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帶著朵伊?」
「你也看⾒了,朵伊稍微接近點就變成這副德性。如果我帶著的話他現在已經散架了。」
「但你需要朵伊的庇護。隨著他們的數量越多,會更容易遇上強⼤的個體。」
「…不,這是最後的朵伊了。我不能讓他消失。」
「朵伊是誰?是這個布偶嗎?」優爾不完全瞭解兄弟的對話意涵,但她瞭解現在或許是能探索到布偶秘辛的唯⼀機會,便壯著膽問出問題,「你們家…有類似這隻,只是穿著紅⾊衣服的布偶嗎?」
沈默。
沈默。
還是沈默。
「你們還醒著嗎?」⾦絲雀受不了凝滯的空氣,率先破冰,「既然都帶我們來了,我們要求點解釋也不算太過分的條件吧?」
「…也罷。」⼜經過數秒,青年慢條斯理的說,「庫魯,你既然把⼈帶來了,就再順便負責講解⼀下吧。」
「我沒有要帶她來,都是他們害的…」接過青年⼿上的布偶後,名喚庫魯的男孩低語叨念幾句便轉⾝⾯對優爾,「喂,你叫什麼名字?」
「優爾· 歐比爾。」
「好,我先回答你最後的問題。」庫魯抱住表⾯略微縮塌的布偶,以明顯恢復了元氣的聲⾳表⽰,「沒有。我們家沒有穿著紅衣的布偶。」
「那朵伊是什麼?」
「朵伊是我們家的…類似守護天使的存在,」庫魯聳肩,「就是⺠間童謠都會提到的那種…神奇⼩妖精之類的。」
「他們是指誰?」
「…就是他們啊。」顯然,庫魯並不想琢磨於這個話題,因此煩躁的下最後通牒,「你問題很多欸,最後⼀個,不能再多了。」
優爾有點緊張。她還有諸如兄弟認不認識導師希娜、最後的朵伊是什麼意思、⼯坊的紅衣布偶來源何⽅、男孩究竟⽣了什麼病…等疑惑。
各種詞彙像游⿂們在思想的清泉中擾動翻騰著,有時以為游的淺了,伸⼿撈取卻⼀無所獲。⼜有時隨⼿攫取到了,仔細審視卻發現⾃⼰根本不需要。如此拼湊半晌,破碎的⽂字句不成式⾔不達意,反搞的優爾⾃⼰也快記不得⾃⼰究竟想說什麼了。
眼看困局當前,⾦絲雀索性頂替女孩插嘴道:「剛才餐⾞裡⾃稱醫師的的女⼠,在『他們』之中算多少程度的威脅?」
「嗯?你確定要問這個?」青年倚在牆邊,玩味的⽬光流連在⾦絲雀⾝上,「答案可能出乎預料的無聊喔?」
優爾與⾦絲雀雙雙交換了視線。怎知他眨⼀下,她眨兩下,解碼完通通都叫不知道。於是暗號跑調,討論無效,⾦絲雀翅膀⼀揮果斷定案:「問!就問這個!」
青年眼梢帶笑,愜意的像是在欣賞舞台上的即興喜劇:「不⽤急。畢竟是最後⼀個問題了,就讓我來回答吧。」他的聲調悠哉,步伐輕緩,⾼挑的⾝形往優爾跟前站去卻沒多少壓迫感,「嗯…要說威脅程度的話,⼤概是⼈⿂和獵鷹的嵌合體這樣的感覺吧。」
抽象,這是優爾對⾦絲雀及青年間的問答誕⽣的第⼀印象。「什麼?所以他們到底是什麼?那位女⼠…看起來挺正常的,感覺⼜不危險。」她越發糊塗,便茫然的望向庫魯,期待他能破例給出提⽰。
「嘖。」庫魯不負所託的開⼝,儘管態度⼗分不屑,「正常?也只有你和⾞廂其他沒眼睛的傢伙們會覺得她正常了。」
「?」
「⾸先,」庫魯清清喉嚨後說,「對於⼀位在荒郊野嶺剛救助完傷患的⼈⽽⾔,她乾淨過頭了 吧?」
優爾回憶起少女的⾝姿。的確,如此精緻、華貴⽽美麗動⼈的她,與其說是尚在遊歷的醫師,更貼近下凡⼈界的仙⼦或偶然出巡的公主之類的⾝分,「不過,也許她⽤魔法將⾃⼰整頓過了也說不定啊?」她質疑道。
「整頓?在她的患者實際上依舊危險的情況下不去做照護觀察,反把時間⽤來施法將⾃⼰拾掇的漂漂亮亮乾乾淨淨的?」庫魯冷靜的駁斥,「別忘了,她停下火⾞的理由正是因為她的傷患尚未脫離險境需要更多醫療資源。
結果呢?她跑來餐⾞道歉,道歉就算了還慢吞吞的堅持要講完前因後果。這叫情況危急?她不會是以為患者上了⾞就不⽤管了吧?」
「呃…」經過男孩的點播,優爾倒也逐漸意識到少女⾔⾏中微渺的突⺎感,「但…就這麼認定她具有威脅性,會不會太主觀了點…?」
「並非全然的主觀喔?」青年承襲話頭,順便抬⼿彈了男孩的額⾯,「我還想說該點到為⽌,結果你反⽽話匣⼦⼀開講個不停啊。」
「她太笨了,我忍不了。」庫魯反射性的捂額,防⽌對⽅進⼀步的教訓,「笨蛋最容易成為他們的玩具了。」
「欸,⼩⿁。我們家優爾笨歸笨,也不是你隨便能講的啊。」⾦絲雀不服氣,擅⾃離籠張⼝便是⼀頓爭辯。
「不笨怎麼看不透他們粗劣的把戲?她甚⾄沒有攜帶任何醫療⽤品,光是⾃稱醫師全部⼈就信以為真了。」庫魯提出反證。兩位參賽者在語⾔的擂台中展開申論,⽬前比分來到⼀比零,且看⾦絲雀選⼿如何⾒招拆招…
「夠了!」末尾,優爾惱怒的喊停了這場無形的唇槍舌戰,「別再說我笨了!還有正事要講吧!」
因故,青年重新取回話語權:「那麼,簡單的聊聊他們吧。歐比爾⼩姐,我想問問你⽬前對那位女⼠有何看法?」
「呃…我想應該不是壞⼈吧。就算她也許…有所缺陷,她幫助了⼈也是事實啊。」優爾吶吶的說,「若她真是壞⼈,應該不會幫助別⼈吧?」青年笑吟吟的,聲⾳很是斯⽂:「那如果,其實那位女⼠擁有能治療好患者的⼒量,卻故意不使⽤呢?」
「怎麼可能…!」她詫異的驚呼,「這…只是你們的揣測吧?你們⼜不認識她,怎能肯定她是在假裝⽽非真的無能為⼒。」
「因為她需要玩具啊,真笨。」庫魯⾔之鑿鑿的搭腔,「我們親眼⾒過不少相似的案例。他們披著出彩的外殼,向普通⼈施捨丁點幸福的殘渣碎末,好讓那些受益者成為他們的『信徒』,宣誓捍衛他們直⾄死亡。」
「可是…說不通啊,故意治不好⼈對她並沒有益處。」
「那我換個⽅式表達吧,」青年⾔笑晏晏,「你覺得,杳無⼈煙下治好⼀名傷患,跟⼤庭廣眾下治好⼀名傷患,哪邊可以吸引較多的信徒呢?」優爾啞然。
她的腦袋被切割成三個部分:其中⼀份認同兄弟的舉證,⼀份否定他們的偏⾒。還有⼀塊⼩⼩的領⼟,夾在正反兩國間,飄揚的旗幟上寫著⼤⼤的標語:午餐時間到了。
⼤概是瞧優爾⼀副過載的呆樣,青年合掌拍⼿,結束了議題:「耽誤你們這麼多時間真是不好意思。歐比爾⼩姐,我先送你們回房休息吧。」 可惜優爾仍舊⼀臉如夢似幻的迷茫,連⾦絲雀⽤⿃爪尖反覆踢踹她的頭殼都沒有動靜。
就這樣回到女孩單⼈包廂的⾨⼝,青年溫聲叫住她:「歐比爾⼩姐,其實你不必特別在乎今天的談話內容也無所謂。」
「只要你記得,不要成為他們的信徒。不去傾聽,不去探究。不去窺視,不去理解⸺」他⼀邊瑣碎叨念著,⼀邊⾃腰間的⽪帶中抽出兩隻鋒利且纖細的銀針,「⸺你就能過上平安快樂的⽇⼦,毋須畏懼。」
「你要做什…」⾦絲雀留意到青年指尖的針具。準備俯衝欲發動攻勢,卻被針尖噴薄⽽出的⽩煙迷了雙眼。
籠罩在煙霧之中,優爾和⾦絲雀的意識因為沉澱⽽恍惚,記憶由於逸散⽽模糊。他們瞳孔無神的⾯⾯相覷,是以青年提醒道:「非常感謝你們在餐⾞中對『暈⾞的』舍弟施予援⼿,祝你們旅程順利。」
「不…客氣。」他們愣怔著,⾝側冥濛的霧氣正在消散,「也希望…你們旅途愉快。」
寒暄後,他們就此別過。優爾及⾦絲雀進房休整,青年則吹去掌⼼殘餘的塵屑朝反⽅向離開,「…不去傾聽,不去探究。不去窺視,不去理解。希望今天的意外…你們不需要有想起來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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