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十二點半,大排檔的霓虹燈在濕漉漉的柏油路上投下彩色光暈。我攪動著碗裡的艇仔粥,魚片在米漿中浮沉,像某種難以捕捉的思緒。
「沒想到音樂學院的演出這麼精彩。」Kelvin夾了一塊豉油皇炒麵放在我碟子上,「那個長笛女生很有才華,曲子寫得真好。」
炒麵的熱氣模糊了我的視線。我含混地應了一聲,腦海中仍迴盪著《光影變奏曲》中那段單簧管獨白——那分明是我們曾經一起練習過的布拉姆斯旋律,只是被重新編織進陌生的樂章裡。
「不過第二變奏部分,」Kelvin突然放下筷子,「單簧管吹得有點心不在焉。你注意到了嗎?在轉調的瞬間,他的音準——」
玻璃杯從我手中滑落,冰檸檬茶潑灑在桌面上。透過四濺的冰塊和檸檬片,我看見餐廳柱子後閃過一道熟悉的身影——白色襯衫的袖口捲到手肘,推眼鏡的動作帶著特有的遲疑。
李嘉俊。他怎麼會在這裡?
「怎麼了?」Kelvin順著我的視線轉頭,但那道身影已經消失在廚房通道的蒸汽中。
「沒什麼。」我抽了幾張紙巾擦拭桌面,手指微微發抖,「只是...想起明天早課要交的報告還沒寫完。」
Kelvin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會兒,突然從背包裡拿出一張宣傳單:「下個月書院音樂比賽,」他的指尖輕點紙面,「要不要一起參加?」
宣傳單上印著去年的冠軍照片——兩架三角鋼琴面對面擺放,演奏者四手聯彈的剪影在聚光燈下幾乎融為一體。我的喉嚨突然發緊。
「我...很久沒正式演出了。」
「那天在琴房聽你彈拉赫曼尼諾夫,根本不像是生疏的樣子。」Kelvin的聲音突然放輕,「除非...你還在害怕舞台?」
冰塊在杯中發出細碎的碰撞聲。遠處傳來茶餐廳伙計收拾碗盤的哐當聲,柱子後方再沒有任何動靜。也許剛才只是我的幻覺,也許他根本沒有來過。
「選曲我都想好了。」Kelvin從手機播放一段旋律——是舒曼的《奉獻》,但那晚李嘉俊在Threads提到的曲子。鋼琴改編版比原曲更加纏綿,高音部的旋律線像某種小心翼翼的試探。
「這首曲子,」我輕聲說,「原本是舒曼送給克拉拉的新婚禮物。」
Kelvin的鏡片反射著霓虹燈的紫紅色光芒:「我知道。」他的手指在油膩的桌面上輕輕敲出旋律節奏,「所以才適合比賽的壓軸曲目——『奉獻給最重要的搭檔』,評委最吃這套。」
我盯著他骨節分明的手指,突然想起某個晨光熹微的琴房,另一個人也曾這樣敲擊琴蓋,用摩斯密碼般的節奏傳遞我才能讀懂的信息。
「讓我考慮一下。」我最終說道。
回宿舍的路上,Kelvin突然在音樂學院側門停下腳步。夜風吹拂著懸鈴木的葉子,沙沙聲中夾雜著隱約的單簧管音色——是《光影變奏曲》的片段,從某間亮著燈的練習室飄出來。
「要去找他嗎?」Kelvin突然問。
我愣住了。
「剛才在餐廳,你也看見了吧?」他笑了笑,「柱子後面那個偷看的人。」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原來不是幻覺。
Kelvin將書院比賽的宣傳單塞進我手中:「無論你選擇和誰搭檔,都別浪費你的天賦。」他的背影消失在宿舍樓道的感應燈下,留下我獨自站在懸鈴木的陰影裡,仰望著那扇透出單簧管聲的窗戶。
練習室的燈突然熄滅,樂聲戛然而止。黑暗中,我展開那張被捏皺的宣傳單,發現背面寫著比賽報名截止日期——正好是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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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eenie:「有些選擇,比音符更難排列。#雙鋼琴 #截止日」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HdN48Uikw
李嘉俊:「有些旋律,永遠等待合奏的機會。#我還在練習室」
醫學院與音樂學院之間的草坪上,自動灑水器突然啟動。水珠劃破夜空,像無數墜落的八分音符,淋濕了那張被遺忘在長椅上的比賽報名表。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7P3tdqLj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