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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動物共和國】(十三) (逢周二,五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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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貓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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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提要︰醫生帶少年離開醫院。途中遇上經營走私人蛇貌似八哥狗的先生。經他安排,沿水路往大北方的Y國進發。Y國充滿自由,醫生與少年希望在該處落葉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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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夫沒有開引擎,怕做成聲浪。他用長杆撐船,再藉風勢自然行駛。小船與黑漆漆的融為一體,隨風而流,自然的一部份。少年想像自己坐在一塊很大的的樹葉上,如果再多兩隻腳,就是螞蟻。醫生沒有這般輕鬆,他不時注意岸邊及河上,擔心警察突然撲出,如果真的發生,如何應對了?船夫會不會丟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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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走了四十五分鐘,醫生聽到幾聲震動的聲音。船夫從懷中拿出電話,接聽,「嗯嗯……」他很快便掛線,然後開動摩打,船才提速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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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流不急,但因為開動了引擎,小船如葉子掉進急流。寒風吹至,少年捲縮而睡。醫生把一件八哥狗預先放開的大褸,蓋到他身上,然後慢慢拉低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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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小時後,晨光游出東方的地平線。
河水照醒大自然,叮囑它洗臉,鏡子都安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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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比醫生早起,看著晨空中飛翔的鳥。
「為什麼牠們不叫?」
「又不是雞。」
「一個個像倒轉了的『人』,」少年說,「是半空中的倒立嗎?」
醫生給少年準備好的乾糧,也分給船夫,但船夫自備了。
「還要多久?」
「兩個鐘。」
船夫的預測很準確。兩小時後,他們分秒不差接近岸邊。
船夫關掉引擎,靠風向逐漸駛近岸邊。突然,小船來了一下搖晃,估計已到達一層沙地,船夫立即用船槳撐住地,示意醫生及少年下船。
「這裡?」醫生問。
船夫只叫他們盡速下船,
「接頭人呢?」
他又用手指指向前方的灌木林。
醫生於是帶著少年,涉水而行,撥開一些灌林,果見有大漢在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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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煞有介事,當即沒說什麼,示意他們別發聲,伏低。大漢手指遠方,叫醫生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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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好像有樹木走動?不!是三個穿了迷彩服的警察。他們可能在執行例行巡邏,當然亦有可能為著搜索醫生及少年而來。總之,不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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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幾,警察離開。三人又等了一會後,大漢先動,確定安全,然後才叫醫生及少年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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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帶他們走過好些彎,涉過好些水,終於去到一個較開揚的草地。這裡泊了一輛大貨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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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打開大貨櫃,裡面盡是貨,但盡頭藏有暗格,兩呎乘四呎的大小,醫生與少年就是要躲到裡面。這裡只開了一個小孔,供藏匿者呼吸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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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這裡會死的!」醫生驚訝。
「走不走?」大漢不以為然。
「要坐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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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沒答,不耐煩。醫生沒有退路,唯有帶著少年上去。
少年的手握得醫生更緊。
*****
貨車不知駛了多久。
路程顛簸,悶熱侷促,空氣不夠,醫生與少年都昏昏沉沉,有好幾次,醫生扼住少年手腕,其實要查看他的脈博。車子不時跳起拋高,兩人好像坐著密封中的海盜船機動遊戲,絕對不是享受。終於,少年嘔吐大作!醫生拍打鋅鐵搭成的間隔,大漢隱約聽到聲音,才稍停讓他們休息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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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與少年踏出車外,是清晨太陽未出前。但比之前在船上不同,這裡冰冷不少,公路因為晚上的寒涼,結了不少白霜。醫生與少年唯一較為保暖的衣物,是八哥狗為他們安排的外套。但都是僅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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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要多久?」醫生又問。
「快了。」大漢點起香煙。身上穿了一件很厚的大褸,與醫生及少年形成強烈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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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沒有太多車輛,公路都猶如築在鬼域。這種人煙罕至,倒讓醫生知道距離大北方不遠了。
「你有幾多錢?」大漢突然問,「昨晚交通截查,我用錢疏通,車子才可順利通過。那是我的錢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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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知道大漢意思,但八哥狗說過他不用再付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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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付的我早付了,你們老闆說不用再付。」
「我們沒有老闆,都是自己生意。」
「總之當初協議,不用再付錢的!」
「別跟我來這套,我真金百銀掏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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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記得,車子整個晚上都沒有停過,什麼截查?十成十是大漢的謊言。
大漢不經意地拿出剃刀,在臉上刮了兩刮,然後示威地把玩著剃刀。醫生無奈,叫大漢開一個價。大漢的數字根本是存心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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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給,我不會送你到大北方。」大漢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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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還價,大漢卻不滿意,兩人膠著。
醫生拉著少年,走到公路旁。
大漢懶理,回到車上,雙腿繞上車頭,兩手放到後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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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去哪?」少年問。
「試試截順風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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駛過的車子很少,就算有車經過,都沒有人願意停下。醫生甚至拿出錢,向寥寥經過的車揚手,依然沒有司機肯停車。他記得小時候,聽老一輩說,他們去旅行,車子都願意停低送人一程,這叫做順風車。「現在?有錢都不願停。『順風車』成為古老用詞。」醫生想,「嗯嗯,換了是我,也不會停,有錢又如何?」醫生洩氣,把錢放回口袋裡。這時,警笛聲從遠處傳來,醫生一怔,拉著少年速速躲回大貨車後。大漢冷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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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車走了。醫生走到車頭,終於把錢交給大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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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接過錢,用手指輕點舌頭,沾了口水,貪婪點算銀碼。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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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風不時從小孔吹進大貨車的密室。它是刺刀,防止暱藏者透過孔洞觀察外面世界,眼睛一靠近有被戳穿之危。唯一的機會是貨車停泊。但那樣的機會不多。當以為有機會,貨車又開動。幽閉的空間,連手錶夜光也起不到作用。醫生與少年以為自己掉進黑洞,經歷過一萬年再一萬年。肚餓時,兩人靠僅有的乾糧充飢;尿急時,醫生拍打鋅鐵牆,但大漢已沒有停低。有理由相信,之前所以停車,純粹為了敲詐。醫生想起便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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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忍無可忍,醫生唯有拿起膠瓶,對著小便。但有時對不準,尿液撒到四處都是。他們嘗試睡覺,希望一覺醒來便到達。但每次醒來,一樣的悶熱、嘈音、刺刀、尿臭。變的只有麵包乾糧—越來越少;還有將近滿瀉的幾個膠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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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第十七次醒來時,一切都靜悄悄,黑色依然籠罩。死了?
這樣的死寂維持好一陣,不久,暗格外傳來吱吱依依之聲。
醫生拉住少年,不敢莽動,外面是什麼人,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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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聲音持續了大概半小時,終於有人打開暗格了。
大漢帶來了一個老頭及胖子,他們氣沖沖帶醫生及少年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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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醫生問。
「換車!」
「為什麼換車?」
「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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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是黑夜,沒有比暗格光亮很多的世界。車燈照射所見,這裡比早前的地點更荒涼,不是公路,而是半沙漠地方。陣陣寒風吹過,若非剛剛醒來,肯定以為自己身處另一個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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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點起香煙,似完成工作,向醫生揮手道別。
醫生沒有理睬他。他覺得,這種人很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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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與少年跟隨老頭及胖子,登上一部很舊的私家車,可能比老頭更年邁。胖子負責開車,老頭坐在司機旁,醫生與少年坐在車尾。座位不怎麼舒服,有點硬,但比起貨車暗格,無疑是天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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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給醫生及少年一些麵包及清水。他們沒有喝水,只顧吃包。這款麵包比之前好吃,因為有提子,而提子也是醫生最愛。醫生一路吃,眼睛泛起淚水,少年問他可好?是不是不舒服?醫生說,麭包好吃得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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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多半天就到。睡一睡,到時我叫醒你們。」老頭很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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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與少年終於喝了點水,全身放鬆了,眼皮也漸漸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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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吧,就快到大北方,到時會找到安身之所。」心裡的聲音又告訴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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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及少年都睡得很沉,跟之前的半睡半醒不同。
是不是車程舒服?似乎又未必。
此地尤其多彎,路程起起伏伏,但兩人睡得很沉,十足十鐵錨掉進大海。
太奇怪吧?(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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