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雀,笨蛋⾦絲雀⸺」
沿途呼叫⾦絲雀的優爾順著凹凸不平的狹窄⽯板路前往少年所說的涼亭。通道雖不長,但兩側茂密的椴樹恰好遮掩住冬天本就黯淡的陽光,讓整條⼩徑顯得有些寂寥的陰鬱。
⽔⽣類使魔由於遷徙的⿇煩性,⼤部分學⽣入校時並不會考量其作為僕寵。因此這份寂寥延伸到了湖畔處,讓杳無⼈煙,亦無⿂獸等蹤跡的住所更添某種空闃的氛圍。
「所以…們…個⼩⿁…」
「…之儘量…狄…」
遠遠的,在翠葉飄零⽽枯枝蕭瑟的⾦雀花後,⼀陣熟悉的聲⾳們從莖椏的隙縫間若隱若現的⼤理⽯穹頂涼亭內傳播出來。
是⾦絲雀和庫魯的哥哥。
難道是他把⾦絲雀帶出⿃舍的,優爾疑惑的悄然接近以聆聽更多。
「真的…她上次帶…朋友的⼈經過…笑的嘴⾓…恐怖死了。」
「看來…徒的動作很…」
不像在爭執,⼀⼈⼀⿃的交談態度也算平和,於是⼜拉近幾步距離的優爾姑且排除⾦絲雀被綁架的可能性。
但新的問題隨之浮現:他倆是什麼關係,⼜為何會共同出現在這裡?
「別稱讚她啊!」⾦絲雀語氣略表無奈,不過翅膀搧動的頻率透露出他隱晦的焦慮,「這半個⽉來她不知道為何常來這兜圈⼦。每次瞄到⼈的時候她都⼀副發現什麼趣事似的,笑的很詭異。」
「這半個⽉?」青年貌是忖度上數秒才開⼝,「你說她這半個⽉很常來威勒比的圖鑑嗎?」
在講誰呢,好奇的優爾順勢半蹲著攀在⾦雀花稀疏的⼩葉片叢旁往亭間探望過去。儘管藏匿的草率,可幸好青年和⿃兒皆背對著女孩,只要她適當的保持緘默,他們⼤概無從立刻察覺。
「對啊。」飛累的⾦絲雀降落於青年的髮頂間,嘴裡絮絮叨叨的念道,「明明是新⽣,她的⼀幫使魔也不住這,還國王巡街般的特地過來繞境,真讓⼈不舒服。」
「是嗎…」
新⽣、⼀幫使魔,捕捉到關鍵詞的優爾瞬時恍然⼤悟,⾺上篤定他們當前講的正是關乎瑪麗亞·晨星的話題。
因為所有新⽣中,唯有她無視「新⽣攜帶使魔上限數僅有⼀隻」的校規。並聲稱其使魔群是她麾下⼗⼆⼤妖精之守護獸,每⼗⼆隻聖獸⼜分別於入校前與她簽訂著諸如靈魂綁定契約、⼼靈鏈結契約…等主寵不可分割盟誓。
所以瑪麗亞主張校⽅沒有資格限制她跟聖獸間的聯繫,更無從命令她只能揀擇「其中⼀隻」聖獸陪侍旁側。
雖然此番⾔論乍聽充滿邏輯上的問題。但眾⼈甫⼀⽬睹到粉髮女孩淚眼婆娑的淒切模樣,搭配著悲傷卻不失堅毅的隱忍話語。遂紛紛撻伐起「不近⼈情」的校⽅,並表態⽀持瑪麗亞對使魔的珍愛之情。
最終,妥協的吉尼科斯校長憔悴的頒布了獨屬瑪麗亞· 晨星的《瑪麗亞條款》。其內⽂包含同意瑪麗亞使魔群在學園的居留住宿權、⾏動⾃由權,還有為守護主⼈⽽破例特許的⾃主防衛權。
是以事件結束後數天,穆弗拉的主幹道邊都可以瞥⾒瑪麗亞連同背後⼀串堪比⾺戲團演員的使魔們進⾏著美其名散步,實質是炫耀的勝者巡禮⼤會。
「唉,你們真的治得了她嗎?」⾦絲雀嫌棄的嘆息,「我總覺這⼀個⽉來她越來越…古怪,比當初入學考的模樣怪上幾倍。」
「你的感覺沒錯,」青年凝視往無波的湖泊,悠哉的回應,「她汲取⼒量的速度在加快,我預計不⽤半年我就敵不過她了。」
「…開玩笑的吧?」
「我不在這件事上開玩笑。」青年悶聲哼笑著將頭頂的⾦絲雀拿下來,順便摩挲起他頸背處柔軟的細⽑。
許是對⽅撫摸的⼒道舒坦得當,抑或是純粹懶惰掙扎,⾦絲雀窩在青年的掌間時莫名傾洩出⼀種前所未有的安分及閒適。
若說⾦絲雀對希娜的尊敬緣於被收養的感激,對優爾的囉嗦乃是⾃居為監護⼈的關懷。那他與青年的關係,則猶如地位平等的朋友,⼜肖似親密無比的家⼈。
恬靜分享在彼此間,令⼈聯想到澄澈的滄海、晴朗的青空,甚是任何象徵著寧和的辭藻。連本該沈重的議談,亦於頃刻的安詳下飄盈著彷彿⼀抔初降新雪似的綿軟韻味。
「那麽,歐比爾⼩姐打算加入我們的對話嗎?」猝然,青年微微的偏頭詢問,「想繼續旁聽也沒問題喔。」
他怎麼發現我的,嚇⼀跳的優爾遲疑的踱步出⾦雀花的隱蔽範圍,並緩慢的踏上涼亭⽯階。
「你怎麼不告訴我笨蛋優爾在附近啊!」越接近亭中的⼀⼈⼀⿃,女孩耳邊迴蕩著⾦絲雀迅速彈出青年掌⾯後抱怨般的驚吼就越⼤聲,「還有笨蛋優爾你什麼時候在那的?」
「你才要解釋,」迎頭遭質問的優爾抱臂撇嘴,「我好⼼買了蘋果,結果你⾃⼰跑去跟朋友玩也不知會⼀下。這怎麼看都是你的錯吧?」
「我們不是朋友!」⾦絲雀惱怒的撲扇,「我們是利益相通的友軍。」
「好好。」敷衍的擺⼿完,女孩轉頭望向青年,「我記得你是庫魯的哥哥…」
雖然男孩曾提及是為她好,但⾯對曾模糊過⼰⾝記憶的青年,優爾仍感⼼情五味雜陳:「⽅便請問你為什麼會在穆弗拉學園嗎?」
「在那之前,我想我⽋你⼀個道歉,歐比爾⼩姐。」青年和藹的莞爾,接著鞠躬致禮,「我知道庫魯已經根據你的意願解開了法術,所以我不會辯解,也不要求你的原諒。因為無論如何,終究是我的判斷使你遺忘火⾞上的事件。」
「沒錯,我無限期⽀持你揍他⼀拳,優爾。」⾦絲雀旋⾝歇在女孩的肩膀上,絮絮叨叨的慫恿她,「對遊走法律邊緣的⼈不⽤⼿軟。」
「講的你揍過⼀樣。」優爾斜眼朝他吐槽,「瞧你們這麼熟稔對⽅,你其實早就恢復記憶了吧?還在那邊裝神秘。」
「我這是收集情報。」⾦絲雀回嘴。
「你有什麼情報好說?」
「我知道瑪⸺」
「噓⸺」在⼩⿃吐述出更多單字前,青年右⼿食指輕按⾃⼰的唇瓣,左⼿⼩⼒的掐住⾦絲雀的協腹,⽤氣⾳溫柔的叮嚀,「有⼈要來了。」
誰要來?優爾下意識看往來路。
冬季稍嫌冷冽的風呼嘯的拂過⾦雀花細枝的罅隙,令搖晃的灌⽊叢像⼀匹壓抑著呼吸的蟄伏猛獸。⽽猛獸的背後,先是窸窣宛如蟲⾘嘶噪的微響,再是沙沙恍若碎⽯滾動的跫⾳,摻混在風中卻銳利的好似追獵者殺意盡出的波動。
然後,旋即現⾝的橄欖綠髮⾊少年霎時⼀個箭步直衝他們兩⼈之間,瞪向青年的態度有些嚴肅。
「你不是校內⼈員吧?」他低聲的警⽰道,「無論是何⼈,請先出⽰你的入校證明,否則我有權通知校警團將你驅逐。」
穆弗拉學園為保障師⽣安全,⼀般除校慶等活動外不會開放外⼈任意進出。不過特殊情形,例如校內設施修繕⼯程、講師外聘等,便能獲取深灰⾊底,煙⽩⾊裝飾線,且繡有穆弗拉校徽⸺⼀顆太陽中央繪製有弧形虛線的綁繩臂章做為臨時入校證明。
「毋需緊張,我正準備講呢。」不同於被少年唐突⾏動怔住的優爾和搞不清狀況的⾦絲雀,青年沒介懷他的戒⼼,反笑吟吟的在⻄裝褲⼝袋內翻找起什麼。
「我的名字是奇格利· 法格曼,來穆弗拉學園的第⼀個⽬的是幫弟弟送藥。」他不疾不徐的邊說,邊遞出臂章供少年檢查。後者雖是點頭,忌憚的僵硬姿勢依舊不變。
「送藥?」回神的優爾焦急跟上談柄,「庫魯⽣病了?但我中午與他碰⾯時⼈還好好的啊。」
「只是預防⽤的,別擔⼼。」他收回臂章,慢條斯理的接敘,「第⼆個⽬的,按照公布時間你們明天就會得到通知,可是先講⼤概也無所謂。」
「什麼通知?」少年慍怒的蹙眉,⼀臉看不慣眼前⼈雲淡風輕笑顏的樣⼦。
「那就是⸺」青年賣關⼦般的拖長連接詞的⾳節,神⾊輕鬆愉快的⺎⾃合掌,「僅管晚了⼀個⽉,我將擔任學園外聘的危機防犯應⽤講座教授,陪伴各位直到學期末喔。」
「讓我們⼤家好好相處吧。」
對話的末尾,奇格利如是補充。
⾄於因理解不能⽽滯愣的女孩及少年再度聚攏意識,開始嶄新的溝通過程,那⼜是另⼀個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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