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路沿著泥地上雜亂的足印和散落的碎肉塊,進入了某個王族的狩獵場,看著眼前被棄置已久而未有人前來修整的森林,不自覺地提高警覺。
墨綠色的雲杉、橡樹...將日光遮擋得一絲不透,甚至不時會聽見從四周傳來尖銳又漸趨微弱的嬉笑聲,曾經的風光隨著時間的推移變成如今落魄的模樣。
笑聲迴盪在耳邊不止,她左右顧盼著。
這座詭譎的狩獵場被施了不屬於聖堂傳承下來的巫術,自他們闖進這裡的時候,棲息在森林裡的小邪靈便一擁而上,將他們包圍住,可惜奧德里奇無法察覺這些東西的存在,她忽然有些慶幸自己跟了上來。
此時,已經走遠的奧德里奇朝她叫喚著。
沃爾切大步地跟上,和對方一起站在淺灰色的樹幹前,她平視望去,就能看見一個醜陋的窟窿,樹洞內層滿是黑色的血汙。
「這種樹木是不會有落葉的。」
奧德里奇邊說著話,邊屈膝撥開了地上厚重的落葉堆,不及片刻,他的嘴角突然揚起,將手裡的黑色徽章布遞給身旁的沃爾切。
「...我沒看過這個家徽。」
見對方撫著布塊上的白色芒星,便彎著嘴角,像是在說故事般輕盈地說道:「黑底白紋,『夜空中最耀眼的星斗』,曾被傳誦為最強盛的獵手們,卻在所有的歷史紀錄之中不見任何的蹤跡,即使如此,被他們征討過的士兵與城牆都會記得這段被暗藏起來的故事。」
「你是對此起疑之後,才利用軍隊去調查這個王族的事情?」
「那時候我依照奧德卿的密令,前往北域並不只是為了把阿隆烈帶回來替我佔位,我曾經在獄岸兵帶回的情報裡掌握這個王族的征戰動線,北域是他們最後一次任務的往返點,並且在返回亞各沙的路程中,『失足』墜進死亡谷......」
「這麼嚴重的事情...不對,你怎麼可以隨便就相信那些北域人?」
「誰知道呢?他們雖然蠻橫無理,但是也有我們值得學習的地方,不屑說謊和善於表達。」
「和我們是完全相反。」沃爾切自嘲地哼了一聲。
奧德里奇沒有回話,他起身並且拍掉手裡濕黏的泥土,繼續跟隨地上的血跡,探尋著潛進森林裡的陀澤納和那隻斷頭的怪物。
這一帶的山毛櫸都長得十分筆直,看在兩人的眼裡猶如柵欄似地圍繞著他們,挾帶著染血的樹洞,讓每個步伐都走得有些躊躇。
奧德里奇一邊快步走著,一邊解釋道:「妳仔細聽著...十二年前,這個王族...奧芮恩家的獵手墜進死亡谷後,長老被巡守的衛兵發現倒掛在城牆外,身上到處都是深可見骨的刀傷,後來在大家還沒搞清楚狀況時,他被立刻轉交到某個王族的手上。這個王族認定奧芮恩已經成為了流亡巫師的一份子,並且自詡長老擁有能夠完全消滅巫妖的『火炬』。屍體和所有族人都被端上火刑台、那個衛兵也因為不實的罪名被處死了。」
最讓他無法理解的是,處刑後的隔日,這些記事都從所有人的腦中被抹得不著痕跡,當時還是個小士兵的他,也不敢再和任何人提起奧芮恩家的謎團,直至此刻。
十二年前,是黃金的王族長老自縊...,沃爾切的步伐漸緩,她看著奧德里奇的背影,不自覺地攢緊拳頭,「有人和你提過轉交的原因?」
「沒有。」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聽你的描述,就像是親身經歷過的往事。」
聽了這番話,奧德里奇也同時察覺到聲源和自己的距離,他停下腳步,回頭說道:「他們沒有發現躲在空酒桶裡的孩子,這個孩子為了不讓自己的兄長被對立的王族陷害,偷偷記著那個衣服上的徽章和所有的真相。」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一直在等待著。」
沃爾切咧嘴笑著,眼裡卻滿是不屑和氣憤,她懷著對家族的滿腔自信,說道:「你在懷疑我們試圖去接觸死亡谷...不,瞞著那位尊貴的奧德卿,還談了一場大筆的生意。」
她不等奧德里奇的答覆,上前一步,說道:「這是不可能的,想都別想,家族的事情也只有我這個長老說得算,我不會允許我的人做出這種勾當!」
「他們怕的不是沃爾切,而是在沃爾切的手裡、不屬於她的力量。」奧德里奇揚起嘴角,露出一絲玩味的微笑,轉身又繼續前行。
追在他身後的沃爾切不悅地發出一聲驚嘆,她看出對方藏在眼裡的輕蔑,雖然不是對著自己,但還是令人感到不快。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mhOOKpwsO
沃爾切上前堵住了對方的去路,咬牙瞪眼地說道:「小子!少把自己身上的缺陷怪罪於我們,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地在做事,你應該也知道我們的命和整個亞各沙相較起來,是誰做棄子?誰坐軟椅?」
「哦,是嘛!」這個褐髮青年眨著一雙清澈的藍眼睛,他垂眼看著沃爾切,笑得十分地痞氣,揚聲說道:「閃擊棄子,能得子!這是妳教的。」
和王族辯論慣了的奧德里奇,即使是面對長老也依舊一副氣宇昂昂的模樣,而眼前的女人不僅是個長老還是個彼此真摯相待的戰友,於是行徑上更加地無所忌憚。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Xt6aGEThV
當然地,至今還沒有認真廝殺起來,是互相看在某人的面子上。
奧德里奇機敏地側身躲過一簇憤怒的火光,繼續說道:「在這個棋盤上,行走的道路都會因為分秒在改變的局勢而改變。究竟是他們願意犧牲自己來換取更大的利益,還是這個軟椅還沒坐熱,就被魔鬼手中的東西吸引住了目光?」
「的確,我們眼中的王族幾乎是相同的,地位崇高又行事可笑,不知道什麼是分寸,什麼都嫌少。」沃爾切笑得有些難堪,她握緊拳頭,熄滅了手裡的火光,面有難色地說道:「但是我知道大家的目標都是一致的,這樣就夠了,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力量不能再分散,必須如此......」
「那只怪物是從你們弗蘭姆大聖堂冒出來的,很多士兵和無辜的人都死了,我只是希望妳能夠對他們收起過往的信任。」
「你說得很簡單,但是得給我一些時間。」
「順便一提,即使妳不願意承認,那些長老們也深知巫者為這個世界帶來的變革和殘酷,原地踏步的當然不只妳一個人。想要保護亞各沙,是需要...像那些巫師一樣強大的兵力。」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3zCmuVueC
此話一出,沃爾切便能同時感受到身邊的小邪靈正在為此興奮地叫囂著,她連忙出聲打住對方的這個爛主意。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WRHuwRKYr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Vl97Y7ru5
她看著奧德里奇那雙堅定的雙眸,像個澄澈的高山湖泊,她的心裡忽然泛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懊惱,蹙眉說道:「你無法修習巫術才會把事情想得簡單,操控邪靈是必須用自己的意志去換來的,他們會趁著巫師陷入迷茫的瞬間,奪取這個可悲的軀殼...」沃爾切以拇指腹抵著自己的胸膛,語重心長地說著。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rV54T39Fy
奧德里奇點了點頭,笑著說道:「所以,我會注意的,我向妳和門羅保證。」
「你這小子──!」
──!
一陣刺耳的嘶吼忽然從森林的深處震盪而出,把這股沉悶的氛圍給搗碎在地上,他們同時震驚地瞠大雙眼對視著,這才想起闖進森林的目的,和那個少年的身影。
「這邊、跟上!」奧德里奇率先聽出了聲源方位,向著離他左側不遠的小徑入口奔去。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PkMOEQ7fz
若不是地上有血跡可循,再加上沿途邪靈的隨手相助,即使是歷練豐富的士兵或巫師,也會在這個天昏地暗的地方丟失了方向。
倆人順著小徑找到一個瀰漫著詭異白霧的森林湖泊。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6lfxP7xGi
在這小小的湖畔邊站著兩抹身影,他們看到陀澤納的雙手平舉、手無寸鐵,而那只怪物正在緩緩向前逼近,被砍下的頭顱也回到了怪物的身上。
陀澤納的神色略顯倉皇,兩腳不斷地朝向身後的湖畔退卻。
忽然間,唐突的澗水聲打破了這片靜謐,腳步因為沒有踩穩而掀起一漂水花,它以為眼前的黑衣人類要攻向自己,於是又俯身嘶吼了起來。
由恐懼萌生出來的乏力感,來自於對惡意的無知。
那隻纏著一身腐肉的芭波翁伸出乾枯的雙臂,揪緊陀澤納的脖子,猛力把他推進湖水之中,他的四肢在那瞬間被怪物的利爪撞碎了骨肉,因為傷口過深而無法動彈。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6wB5ex8i9
掙扎片刻後,吐出最後的一口混著血液的氣沫便昏了過去,纖弱的軀體順著重壓而逐漸下沉。
這一幕發生得太突然,如同箭矢劃破氣流再刺穿獵物的瞬間,令人猝不及防,只能聽見那一陣縹緲的長嘯。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QGPrIlteU
周遭的霧氣越來越濃烈,以至於看不清方圓一尺之外的事物。
倆人趕忙闖進了迷霧之陣,省略一切的合作指示,提著默契與怪物見招出招。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OdlxIT9Ag
它提起警覺,迅速撤走牽制在陀澤納身上的雙臂,轉而揮向霧裡的一抹黑影,卻落了空。它氣憤又慌張地胡亂揮動著臂膀,扭動脖子對著四周的濃霧發出刮玻璃般的叫聲。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qLaTjqKwn
趁著怪物轉身的空隙,奧德里奇來到它的後面,出鞘一劃,如期地砍落它的頭顱。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2WGPgS6Lh
它轉身想逃進森林,卻被火光給圍困在原處。奧德里奇無視於巫術在自己身上的啃食,踏進火圈,並且按照喬治說的,躲過利爪的攻擊再削斷它的雙臂,目光一閃,驚覺到這只樣貌可怕的怪物卻出奇地易碎,便順著這個攻勢再次揮動著長劍,將其四分五裂。
奧德里奇越過地上的屍塊,踩著大步衝到河邊,一把撈起還在水裡載浮載沉的陀澤納。
輕放在草地上後,他僅只躊躇了半刻,便抬手捏住少年的鼻尖、扳開嘴,俯身給這個渾身溼透的少年不斷地渡氣。
這才讓他咳出肺部和呼吸道的積水,算是暫時活了下來。
陀澤納一睜眼就看到面前有一張放大好幾倍的臉,以為是芭波翁在瞪視著自己,嚇得他倒抽了一口氣,忍不住開始乾咳著。
「不能吞回去,會噎住。」見狀,奧德里奇連忙出聲制止。眼角餘光忽然看見一雙黑靴子,抬眼便看到同樣面色擔憂的沃爾切。
「治癒術不在我的領域範圍,要是沒控制好的話...會燒死他。」
意識逐漸恢復的陀澤納慢慢感受到傷口傳來的刺痛和灼熱,沾上水珠的睫毛隱隱地顫動著。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uMkN6rP2w
順著身旁的交談聲,他的視線最終聚焦在奧德里奇的臉上,嘴裡的熱度還在,加上剛才近在身前的面容,便知道這個人對自己做了什麼。
感激之外,還有一種熟悉且滿腹罪惡的心緒。
於是他趁著顏面還沒紅透之前,趕緊翻過身,背對著一臉疑惑的奧德里奇,大幅度的動作固然牽動著還在出血的傷口,他咬牙忍著,低聲說了句謝謝。
奧德里奇輕輕地拍著他的頭,問道:「我揹著你,好嗎?」
「嗯。」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McQA36xKM
「我們返原路回去吧。」沃爾切看了一眼被奧德里奇搭在肩上的少年,她下意識地避開男人投來的目光,繼續說道:「我已經在沿途中設置了記號,只要照著指示就能更快地離開這裡,而且門羅一定會治好這個小子,你完全...不需要擔心他。」
奧德里奇搖了搖頭,笑著,卻是滿目的無奈。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zvrpyqrB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