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提要︰中尉告訴醫生,一年前政府暴力鎮壓示威者,之後強制居民注射滅除記憶的藥,所以大家對這件事沒有印象。他播放當時拍攝的影像,醫生才開始相信。當醫生與少年想投入「流浪者之戈」的生活,又發現他們的訓練也很極端……)
作者︰貓仙人 26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WexTADsMX
一年前她消失,時間跟中尉講的廣場鎮壓很吻合。難道她是示威份子?跟「流浪者之戈」又有關係?如果確實有關,那麼少年被迫成為「禮物」就成立。這個身份,代表少年是叛亂者的家屬,政府有充份理由消滅她的後裔。
醫生心寒。他一看中尉,想說出少年媽媽的名字。但不知何原由,他又提不起勇氣。可能是害怕推測正確,「這樣要不要告訴少年?」如果不告訴他,而自己知道了別人的秘密,是否太多事?背負任何事,一點好處也沒有,「很累的一件事。」
醫生收起好奇心,請教中尉另一件事。「我們不想接受軍事訓練,可以嗎?」「抱歉,我們沒有此先例。」醫生苦惱。「軍事訓練是男性的責任。不參與只有一個原因,」中尉說,「那代表脫離組織,要是如此,我們亦不會提供有關人士任何保護及援助。」
很艱難的決定。他們沒有在外面獨立生活的可能。醫生回房,傷神。少年當時的態度無疑讓醫生雪上加霜。
「我不喜歡這裡。」少年說。
「嗯……」
「狐狸仔死了,老虎大哥沒有出現,媽媽也找不到。我們是不是要留在這裡?」
「動物共和國只是幻想,那些動物都是想像出來,至於你媽媽……」醫生好想講出自己分析。他相信少年的媽媽在鎮壓時已經死去。但原來,他不是面對中尉時才缺乏勇氣,面對少年亦一樣。
「我好清楚聽到牠們說話、觸摸到牠們,跟牠們一同戰鬥、去拯救媽媽,我仍很記得。牠們是真的。」 每個人的真實都不一樣。政府有政府的真實,組織有組織的真實,少年都有少年的真實。 逃亡以來,少年的思覺失調依然。他仍堅信自己只活在夢境,動物共和國才是真實。但幸慶,他跟一般人的外表沒有分別,自理能力還不差。日子苦是苦,醫生的伴隨,就是少年的精神支撐,不經意間可能醫好少年不少。 可是,鹽礦的生活,把艱苦建成的高塔都打垮了。那天的密室群毆後,少年的精神恍恍惚惚。
「我見到惡龍呀!」一晚,少年叫醒醫生,徬徨無助地。
「那是——」
「不是假的!剛才我睡覺,靈魂飛回動物共和國。我看到牠四處噴火,好大片的森林被燒成火海,所有動物要逃難。狐狸仔死了,老虎大哥又沒有出現,惡龍說,沒有動物可以阻止牠,牠說有一日就把媽媽吃了。」
少年古怪的言行引起注目。他再度喃喃自語。儘管大人都在醫生面前顯露同情心,私底下,則叫孩子別跟少年玩得太密。有一次,少年吃飯,有個小孩從他身邊經過,突然向少年吐口水,醫生制止都來不及。小孩講,「媽媽說他鬼上身!我只是向鬼吐口水!」醫生試圖解釋。沒有用。小孩當天的行為如疫症,其他人的鄙視也接踵而來。有人會在他們的房間前,貼上侮辱性字句,也有人在他們的飯菜上放蟑螂。此前,大家的鄙視都是獨立,現在,大家都成同路人。鄙視一呼百應。這種直率表達亦影響到大人。偽善都不需要,大家都率性而為。 終於,一次例行的搏擊訓練,有人狠狠地擊向醫生的腦袋,使他昏迷了半個鐘。他在療養室起來時,完全清楚不滿之火已經燒向他。
「對於你的受襲,我真誠致歉。」中尉道。
「嗯。」
「請你諒解,組織的參與者來自五湖四海,什麼人都有。他們有什麼想法,一時間我們控制不來。雖然傷害你們的人,他的想法你我都好清楚,但他以訓練為名,我們又不能反駁。我只能夠向他作出口頭警告。」
「嗯,謝謝你。」
「我們都是被欺壓的一群,否則不會流亡出來。對於少年同你今次的事,我很理解。要杜絕這種情形,該要建立完善的社會制度,去制衡失控的人。」
「嗯,要建立法規。」
「這是一項長遠的工作。除了時間,亦要從教育入手,去令大家知道,少年的行為不該受責備。他亦是政府的受害者。」
「嗯。」
「但短期來說,我們需要向心力。組織往後的路還要行呢。」
「?」
「這幾天來我們收集過幾方意見。大家都有個想法,認為這裡不適合少年居住。」
醫生嗅到味道。
「暫停他的訓練,不讓他外出就可以?」
「吃喝住都是資源,我們要小心分配,老友。『流浪者之戈』暫時未強到能容納所有人。」
「想我們走?早就開門見山吧。」
醫生冷笑。
「我們歡迎你留低。你在訓練中進步不少啊。」
「要我丟低他?」醫生明知故問。他就是要把中尉的真面目看得清清楚楚。中尉笑了一聲,不回應,就此離開。 當醫生回到家時,只見少年在靜靜等候他——
準確講,那並非等待,只是少年蓋著被子,身體冒著大汗在床上顫抖。醫生開門時,少年只略略把眼光看去。
「你去了哪裡?剛才我又聽到惡龍說話了。牠說吃了媽媽之後,就會來找我。醫生,我好怕呀,怎麼辦呀?」
「……」
「我們怎麼辦呀?」
「我們走!」
「沒用的,無論去到哪裡,牠都會跟來。牠吃完我後,可能會找你的!我連累你了……」
「沒有這回事。我保護你。」
接下來幾天,沒有人再催逼他們訓練,同時,亦沒有再分配到任何物資。去到飯堂,大伙兒無視他們的存在。好像變成零。這可能對少年較好。既然再沒人預備飯菜,他們只能夠吃別人吃剩的。可惜,翌日連向他們提供冷飯菜汁的大嬸,都沒有跟他們說一句話,她的額頭上多了一塊瘀痕。醫生知道,他們好像污垢全方位被清理,很快他們便不會再有容身之所。幸好早前他儲備了些食物,正好作為他與少年再出走的儲備。 Y國該是我們要去的地方。
人傑地靈,人人愛之。
那是個美麗國度。
這裡是大北方的邊陲,繼續向北走,就可以到。他安排好物資,預備出發。他希望中尉能夠給他一輛雪橇、一個指南針、一張地圖及兩隻狗。
「好。我替你安排。」 出發當日,中尉派人把東西交給醫生。狗就沒有。指南針、地圖、雪橇卻齊全,但地圖是五年前的版本,雪橇是上世紀的產物,材料破舊快爛了。
「沒有狗,如何拉雪橇?」醫生問。 那人聳著肩,愛理不理,鼻子仰天,彷彿說,我只收到命令把東西拿來,向我投訴也沒有用。他瞥見少年興高采烈跳上雪橇,揶揄說,「他很喜歡,說不定你來拉吧。」 醫生按捺,想退回雪橇,但少年賴著不走。醫生無計可施,接收這老爺東西了。
翌日,兩人被黑布蒙頭,帶離鹽礦。當黑布被除下,一抹同時是中午,亦是黃昏的陽光照到醫生及少年的眼睛上。幾個組織的大漢用長槍指向遠方,示意醫生及少年朝該方向走,說話不講一句。醫生將所有東西都放在雪橇上,便把繩索套在腰間,好像狗一樣拉動雪橇。少年向大漢們揮手道別。大漢們左顧右盼,愛理不理,鼻子仰天。醫生不回頭,吹聲口哨,少年立即趕起步伐,回身向醫生奔去。(待續)26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wWFUiQaL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