變故。先前有流言傳皇上打算立九王子為太子,但我們的探子剛剛回報,九王子已經遭遇不測。如今,楚皇為爭奪皇位,已開始著手清除皇上身邊的親信。」
杜衡也補充道:「皇后已然敗陣,九王子遇害,國舅爺的宰相府更是慘遭屠戮。京城如今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昔日追隨皇后的朝臣,有的身死,僅存者也紛紛歸順楚皇。」
這消息如同驟然落下的寒霜,令華淵心中一涼,半晌說不出話來。陰沉的晨光下,整個院落都籠罩在一層壓抑的灰影裡,空氣中彷彿都凝結著不安與恐懼。
沉默良久,華淵低聲問道:「父皇如今如何?」
白朮神情愈發凝重,低聲回道:「陛下早前雖還能帶病上朝,近日卻因朝中諸事煩憂,病情日益惡化。得知九王子遇害後,更是在朝堂之上驟然口吐鮮血,當場昏厥,至今仍未蘇醒,情況危急。御醫們束手無策,眾臣無不憂心忡忡,宮中氣氛愈發壓抑沉重。」
杜衡忍不住問:「殿下可有何打算?」
華淵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一旁的桂樹下,灰沉的天色下,樹影斑駁。昨夜與妻子共度生辰的溫馨場景猶在腦海浮現。他語氣平靜地緩緩開口:「宮中的事,早已與我無關,我既不會再插手,也無力過問。天下最終花落誰家,如今已是昭然若揭。往後,我真正關心的,唯有我的妻兒而已。」
杜衡張口還想說什麼,卻被白朮打斷,「殿下,還請勿要誤會。我等絕無他意,只是眼下朝中局勢緊張,實在擔心會有不利於殿下的變故發生。」
華淵的神情已緩和下來,他微微點頭道:「有你們在,我就放心了。你們先回去吧,一會兒在教坊再見。」
二人齊齊俯身作揖,接著翻身從院牆上跳了出去。華淵無奈搖頭,門不就是在前面嗎⋯⋯
雨點驟然落下,他快步走回屋裡,鑽進溫暖的被窩。懷中輕擁著溫軟的身軀,耳畔是窗外淅瀝的雨聲,心底卻因方才聽聞的消息而隱隱不安。
春雨綿綿,細絲如織,輕柔地籠罩著村莊,連續下了數日雨。
下雨天,賣餅的生意也冷清了許多,因為街上的行人變少,去書坊的客人也寥寥無幾。二如索性讓安安在家休息,減少了餅的數量,只自己獨個兒把餅做好,再讓一郎拿去賣。
華淵依舊每日往返於書坊,屋裡只剩安安一人。白日裡,她常坐在屋簷下的藤椅上,靜靜地縫製著孩子的衣物。雖說她的針線活兒還算不上嫻熟,但經過這段時日的練習,手法已經比從前靈巧許多。
這天,她正細心地為肚裡的小寶寶縫製一件紗衣。因不知腹中是男是女,便特意挑了溫潤素雅的淺綠色布料。針腳雖不甚齊整,卻蘊含著她滿滿的溫柔與期待。春雨滴落在簷前,屋內一片靜謐,只有她低頭穿針引線的身影。
她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不自在,彷彿有一道視線正悄悄落在自己身上。她放下手中的縫布,警覺地環顧四周。屋內靜得出奇,只聽見雨水敲打屋頂和地面的細碎聲響。也許是懷孕後變得格外敏感,這幾天她總覺得心頭有著難以言說的不安,像有什麼東西正悄然逼近,卻又捉摸不定。她輕輕按了按腹部,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這時,大門傳來響聲,她嚇了一跳站起來。門打開來,原來是從教坊回來的華淵。
「我回來了。」他關上大門,走到裡面時,發現安安的臉色發白,「妳怎麼樣?有何不舒服嗎?」扶著她在藤椅上坐下來。
她搖搖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又說:「沒事。大概是月份漸大,有點累了。」話音剛落,她便想起身往廚房去。華淵連忙攔住她,語氣溫柔卻不容置疑:「妳先歇著,做飯的事交給我。」說罷,他俐落地捲起衣袖,走進廚房忙活起來。
安安跟他去了廚房,在旁邊坐下。望著他熟練地燒水、洗菜,心頭的緊張與不安似乎也被這一幕沖淡了些許。想起不久前,他連鹽糖也分不清,如今居然能做飯,她忍不住輕輕彎起嘴角。屋外的雨聲依舊淅瀝,屋內卻因為這份尋常的溫馨而顯得格外安穩。
然而,安安心底那一絲莫名的惴惴,卻始終揮之不去。她低頭撫摸著腹部,輕聲安慰自己:「沒事的,一切都會平平安安。」只是這句話,說給自己聽,卻也像是說給即將到來的未知。
夜色漸深,村莊在雨幕中沉沉入睡。沒有人察覺到,屋子外面的樹上,有幾道陌生的身影正隱在黑暗裡,靜靜注視著這間溫暖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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