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有很長一段時間,生田斗真找不到適切的詞彙形容他們兩個人的關係。「遠距離的總角之交。」最近,他會這樣開玩笑地說明。雖然都算首都圈內,但老家的方位天南地北,一直到高校才成了同學,性格和興趣也大相逕庭,連他們自己都說不清楚,契合的原因在哪裡。
說起來,連什麼時候變得熟絡的,都想不太起來了。雖然連第一次見面時,山下穿的衣服和鞋子的細節,他都還記得明白。
還有,他記得,第一次去山下家過夜的時候,山下智久堅持客人得和他一起打地鋪。
「這完全沒有道理嘛……」13歲的生田斗真望著那張堆滿衣物的單人床興歎。
「這樣很公平。」山下拍拍枕頭,放鬆地躺下了。房間裡有他身上特有的味道,感覺非常奇怪,斗真凝視著天花板,覺得整個空間彷彿全是山下,壓倒性的存在感。
「下次你到我家來,」他揉揉鼻子,擔心夜裡會做惡夢。「我一定讓你睡床舖。」
「抱歉遲到了。哎,你們怎麼還不點菜?」姍姍來遲的人,看了眼只有幾杯啤酒和小菜的桌面。
「我們全都吃飽了!」長谷川純假意拍著肚子說。
「啊,這個。新婚愉快。」山下把精美的薄荷綠色紙袋放在桌上,向著風間俊介說。
「謝謝。沒想到你還帶了禮物,真不好意思。」
「又無視我……」長谷川咕噥的同時,稍微往裡挪了挪,示意晚到的人坐在旁邊。「送的什麼東西?他剛才說已經收到了五套瓷杯唷。」
「銀燭台和餐鈴。」山下脫了鞋子踏上木地板。
「銀器啊?」收禮的人極力控制臉部肌肉,不露出疑慮的表情。
「放心,是斗真挑的。」山下剛在空席上坐定,就指著從他現身起,一言未發的人說。
霎時間氣氛陡然微妙。兩個人一起採購的新婚賀禮?生田斗真盯著半空的啤酒杯,對於倏忽而至的曖昧說法感到不快,迴避和他們四目交接。長谷川純端起酒杯,快速從杯口上沿瞄了眾人一圈。
「那我就安心了。」還是風間解了圍,「說到山下挑禮物的品味……代表作是那什麼來著?」
「復活節島巨石像。」長純接話,看見生田斗真跟著笑了,鬆了口氣。「印著復活節島巨石像的T恤,最可怕的是,那居然是從夏威夷買的,石像的頭上還戴著扶桑花。」
噢對,說到共同點,也不是完全沒有。他們同樣老派地喜歡夏威夷、音樂,還有上圍可觀的女孩子。
不過繼續細究下去,類型又有了分歧,音樂和女孩子。
「裡面哪一個最可愛?」高中男生的無聊把戲:攤開雜誌上的泳裝特輯,讓同學從中指出自己的菜。他們倆從來沒有指向同一個女孩。這麼一來真安全,因為知道山下超受女生歡迎,已經超越了班級和學校,是跨都縣等級的。
奇妙的是,雖說從中學起山下就沒少過女朋友,生田斗真卻一個也沒見過。
試著尋求戀愛諮詢時,這個按理說經驗豐富的傢伙,反應也是淡淡地。「隨便怎樣都可以,我想還是順其自然吧。」完全幫不上忙。
不過,組了樂團之後,團員分別吸引了許多校外女生的注意,可以說異性緣達到階段性的高峰。
「當然吉他手非常帥,但我覺得主唱最可愛,有點混血兒的味道不是嗎?」大概是這種感覺。明明只是裝裝樣子唱些喜歡的樂團的歌,偶爾發表生澀至極的自創曲目,卻也會有外校女生三三兩兩等在校門口,推出一個人羞澀地遞出紙條,想索取他的電話。
高二結束前,他交了個非常可愛的女朋友,當然,給了她期末社團發表會的票,對於到時候將要發生的事,沒有任何預感。「來看吧,我們超厲害的bass手畢業前的最後一場表演。」
一切都非常順利,就算演唱得差強人意,現場氣氛也無可挑剔。表演完,出乎意料地,筒井學長在後台哭了,有三年級的學長偷偷帶了酒過來,大家都喝了一點。
「山下君呢?」回過神來的時候,女朋友拖著想認識吉他手的同學,小心地央求介紹。「我去找找。」
他想他知道山下在哪:禮堂外的防火梯上。天氣好的時候,他會一個人坐在那裡練吉他,或者偷偷抽煙。
梯子終端的平台上空蕩蕩的,他轉身打算折回去的時候,那扇通往舞台上層的門打開了,有人從背後抓住他的手。
「喂,沒事躲在這裡幹嘛,嚇我一跳……」他沒回頭就知道那是山下,光憑味道都能認出來。轉過頭去,還沒看清對方臉上的表情,就被吻了。
無論事後怎麼回想,都想不起半點徵兆。
吻濕漉漉的,味道雜亂,不知道沾上了酒還是眼淚。
「我喜歡你,斗真。」
這麼一句話,標示著一個純真年代的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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