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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動物共和國】(十五) (逢周二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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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提要︰醫生與少年被出賣,險些被挾持領取賞金。幸及時醒來,合力打低惡徒。脫險之後,兩人才知身處荒蕪雪地,茫然不知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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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沒有雪地居住的經驗,遑論求生?對於一般野外求生知識,極其量只從名為「野玩人」的電視節目得來。主持人冷雄是某強國前特種部隊,去過非洲打獅子。據聞來年會製作以在月亮生存為賣點的節目,引人注目。他的求生本領讓人心悅誠服。「野玩人」系列首播時,醫生都喜歡看。他很少追電視,那是少有的一次。「……但他好似未教過雪地生存……」。就算教過,施展出來恐怕腦海比雪更白。他只記得冷雄吃蟲飲尿。醫生唯有依靠推測。例如,他覺得樹葉有隔熱功能,便找來乾身的樹葉,塞到大衣裡。不知是心理作用抑或事實,好像又有用。口渴時,就將冰雪含在嘴裡。醫生想,至少他們不會缺水。至於食物,暫時唯有減低食量,「我可以忍一忍。他肚餓就先讓他吃。」醫生抱持這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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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留意到,剛才少年所待的結冰水窪,其實與一條窄長得幾乎看不見的水道連接。醫生心念一轉,沿著半冰半水的水道走。少年尾隨。兩人一路走,翻過叢林草堆。半小時後,去到一條大河流,水道實由它分支出來。河流的岸邊都結冰了,但中間的流水仍流動。醫生想起,小時候課本都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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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文明由河流開始,老師說。」少年自言自語。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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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驚訝少年跟自己想法相似。兩人於是沿溪河走,相信可以找到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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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積雪不深,但在上面行走,始終有難度。
體力消耗很快,不久兩個都開始肚餓。醫生分出部份乾糧,自己能忍多少就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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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過中午,太陽也下山了,醫生想起X城的黃昏。很是懷念。「日照這麼短暫,我們步程又不多,麻煩了……」醫生再望向天,感覺剛才一念,太陽的位置又降低了,「得想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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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葉能保暖,不如用樹葉樹枝搭建一個帳篷?」醫生靈機一動。他四圍逛,拖來幾根手臂粗的樹幹,略略搭成一個支架,再在上面舖上樹枝與樹葉,弄成暫時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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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弄來一些幼枝,從較為乾身的樹幹上撕下樹皮,估計可以生火。他在拾到的樹枝之中,挑選特別幼長及平滑的,用稍薄的石頭鋒口起力往枝身削。石頭笨重,鋒口又鈍,跟他的手腳可比擬。大概用了半天,醫生才在平滑的樹枝上削出小坑洞。未幾,醫生把幼枝的一端,對準樹枝上的小坑洞,不停地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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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死力鑽了好久,依然沒有起色,汗倒出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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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試嗎?」少年問。
「不要玩吧。」
「我想試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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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自己沒成功,唯有讓少年一試。少年拿著木條,輕柔地鑽了好一陣子,坑裡的木屑果然冒出煙來!初步成功令少年落力去鑽。醫生便把枯枝、樹皮、木屑堆在一起,拿到手中吹出氣,眨眼間,火燃起。這時候,天黑起來,但才不過是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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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圍在火堆前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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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前也試過?」醫生問。
「媽媽教過我。她喜歡森林。」少年點頭。
「你媽媽有沒有教你在森林裡尋找可以吃的東西?」
少年笑,「媽媽找食物的工夫一流!她找到許多蘑菇的。」
醫生問,「那麼你懂不懂得?」
「懂!」
「嗯!那我委派你去找蘑菇,好不好?」
「你不懂嗎?」
「我懂。不過你既然不是小孩,我們就需要分工合作,我負責帶路,你負責找食物,這才公平。」醫生說謊,為保成年人的尊嚴。
少年高興得捏住醫生臉珠,醫生雪雪叫痛。
「幹嗎?」醫生問。
「夢境很真實!多謝醫生啊!你都覺得我是少年,不是小孩,對吧?」
醫生沒好氣,略略點頭。
少年手舞足蹈,開心歌唱。
*****
翌日早晨,醫生與少年甫見日光,便繼續出發,沿著河流走。天氣飄忽,整體上沒有昨天好。不時起風,雪亦較大。雖然這樣,少年還是按照醫生的吩咐,試圖尋找食物。他很留心路上經過的地方,有時會駐足,用小手翻開積雪,看看積雪下的土釀,卻始終找不到蘑菇。醫生不無失落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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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憂心!媽媽說過,森林裡除了蘑菇,還有許多食物,它們都長在路上。」少年就是按照這個邏輯,抱持信仰般緊緊追隨。醫生半信半疑,他想,少年怎麼可能會知道,他又不是生於雪地,還是計算乾糧可以捱多久較實際。當少年第二十七次翻開積雪、依然一無所獲後,他突然大力不斷拍打頭顱!前方的醫生,馬上折返拉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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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別打自己!」
「沒有東西吃了!我找不到食物!」
「耐心一點,慢慢來。」
「……」
「我們還有餅嘛。」
醫生拿出乾糧,其實所剩無幾了。他以為少年感到肚餓,便交與少年。但少年搖頭。
「你吃吧。我不會死,這是夢境。但你不同,你不是我,你會死在我夢裡。」
說實在的,醫生確實餓了,但他還可以撐下去,少年卻未必。
「這樣吧,餅乾我們留著。誰餓了就吃。」
少年點點頭,便與醫生繼續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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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之後,醫生不想讓少年有過大的負擔,便也開始試著翻開積雪找。這樣不斷地蹲來蹲去,仍然找不到可以吃的。醫生稍事休息,想吃這兩天來的第一口餅乾時,發現餅乾不見了!他折返原路找,從雪地裡找尋,始終不見那包餅乾。他肯定是蹲身時丟了的,但哪裡丟了?幾時丟?他不知道。乾糧是他們僅有維持溫飽的東西,「我怎麼可能這麼不小心?!」雖然人體需要水的程度,遠大於食物。一般狀態下,有水沒有食物,可以生存三個星期。「但這裡是大北方呢。生存條件不同。」而且,又有多少年認真試過不吃東西這麼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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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本來抱持的丁點希望,隨著乾糧失去而散去。打擊浮現在身體上。他的手腳開始顫抖,胃部空空如也,快要消化其身體。原來沒有的怪念,與「希望」此消彼長。餓死是什麼樣子?跟低溫症相較,哪者死得慘?唯一的希望,就是盡快找到居民。醫生加快步伐。但,萬事往往就是一連串不幸的連鎖反應。人越急,體力消耗更大,恐懼更快佔據心窩,人便更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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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變壞。下午黑夜風雪降臨。速度之快,讓醫生未及搭建樹枝帳篷。兩人躲到一處樹林凹陷斜坡位,把樹葉堆在身旁。風雪似乎不會一下子過去,世間只有風聲。他們試過再讚木取火,但風都要把煙火結成冰,始終未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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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晨,風雪過。醫生起來,卻見少年不願醒來,呼吸快又短。他叫了少年兩聲,都沒有回應,醫生一怔,替他探溫。體溫比平常低。醫生擔心少年患上低溫症,想叫醒少年,少年卻發出夢囈般的說話,完全聽不明白他的意思。醫生默思了陣子,脫下外套,蓋到少年身上,共且抱住他,試圖讓他暖和過來。醫生知道這樣不是辦法,便扶起少年,折回昨天的河流,欲繼續沿河找尋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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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步履不穩。醫生索性孭起少年,希望能盡快離開。
但,當醫生朝著相信是昨天的來路去——
「河在哪兒?為什麼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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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連番發問,森林都沒有給出一個答案,只以沉默回應。它的立場沒有改變,河流是鐵定消失於醫生眼底。(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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