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當天,我的額頭燙得能煎蛋。鏡中的自己雙眼通紅,黑色演出服襯得臉色更加慘白。手指搭上琴鍵的瞬間,竟奇蹟般地不再顫抖——也許高燒模糊了現實與舞台的界線,也許那晚的「鬼魅相遇」耗盡了所有恐懼。
《革命練習曲》的旋律從指尖傾瀉而出,比任何一次練習都更加激烈。琴鍵像刀鋒般割著指尖,每個音符都裹挾著華沙二月的寒風。當最後一個和弦餘音散去,我才發現台下掌聲雷動——評審席上,那位據說討厭舒曼的主席正用力鼓掌。
領獎時,季軍的獎盃重得幾乎拿不穩。恍惚中,我看見觀眾席最後排有個熟悉的身影。李嘉俊的黑色毛線帽壓得很低,但單簧管盒的背帶從椅背露出來,上面那枚德國國旗徽章在燈光下微微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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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維斯瓦河畔,夕陽將河水染成血橙色。我裹緊大衣走向約定的音樂咖啡廳,發燒讓眼前的景色微微扭曲。咖啡廳門口掛著今晚演出的海報:「亞洲之夜——單簧管獨奏會」。
李嘉俊已經在角落的小舞台調試單簧管。他換下了平時的衛衣,穿著正式的黑色高領毛衣,單簧管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木色。見我進來,他沒有打招呼,只是將吹口湊近唇邊。
前奏響起的瞬間,我的眼眶突然發熱——是周杰倫的《你好嗎》,改編成單簧管版本後,憂傷的旋律更加赤裸。中學時我曾無數次在音樂室彈這首歌,他總嘲笑我品味老土,卻記住了每一個音符。
曲終時,咖啡廳裡零星幾個客人鼓掌。李嘉俊放下單簧管,目光穿過昏黃的燈光與我相遇:「妳彈得比以前更好。」
「發燒讓我的手感受不到緊張。」我試圖開玩笑,聲音卻嘶啞得可怕。
他從包里拿出一個保溫杯推過來:「蜂蜜檸檬茶,以前妳生病時...」
「我不是你女朋友。」這句話脫口而出,比我想像的更尖銳。保溫杯上的水珠滾落,在木桌上留下一圈水痕。「Moon是個好女孩,你應該試試。你交了女朋友,我們...我們才能變回普通朋友。」
李嘉俊的指節在單簧管上泛白。他慢慢拆解樂器,金屬按鍵相撞的聲音像某種摩斯密碼:「妳知道單簧管上的『L』到底是什麼意思嗎?」
我盯著杯中自己的倒影,沒有回答。
「是『Listen』。」他輕聲說,「幼稚園時妳刻的,說只要我還聽,妳就會一直彈下去。」
咖啡廳的燈光突然變得刺眼,耳邊響起尖銳的蜂鳴聲。我扶著桌子想站起來,膝蓋卻不受控制地發軟。最後的印象是李嘉俊驚恐的臉在視線中放大,以及那句飄在空中的「對不起」——不知道是我的,還是他的。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ePYu5dRFl
窗外,維斯瓦河依舊靜靜流淌。遠處傳來街頭藝人演奏的單簧管聲,旋律依稀是《你好嗎》的變奏。枕頭上的濕痕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唯一確定的是,當我說出「我不是你女朋友」時,那個瞬間比高燒更灼熱,比暈倒更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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