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交換生申請表攤在書桌上已經三天了。我反覆摩挲著單簧管吹口處的刻痕——那個「L」字比想像中更頑固,即使經過這麼多年的吹奏,線條依然清晰可辨。
阿Moon的訊息從手機頂端彈出:「英國皇家音樂學院同意我的交換申請了。至少我們沒有時差。」後面附了個苦笑的表情符號。
窗外,書院的鐘樓指向凌晨兩點。我點開學生報IG剛發布的照片——Queenie坐在Kelvin病床邊,正在石膏上畫音符。她的淺藍色裙擺垂落在床沿,像一片被釘住的天空。
手指比大腦先行動。等我回過神時,交換申請表已經簽好名,安靜地躺在掃描機裡。機器運轉的綠光像某種無聲的審判,將這張紙變成無法撤銷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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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學院走廊的佈告欄上,交換生名單被釘在最顯眼的位置。我的名字後面跟著「德國柏林藝術大學」,而阿Moon的名字下方印著「英國皇家音樂學院」。
「至少我們都在歐洲。」阿Moon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她的長笛盒上貼滿了新的行李標籤,「比某些人勇敢多了。」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走廊盡頭。Queenie和拄著拐杖的Kelvin正站在獎學金名單前,他的石膏已經拆掉,換成了金屬支架。
「聽說他們正式交往了。」阿Moon用長笛輕輕戳我後背,「你現在逃去地球另一端,是不是太老套了點?」
我沒有回答,只是把單簧管重新組裝好。吹奏時,刻意避開了所有我們曾經一起練習過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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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行前的深夜,我獨自來到醫學院琴房。月光透過百葉窗,在鋼琴上切割出明暗相間的條紋。這架鋼琴見證過太多——我們的初遇、失敗的比賽、還有那場意外的合奏。
看著學生報IG附圖是她和Kelvin在雙鋼琴前的背影,他的金屬支架在照片邊緣反射著冷光。我放大圖片,發現琴譜架上正是《奉獻》的樂譜——我們比賽時彈的那個版本。
關掉手機,我嘗試在鋼琴上彈出那首曲子。生疏的手指不斷出錯,就像我們之間所有未完成的對話。當彈到第二樂章時,琴房門突然被推開。
「我就知道你在這。」阿Moon抱著一疊樂譜走進來,「幫我聽聽這首新曲子。」
她的譜紙上寫著《時差練習曲》,開頭註解特別標明:「給單簧管與長笛,演奏時請想像對方在八小時外的海岸線」。
「柏林和倫敦只有一小時時差。」我指出這個明顯的錯誤。
阿Moon的長笛閃過一道銀光:「誰說是寫給你的?」她故意把樂譜翻到最後一頁,上面用紅筆寫著:「獻給J——無論他在哪個時區逃避現實」。
我們相視而笑,某種默契在沉默中達成。當她的長笛與我的單簧管在午夜響起時,窗外的懸鈴木沙沙作響,彷彿在為這場未經排練的二重奏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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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衝破雲層時,我終於點開Queenie三天前發來的語音訊息。背景音是醫院走廊的廣播聲,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德國很冷,記得帶圍巾...就像中五那年你送我的那條。」
耳機裡傳來最後的雜音,彷彿有人深吸了一口氣想說什麼,卻被截斷在錄音的盡頭。我關掉手機,看向窗外翻滾的雲海。單簧管上的「L」刻痕在機艙燈下微微發亮,像個永不癒合的傷口。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3WofNZAl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