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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動物共和國】(十六) (逢周二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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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提要︰醫生與少年迷失於白雪森林,兩人的食物越來越少。少年體溫暴跌,醫生想沿河流尋找文明,卻發現河流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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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的顫抖不比少年小。但為著生存,他必須承受,還要裝出從容,重施故技以原始方法生火。篝火除了釋出溫暖,隨它升起的煙,也能被某個可能經過的人看見,大大增加兩人生存的機會。
不過,環境不同了。一晚瘋狂的風雪,令周遭的樹枝都凍出冰來。它們都冷出病,拖著行行鼻涕,沒法子幫得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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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些無補於事的話,發洩不必要的情感,都是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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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想,這些天來的遭遇其實不比現在好,他們都可以邁過,他必須向危險微笑。
他找到個較為隱蔽安全的地方,安頓好少年,便嘗試找尋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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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去到一個樹林,地面結的冰似乎較薄。
醫生猛力挖地找食物,順便發洩這些天來的不滿——
「我也是好人吧?為什麼要死在這裡?」
挖到的盡是凍土。
同時間,他告訴自己,「冷靜~~」
這樣的思路在醫生腦海中角力,他把自己當成街上閒人,看著兩個人鬥嘴。他默默繼續挖掘。不久,意外地在冰層下,找到一塊綠葉。冰雪沙漠上的綠州。
他直覺這種葉子可以吃,雖然心大心細,但還是輕嚐了一口。就是這一口,引發出他味蕾上的亢奮,「蒽芥,一種野菜,可以用來做沙津!」
他越挖越廣,越廣越深,然後找到綹綹嫩苗,營養豐富的野菜。
醫生放膽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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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醫生找到更多蒽芥。他都拿去給少年。
少年臉色蒼白,神智不清。沒有比之前情況更好。醫生把野菜遞到他面前,叫他試,勸他吃,少年沒有太多反應。醫生心念一轉,「你媽媽可能最喜歡這種食物?」少年聞言,才稍稍望向醫生,慢慢吃了兩口。看見少年開始吃,醫生放心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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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菜只能解燃眉之急。很快,飢餓感重來。
食物是潘多拉的盒子,打開了,一發不可收拾。
醫生從睡覺中醒來,看到昏昏沉沉的少年,他的第一反應,竟不是去叫醒他,反而覺得他是羔羊。他記起以往看過的烹飪節目,如何烹調羊肉,火上燒,甘香可口。
這個奇想揮之不去,每次他目光移向少年,都情不自禁審視著少年身軀尺寸長短。醫生想,「他叫媽媽的聲音,似小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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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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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起來,冒著黑夜寒冬之凍,步履蹣跚地往別處逛。
他一邊走,一邊想,這種日子還要過多久?如果往後每天如此,死去應該更正確。他也確實站在一些山崖邊,跳落去,一了百了,克服自殺前的恐懼就可。他踏前一步,忽爾想,「我是精神科醫生?我是否有精神病?我變得跟我的病人一樣了。」醫生覺得這實在可笑,思緒回復過來。目下,冷風吹,看著腳下的大雪原,他記起自己懼高。「原來自殺都要勇氣的。」醫生後退,離開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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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瑟縮樹下,沒有去路,沒有退路,心靈或肉體,都囚禁在一個名為生存的煉獄,要突破這關口,很難。比死更難受,就是這滋味,活著不易,死亡也很難。「現在的處境,」醫生想,「可能是以前所做的事的報應。」他想起宗教。想起如果有神,那就是神的懲罰;如果沒有神,則必然是因果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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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斂財。但斂財的懲罰真的這麼大嗎?如果這樣,這個冰天雪地為什麼只有我?其他斂財的人呢?不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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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明了。必定是我簽過一些紙,送過一些人入草山?但,我沒有斷錯症,他們是需要去草山醫治……至於人體實驗,我沒有參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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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這原因!否則少年怎麼也流落這裡?他不斂財,也不作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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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越想,越發現想法不能排解,「如果有bromazepam就好……雖然鎮靜劑多吃會上癮,亦會健忘。但我需要,我想吃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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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又有一襲奇怪的感覺攻來,明明自己的外套已給了少年,應該很凍才對,但……為什麼有灼熱感覺,這是冰天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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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熱!真的很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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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開始把僅有的衣服都脫去,然後四處逛,想尋找沒有樹蔭的地方。這是黑夜,但他有個想法,他必然會找到一個太陽。灼熱令他覺得,天上必定有個太陽存在,黑夜完全拜樹蔭所致。他走著走著,太陽卻找不到,只有微妙的月光穿透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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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月光的隱約之下,他彷彿看到一條身影伏在雪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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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近,身影越清晰。那是一隻奄奄一息的狐狸!
狐狸身體有傷痕,帶血。
醫生以為發夢,揉揉眼睛,但狐狸仍在,絕非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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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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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凝望醫生,發出求救的訊號。
但,醫生很肚餓。狐狸沒想過,自己脫離一個敵人,卻遇上另一個敵人。
無疑,醫生是肯定狐狸的淒慘。如果不是處於非常時刻,醫生不會想吃牠。牠確實很可愛,正常人是不想吃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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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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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拾起一塊石塊,盡量以最迅速的方法,結束牠的生命,「嘭嘭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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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
當醫生把狐狸的屍體孭回去時,晨光乍現。新的一天。
少年半睡半醒,看到醫生放低狐狸屍體。他呆了半晌,才懂發生什麼事,撲前去看。
「啊!」
「我們有東西吃。待會兒我試著生火。牠的皮毛可以取暖!」
「你殺牠?」
醫生才意會,這種動物在少年心目中的地位。
「這不是你那位朋友。」
「是牠!牠是狐狸嘛!」
「……」
「你聽不到嗎?牠叫了!牠說不想死!牠叫得很慘!」
狐狸的屍體靜止不動。
「你殺了狐狸仔!」
「牠不是你幻想中的那狐狸。我在樹林發現牠的,當時……牠死了。」前者是事實,後者是謊言。
「我不吃!你也不要吃!」少年把狐狸抱上手,哭出。
「乖吧!我們很久沒有正式一餐了!」
醫生想取回狐狸,但少年就是死抱不放。醫生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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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隻狼追蹤雪地上的血液殘餘、樹上留有的氣味。
牠們豎起耳朵,細聽著某種類似同類的低鳴聲。幾隻狼對望一眼,知道並非同類發出。那段聲音沒有任何含意,只是頻率上接近牠們叫聲。雖然如此,牠們仍隱隱覺得,當中藏有某種情感。狼群很明白情感。每當戰鬥、老病、意外,同類身亡,狼群都會發出類似的聲音,那是牠們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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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首領徐徐步至。牠嗅了一會,知道不久前被牠咬傷、逃脫了的狐狸,正在身處發出聲音的位置,岩洞前的地方。血液的氣味,從該處飄來。地上血跡脈絡亦指向該處。狼手下意會,分頭往岩洞奔往。牠們無聲無色,灰白皮毛連結天地,會以為是幽冥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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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們圍在岩洞附近。看到兩個人類,一大一小,為著手中死去的狐狸而爭持不下。狼很聰明,看得出人類的肢體語言,知道他們爭拗源於狐狸。狼首領知道,人類齊心的話,手上又有武器,狼群很難跟他們鬥。幸好這兩個人,先是一大一小,而且還要吵架,再看他們樣子,該不是有槍械的獵人。首領自信可搶回狐狸。當然,牠不會貿然作結,所以,牠向其中一個手下示意,去做試探,以看虛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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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手下會意,從森林樹影移出來,特意讓那大人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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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及少年沒有想過,竟有一隻灰狼在附近徘徊。牠齜牙咧嘴,鋒利的牙齒不懷好意。醫生下意識擋在少年前面,雖然他也害怕,人生中亦從未試過遇野獸對峙,但他還是拿起一根木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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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是一隻還好,最怕是一群狼,那就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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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見到醫生拿起木條,抬頭嚎叫。再有三隻狼出現。(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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