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藝術大學的宿舍比想像中狹小。單簧管盒抵在牆上時,發出沉悶的碰撞聲。手機屏幕亮起,是阿Moon從倫敦發來的照片——她站在泰晤士河畔,長笛在夕陽下閃著橘紅色的光。
我回了一張剛買的波蘭旅遊指南封面,翻到華沙那頁特意圈出蕭邦博物館的地址。阿Moon立刻回復十幾個愛心表情,最後跟著一句:「訂好聖誕節的車票了,不准反悔。」
放下手機,我開始練習新分配的曲目。當吹到德彪西《單簧管狂想曲》的中段時,窗外的雪突然變大,柏林冬日的光線透過冰晶折射在樂譜上,形成細碎的彩虹。這讓我想起去年此時,香港的陽光穿過音樂室彩繪玻璃,在Queenie的淺藍色裙擺上投下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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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節的華沙比預期更冷。阿Moon在中央車站等我,她的鼻尖凍得通紅,髮梢結著細小的冰晶。我們的第一站自然是蕭邦博物館,那裡陳列著他最後使用過的鋼琴。
「聽說這架琴的音板裂了,」阿Moon的指尖隔著玻璃描摹琴鍵的輪廓,「就像某些破碎的心。」
博物館的導覽員是位銀髮老太太,她聽到我們用粵語交談,突然問:「你們從香港來?知道蕭邦的《離別圓舞曲》嗎?」她的英語帶著濃重的波蘭口音,「那是寫給初戀的,雖然最後他娶了別人。」
阿Moon的長笛盒從肩上滑落,發出突兀的聲響。老太太卻誤解了這反應,神秘地眨眨眼:「三樓有架仿製鋼琴,允許遊客彈奏。年輕人要不要試試那首圓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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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我們找到一家地下爵士酒吧。昏暗的燈光下,阿Moon點了兩杯名字拗口的當地烈酒。她的膝蓋在桌下不經意碰到我的,卻沒有移開。
「Queenie和Kelvin去北海道了。」她突然說,轉動著酒杯裡的冰塊,「Threads上全是滑雪照片。」
我盯著牆上蕭邦的肖像油畫,他的眼睛在燭光中顯得格外憂鬱。阿Moon的手指突然覆上我的手背:「我們之間...你到底是認真的,還是只想找個人忘記她?」
酒吧裡的鋼琴師正好開始演奏《離別圓舞曲》。阿Moon的指甲陷入我的皮膚,留下半月形的紅痕。在那一刻,我幾乎要說出「我們交往吧」,但蕭邦的旋律像一盆冷水澆下來——這首曲子,正是我曾用單簧管吹給Queenie聽的。
「對不起。」我最後只擠出這三個字。
阿Moon仰頭喝光剩下的酒,喉嚨微微顫動。當她再開口時,聲音出奇地平靜:「知道嗎?我申請英國交換,就是因為聽說你想來歐洲。」她從錢包抽出一張照片推過來,「中四那年聯校音樂節,你站在後台幫我修長笛的螺絲。那時候我就...」
照片上的我完全沒看鏡頭,正專心調整樂器。而背景角落,Queenie抱著琴譜走過的模糊身影,讓我的心臟狠狠抽痛了一下。
回到酒店房,我給阿Moon發了訊息:「華沙很美,謝謝你帶我看蕭邦。」後面附上一張單簧管躺在空酒瓶旁的照片。
她的回復來得很快:「有些旋律注定是獨奏。#新年快樂」
凌晨三點,我拆下單簧管的吹口,用砂紙開始打磨那個「L」刻痕。木屑紛紛揚揚地落下,像另一場無聲的雪。當第一縷晨光穿透窗簾時,刻痕終於變得模糊難辨,只剩下一個似是而非的曲線,像某段未完成的樂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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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嘉俊:「有些刻痕,終究會隨木紋淡去。#新的共鳴箱」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QRZZ59OHd
阿Moon:「有些二重奏,不需要名分。#自由即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