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爾不喜歡做夢,夢中躍遷的場景令她暈眩,混亂無序的發展使她無措。
硫磺、⽔銀、鹽素,導師曾說還差⼀帖材料。
暗⽊、⽉露、沒藥,優爾徘徊在漫長的追尋中。
冬菊、芍藥、⿊桑,陳列的⽊櫃望不盡終焉,靛紫⾊的爐火正在熄滅。
優爾不記得⾃⼰所需的配⽅為何。因此她繞過無數格材料,直到房間的⾓落剩下⼀具外貌精緻卻⾯容陰鷙的⼈偶。
「歡迎,你這可憐的⼩東⻄。」⼈偶的話語沒有哪怕⼀絲溫度,連看似歡迎的詞彙都冷酷的彷彿無⾔的逐客令。
「你在找尋什麼?你想完成什麼?」他的詰問像是嗤笑,譬若嘲諷。這讓優爾感到不適,所以她抗拒著回答對⽅。
「開⼝!你這無禮的蛾⼦!」⼈偶陡然提⾼了⾳量,似乎是被優爾的不配合所激怒,「你在找尋什麼?你在⼗三點前的盛宴想找到什麼?」
優爾無法明⽩他的憤怒,便在⼈偶掀起⿊⾊燃焰的瞬間轉⾝逃竄。
耳畔邊是焚燒的劈啪聲和長廊的崩解聲,視野前是灰⾊的霧靄和模糊的建築邊界。她⽌不住奔跑的步伐,於是⼀頭浸沒在海洋般無垠的濃霧裏。
⼈偶的玻璃眼看不透變化萬千的帷幕,⼈偶的⿊炎吞不掉連綿往復的虛無,「可憐的傢伙,你將同我等冠冕的榮光就此無緣。」旋即,他撂下惡毒的詛咒,逐漸消失在千⾥之外的⿊暗中。
然後,新的⼀天到來。
「喔,希娜,我覺得這主意不妥。」依稀的,優爾捕捉到⾦絲雀略帶擔憂的聲⾳。
「沒辦法,優爾不能接觸這⼀切,否則她會和…⼀樣…」希娜果決低語道,「別說了,去叫她起床,我要和她談談。」
發⽣什麼事?優爾混沌的意識尚未擺脫惡夢的陰影,更遑論梳理出有序的邏輯,她甚⾄無法判斷⾃⼰在升浮抑或是降落。直到⾦絲雀的⼤嗓⾨震碎了她徬徨的幻境。
「起⸺床,你這懶惰蟲!」⼩⿃的雙翼在朝陽的照耀下泛出朦朧的柔和⾦光。然⽽視覺的畫⾯是夢幻的,聽覺的感觸是嗡嗡的⸺因為她耳鳴了。
梳洗後,優爾帶著仍嗡嗡鳴響的腦⼦在餐桌邊坐下。她暈眩的以⾄於聽到導師計畫將她送往學園的消息時,還以為⾃⼰終是被惡夢與嗡嗡的⼆重唱摧殘到神智錯亂了,不然怎會有這等離譜的想法呢?
「我還沒⼗三歲,根本不到入學年齡啊。」優爾發出抗議。
⼀般⽽⾔,孩童的基礎知識例如讀寫、算數等,是由城鎮合作經營的啟蒙學校或家庭的私⼈課程所包辦。⽽脫離啟蒙教育後,便是⾼等教育的範疇。想要在各領域上持續深造的少年少女,就會選擇就讀「學園」以獲得更多的學習機會。
但是,學園的入學是有所限制的,優爾所提及的年齡正是其中⼀個⾨檻。
「沒讓你⾺上進去。我在特吉爾有個朋友,她會先帶你補課好應付入學考。順利的話你⼗三歲就能準時入學了。」希娜⼀邊舀起南瓜濃湯添滿優爾的碗,⼀邊仔細的說明著,「別那個表情,你去年不是還很羨慕那些學園派的孩⼦們總是⼀臉威風的模樣嗎?」
「那是去年了,」優爾嘟囔,「⽽且在⼯坊補課不⾏嗎,為什麼今天就要去特吉爾那麽遠的城市?」
「特吉爾的穆弗拉學園是個⼤學校,⽽且有專⾨的煉⾦術實驗室,你可以在那學到更多東⻄。」希娜講的頭頭是道,但優爾覺得她在搪塞她。
「導師,你老實說。是不是因為昨天的事…你要送我走?」她吞吞吐吐的問。畢竟這⼀切過於突然,要她認為僅只是種巧合簡直是在蔑視她的智商。
希娜咳了⼀聲:「傻孩⼦,導師我只是臨時辦點事不在家,才先讓你去學校的。反正你遲早也得上學,索性就把計畫提前罷了。」她歇會兒⼜直指正在飽食穀類⼤餐⽽無暇接話的⾦絲雀,「每位新⽣都能夠登記⼀名使魔偕同入學,所以⾦絲雀也會和你⼀起的。」
優爾依舊有些擔⼼:「你要去辦什麼事?要辦多久?和昨天的…那個有關嗎?」
「⼩孩⼦別瞎操⼼,我吃過的鹽可比你吃過的米多啊。」希娜撥開額前的瀏海,⼜往優爾碗裡塞上幾⼝⾖泥,「多吃點,等下要開始整理⾏李了。」
「…喔。」優爾不是挺熱切的附和。她三歲開始跟著導師,連啟蒙教育與煉⾦學的技術指導也是女⼈⼀⼿包辦不假他⼈直⾄今⽇。想到之後的分離,⼀股倉茫⼜酸澀的焦慮湧現⼼頭。
她頓時有點想哭,⼜不想表現的太懦弱,只得專注在把⾖泥碾成薄餅這般無意義的⾏為上。
漫長的早餐時光迎來結束,優爾被趕去收拾東⻄。導師的藥草筆記、好寫的⽻⽑筆、裝滿餅乾的⼩盒⼦…。不出片刻她便將⼩⼩⼀個⽪箱塞滿,卻哀傷的發現更多捨不得的圖畫書籍、泥偶收藏、橡果標本只能孤獨的遺留在外。
「好了嗎?」希娜進入她房間時問了⼀句。
「…⼤概。」優爾背對著女⼈關好⽪箱,⼼不⽢情不願的說。
「我知道你不是很開⼼。」希娜當然看得出女孩對這異常安排的不滿,不過她也只能盡可能去寬慰她,「轉過來吧,有給你的禮物喔。」
果不其然,⼩孩⼦聽聞禮物⼆字立刻減少⼤半僨懣,回頭好奇:「什麼禮物?」
希娜將⽜⽪紙袋遞予優爾,並⽰意她拆開。於是優爾得到了⼈⽣第⼀個施法媒介⸺⼀條鑲嵌著六邊形紫⽔晶的銀項鍊。
魔法是與⽣俱來的能量。然⽽⼤多數⼈若想要順利施法,⽤途為精細引導能量出入多寡的「媒介」即可謂不能忽視的必需品。
合格的施法媒介只要求與持有者魔⼒保持共鳴,因此魔⼒的異質性造就了媒介沒有固定型態,⼀千種⼈有⼀千種媒介的現象。
「這…是給我的?」優爾趁驚訝之餘端詳⼀番項鍊的質感。紫⽔晶剔透且平滑,迎著光線甚⾄比粼粼的⽔波閃亮,「我可以⽤嗎?」
「當然可以,灌入你的魔⼒和它產⽣共鳴吧。」
希娜指引她的學徒使⽤⽅式。很快的,優爾便找到了與項鍊的默契。
瞧⾒女孩對新事物的興趣暫時驅趕掉即將前往陌⽣環境的不安,希娜稍微屏除內⼼縈繞的糾結感,極⼒⽤開朗的語調⿎掌祝福道:「這就是你⼗⼆歲⽣⽇的禮物了。⽣⽇快樂,優爾。」
慶賀及掌聲在⼩⼩的空間內膨脹,⼀股無法⾔喻的快樂暈染在優爾的⾯容上。儘管她很迅速的想起⾃⼰將要遠⾏的愁緒,瞅著導師努⼒歡笑的神⾊,她也明⽩當下不是浪費這份喜悅的時間。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wzUn5OnsL
所以⼗⼆歲的優爾· 歐比爾決定在還未訣別的現在縱情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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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解與補充:
冬菊:花語是別離
芍藥:花語是悲傷
黑桑:花語是生死與共
啟蒙教育:此處的啟蒙教育意指學前教育與基礎教育的綜合統稱。為本文世界觀背景下的特殊用語,和現實社會的定義有所不同。
高等教育:此處的高等教育意指中等教育與高等教育的綜合統稱。為本文世界觀背景下的特殊用語,和現實社會的定義有所不同。
人名、地名與專有名詞備註:
特吉爾:Thgil
穆弗拉學園:Universitat Mofo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