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因為被允許的範圍那麼有限,探索的方式只好朝向深入發展:長長的深吻、如榫卯嵌合般的擁抱、以嗅覺解析他的身體。
山下握著斗真的手,把鼻尖埋在他肘彎裡,不理會精裝原文課本磕著腰後。
被聞來聞去的人放下鉛筆,用另一隻手摸摸他的臉。「怎麼,回來又不想睡了?」
山下智久不能坦承自己下午只是待在歌舞伎劇場才犯瞌睡。除了搖滾樂和電玩,生田斗真的興趣大多古典得像個老頭子——這話好像也不大對,山下家的外公可喜歡搖滾樂了,可也沒聽他老人家表示過對欣賞歌舞伎表演有興致……總之,拜斗真所賜,山下最近對傳統藝術親近了不少。
——老實說,下次不想去了。但放掉這個,他還剩下什麼獨占對方的機會呢?
山下抬起臉,看他。剛剪過的頭髮很清爽。他又想吻他了,於是輕輕抿著唇。「下個星期我就考完試了。」
「嗯。」斗真仍然專心看著床頭那張殘譜。
「你們暑假也差不多開始了吧?」
「嗯。」
「最近有演出嗎?」
說到演出,他才如夢初醒地看向山下。「下個月有好幾場音樂祭的行程,所以接下來需要密集練習。週末可能不來了,打工那邊也暫時不去。」他的聲音裡有點抱歉的意思,雖然沒有明說。
「這樣啊。我前陣子有個品牌型錄的工作,酬勞不錯。等你樂團行程結束,我們一起去哪裡玩吧。」趁著他的歉意未褪,山下若無其事地提議。
「唔嗯……」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他的意圖,生田斗真盯著樂譜,發出不置可否的鼻音。
他就當他答應了。
後來發現那串音樂祭的行程包括沖繩和九州的海濱勝地在內,山下有點失望,但是夏天有那麼多在海邊舉辦的音樂祭,根本沒辦法避開。
他就去看了鄰近都心的一場表演,心裡隱然殘留著飲酒會時的不愉快。
如果處境反過來呢?山下遠遠看著舞台,忍不住想。斗真一定不會把那份不愉快表現出來,即使看著山下站在台上,身邊有別人在唱歌。他會做出坦然爽朗的樣子。
他喜歡他,連同他的保護色與偽裝。
直到出發,他都沒讓生田斗真知道目的地。
那海岸是某回雜誌拍攝工作的取景地,海水清澈,沙灘潔白又乾淨,最棒的是遊客意外地少。問起來,掌鏡的那位有點名氣的攝影師自豪地說,他在這裡拍過好幾本泳裝寫真了,這片海離世界文化遺產景點不遠,卻遺世獨立,能算得上半個祕境。說完他又補充:附近那間帶私人海灘的別致溫泉旅館,經常有名人和政客帶著愛人來投宿幽會唷……其實,就是某位曾被招待渡假的女性,告知他這個地方的資訊。
攝影師當時提起這些 ,大概目的是在炫耀魅力與人脈吧。但是山下清楚記得的理由,是非常務實的。歸途中,他沿著攝影師指出的方位,望見那間旅館。面對明亮廣闊的大海,擁有本陣*1歷史的屋宇在海岬邊沿發出深邃暗眛的光澤,如一顆黑珍珠。
他想斗真一定會喜歡那間旅館,像喜歡落語寄席或者能樂堂那樣。它們看起來一樣古老優雅。
這份用心,被在溫泉宿門口下車的生田斗真破壞殆盡。他先看著猶如諸侯外邸的門牆,「這裡?」看山下點點頭,他緊接著問:「很貴吧?」
「還好。」他希望對方別再提起錢的事。「先進去放行李,然後我們出去吃烤肉。」
斗真偏著頭看他,沒吭聲,心裡八成在懷疑,他要出去吃飯是因為旅館裡的季節料理太昂貴。
不愧為適合秘密旅行的場所,從兩人登記入住到山下智久接過別館頂樓房間的鑰匙,旅館經理臉上沒有出現一絲不該有的表情。
意外地,旅館面海的一側全裝上大片玻璃,只有朝向正門的那面維持舊觀。白石曲徑穿過遍植細竹與紫陽花的和式庭院,石燈籠裡燃著裊裊薰香。
打開房門,裝潢固然過份通透,連浴室也僅以玻璃牆隔開,不過床倒是兩張西式單人床,他們暗自鬆了口氣,好像多了點理直氣壯的資格。
散發歲月浸潤色澤的窗框,宛若裱褙著一幅幅精心繪就的海岸風景寫生。推開同樣古雅的落地窗,外面是船頭甲板形狀的寬闊陽台,好像浮凸於海面,往下望便是泛著白沫的陣陣波浪。
石砌的露天浴池就安置在陽台上,能眺見對岸輪廓隱約的離島,還有沉沒於海中的大鳥居,視野絕佳又隱密。生田斗真把手放在作成添水竹筒形狀的溫泉出水口下方,「奢侈的新婚旅行也差不多是這樣吧……」
山下沒敢回頭接他的眼色和話題。「就有一點不好。」
「價錢?」
他皺起鼻子假裝生氣。「菜單!都是你不愛吃的。所以……」有人走上來,把他推在臨海的欄杆上,吻他。瀨戶內吹來的風捲著他們的髮梢,山下想,這間旅館貴得很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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