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結果終究是做了,那個。
這次生田斗真反而沒有掉眼淚。不過他想,如果不是昨天發生在沙灘上的那一幕,也許他會哭。但是此時此刻,他只是驚奇於自己竟然,為了愛能夠做到這種地步。
斗真起初試圖解釋:「我以為你想繼續睡。我沒有……」要逃走的意思。行李都好端端地在房間裡呢。然而他看見地板上帶著細沙的鞋印,山下肯定跑到海邊去找過自己了,也不管身上還穿著睡衣,貼上來的鼻尖被清晨的海風吹得冰涼。
不過是醒來時他不在房間罷了。難以想像,他當年逃走的時候,他遠遠繞開的那一年,對山下而言又是怎樣的光景。
於是他低聲說:「我在這裡啊。」完全放棄去抵抗。
趴伏於桌面,臉挨著鏡子,急促的呼吸讓鏡面間歇地蒙上霧氣,當霧散開的時候可以看見,鏡像裡的他們正在做並不被世間允許的事。在「愛」的跟前,「羞恥感」顯得微不足道,即便他寧可自己對此更難以接受一些。和前一天的體驗相比,談不上有多溫柔或甜蜜。但是無論快樂或痛苦,都更為濃密、更加無可迴避。
比起來,十幾歲時的初體驗,好像只是遊戲性質。
「……對不起。」結束之後,他們躺在山下那張床上,隔著揉皺的床單擁抱了一會兒,山下智久說。
生田斗真也沒有問他,是為了哪個部份道歉,只是轉過頭,看了眼床頭櫃上的復古發條鐘。「早餐時間還有一個小時結束,我要餓壞了。」
「吃完再一起去大浴場?」山下離開床舖,一絲不掛地走進玻璃隔間的浴室。
「你自己去。」他可不想帶著一身輝煌戰績到那兒去給人參觀。
「嘿,不一起洗?」玻璃門開了道縫,裡面的人大方地邀請。
「你快點洗完就是了。」生田斗真默默盯著慢慢被熱氣模糊的玻璃牆,懷疑小時候那個對身體很害羞的可愛小男生到哪裡去了?在游泳池總要他轉過身去,才肯換上泳褲;非得裸體的時候,必然小心翼翼遮擋的那個小孩,不可能長成這傢伙吧……
快速淋浴完畢的人在箱子裡翻找內衣褲,同時竊笑:「你的表情有夠糟糕。回味無窮?」
生田斗真偶爾也真想跟他打一架。到底他們是怎麼和睦相處到現在的?「……我在想,你會不會是被哥布林偷換過來的。」
「嗯?」
「就是童話故事裡面那種會掉包小孩子的……算了。」他想起山下對寓言故事的解讀能力,邊搖頭邊打開那扇玻璃門。「……還有,灰色那件內褲是我的,別想趁亂打混過去。」
闔上電話,他且在店外抽了半根菸才回到包廂。出乎意料,裡面的三個人正安靜地等候火鍋煮沸。
「怎麼樣?」長谷川純抬起頭,問他。
「沒什麼,有支插曲的電子和弦需要微調。不急,明天到工作室去弄就可以了。」生田斗真重新就座,對現場氣氛不禁有些疑心。「你們該不會趁我接電話的時候講了我什麼吧……」說著,他似有若無地把焦距放在山下智久臉上。
山下表情放空地看著他。
風間俊介笑了笑,「是我的錯,介紹完遊戲產業市場的現況,就沒話題了。」
「喔。」斗真看看其餘兩人,「因為他們都不是遊戲狂類型嘛。」
「誰說的?」「我很會玩遊戲啊!」兩人難得站在同一陣線辯駁起來。
連這種時候都很好強。生田低著頭,沒有察覺自己的微笑裡摻雜了超乎必要的溫柔。
「斗真之前那個樂團的人,還在搞音樂嗎?」風間問。
「欸?」他偏著頭想了想,「二部吉他和keyboard手後來又找人組了個新團,玩龐克的,應該還在活動吧……其他人我就不清楚了。」說完,他忍住沒有看向他的第一個吉他手,已經好久不按絃的吉他手。指尖彷彿還能感覺到,仍然帶著琴繭的少年的手,在冬夜裡抓住他的那隻溫暖的手。
後來刻意不提及團員們的事,因為他藏不住那份不悅。也不知道他自己察覺了沒有。
「殘酷的音樂圈。能倖存下來的人還真是不多啊。」一頓飯吃到後來,話題和杯底的殘酒一般透著股蕭條勁兒。
生田斗真看著轉業去當編輯的同學,老實說:「我只不過是……不知道還能做什麼別的事罷了。」
山下智久無聲地動了動嘴唇,又端起酒杯掩飾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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