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城堡中的圖書館──
克里斯推著裝滿書的推車,走在圖書館的走道間,跟著負責管理圖書的庫勒尼西一同整理新入館的書籍。
平日伯恩哈德雖然常因為政務繁忙,但仍維持著閱讀的愛好,同時為了鼓勵大家增進新知,城堡中的工作者也可以利用休息時間來借閱書籍,因此這裡意外地成為大家放鬆休息的地方,汰換和新進書籍也成為重要的工作。
在雙子首次出海回國之後,伯恩哈德任命庫勒尼西成為圖書館管理員,讓他可以安心地在艾倫戴爾定居。本就不是善於和人交流的庫勒尼西對這安排十分感謝,圖書館的工作多半不需要太多的言詞互動,又可以閱讀到自己喜愛的書本,可以說是雙贏的局面。
而以交流身分待在艾倫戴爾的克里斯,為了完成伯恩哈德交付的課題,也是圖書館的常客,有時也會向庫勒尼西求救,久而久之,兩人也成為相互幫忙的關係,克里斯在空檔的時間也會幫忙一些圖書館的工作。
「啊,這本書應該是編號九開頭的藝術類,不小心誤放進來了。」庫勒尼西身穿管理員的制服,為了方便工作,暫時將長髮紮起,俐落地將已經編排好的書,一本本放到同編號的架上,把書排得整整齊齊。
通常在編碼放到推車的時候,就會順便把書按照分類排列,不過偶爾也會像這樣在上架的時候發現錯誤的書。
「我拿去放。」克里斯接過庫勒尼西手上的書本,達達地奔向記憶中的書櫃位置,踮起腳尖,努力將精裝的厚重書籍推進書櫃。
只可惜他個子還不夠高,任憑他如何伸長了手,靠書本仍挪不出可以塞進的空間。
正準備認命地去拿階梯椅過來,剛踩上椅子,一雙手伸了過來,把書籍推出一個縫,書這才順利的推進櫃中。
「謝謝……姊、姊姊妳怎麼在這裡?」克里斯慣性地說了謝謝,等到視線移回平地,這才知道克洛絲茵站在自己身邊,眼睛都瞪大了。
「我來看看久沒見面的弟弟不行嗎?」克洛絲茵兩手插在腰間,今天也是一身俐落的褲裝打扮,把頭髮高高盤起,唯一的不同是妝容比平時畫的重了些,遮掩著昨日睡眠不足的黯淡膚色「母后交給你的『研究報告』怎麼樣了?」
克里斯聽到問話,身體一抖,迴避著姊姊的視線,支支吾吾地應道「我還沒完成……」
克洛絲茵嘆了口氣,壓低聲音「母后答應讓你來留學條件就是這個,你要是不能達成,就不能再繼續留在這裡,你要想清楚。」
「……從艾倫戴爾學到晶石的應用就已經很夠了吧?姊姊帶來的那把特製手槍就已經證明了這點。」克里斯捏緊了手掌,低著頭說出心裡的話「畢夏普哥哥不就是因為要隱藏姊姊的行動才會被……」
沒讓克里斯把話說完,克洛絲茵一瞬間變臉,立刻撇清「我只是為了達成母后的要求,那不是我個人的意志。他會被殺害──是兇手的錯,不是我!」
「所以姊姊妳知道那封給畢夏普哥哥的信了?」
「……」克洛絲茵默不作聲,她確實知道信件的事,也交代畢夏普處理,甚至必要的時候採取手段,所以當畢夏普失蹤,她無法直接和艾倫戴爾這邊求助,會被翻垃圾桶發現信件,完全是在她預料之外。
她明明就叫畢賽普清掉信件,怎麼知道他會用撕一撕垃圾蓋起來就當作清好了?一早博爾德帶著禁衛軍來房間搜查的時候,簡直尷尬到不行。
尤其問到『來艾倫戴爾的真正目的』,她只能隨口說是為了『展示合作開發的武器』應付過去。
(那個叫博爾德的人當時的反應,我讀不懂,他說不定還是懷疑我,這個謊言大概撐不了多久。)
「我們能留在艾倫戴爾的時間不多了,你抓緊腳步,盡早完成吧。」克洛絲茵說完便要轉身離開,克里斯深吸了口氣,握住了姊姊的手。
「艾倫戴爾的國王與親王都是真的用心在教我,交流魔晶石的運用也是一片真誠,我們不該用這種方式回報他們。母后那邊……我會說服她!姊姊妳就不要再插手了!」
克洛絲茵轉過頭,在克里斯彷彿快哭的眼睛裡看見了對於重要事物的堅持,那是有別於身為一國之主的母親,完全不一樣的眼神,也是自己身上不會看見的樣貌。
那也是克里斯第一次說出這樣勇於反抗的話。
(看來伯恩哈德和弗雷特里西還真的把你教得很好啊。)
她可以選擇要弟弟聽話,但是──弟弟大概再也不會再尊敬自己了。像今天這樣為了圓謊的謊言,也將會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本來瞞著母后帶來開發中的武器,也是自己的小小反抗,她可不想只是來當個討厭的姊姊催促弟弟偷拿研究室的資料,就為了應付母后掌握全局的慾望。如果克里斯和自己一樣也覺得母后的想法是遙不可及的癡心妄想,和雙子相處更久的弟弟說的,也許要比自己更有說服力多了。
把心一橫,克洛絲茵卸下裝得冷漠的神情,下定決心的應諾。
「……你要說服母后就得拿出實在的材料出來。在那之前,我答應你,不會再有行動了。」
沒想到會得到姊姊的認同,克里斯在愣了數秒後抹了抹眼睛,立刻點頭「嗯,交給我吧!」
距離正式凱倫貝克的演奏會開演還有三十分鐘,期待著進場的訪客已在外頭開始排隊,進行初步的安全檢查,全然不知彩排時發生的狀況。
音樂廳二樓的私人包廂裡,艾伯李斯特帶來偵訊後的報告,弗雷特里西和伯恩哈德都在,各自都已換上接待用的正式西裝。
「比對現場的實際狀況,當事人對於自己的行為完全沒有印象,只覺得自己像是突然睡著了一樣。而夫人的敘述也得到證實,她先生確實是個待人溫和鮮少生氣的人,更從沒有毆打別人的紀錄。」
「沒有印象?他之前有經歷過這種狀況嗎?」弗雷特里西至今可沒聽說過有人可以眼睛睜開睡著,還能『夢遊』打人的。
「沒有,目前沒有收到任何相關的紀錄。不過當事人和夫人仍決定賠償損失和醫藥費,小販已經和他們達成和解了。」艾伯李斯特說著翻開手上筆記的下一頁,繼續補充道「值得一提的是,截至現在為止,從巡邏隊那邊收到回報的衝突事件多達三件,很不尋常。」
平常的艾倫戴爾衝突事件多半都是零,能一個早晨就發生三件需要巡邏士兵介入的事件,這真的不是正常的狀態。
「那三起事件也和這次一樣是『夢遊』的狀態嗎?」
「已經可以確定的是這些當事者彼此不認識,現在還在確認是否有關連點,詳細的事件內容須要等後續的報告。」
「辛苦了,後續就交給利恩那邊處理,現在你就專心在音樂會這邊的警備上。」跟著一起聽完兩人交談的伯恩哈德,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不住的走到門口加入對話,而艾伯李斯特也非常自然地接受了指示。
「等音樂會結束,你去城堡找布勞,我有新的工作要你幫忙。」
艾伯李斯特一愣,要去擔當輔佐官的布勞身邊工作,是他從沒聽過的任務「明白了。」
交代完調查報告,艾伯李斯特便依照吩咐前往工作岡位,門一關,弗雷特里西便推著兄長回去他沙發座位上休息。
「伯恩哈德!我們不是說好你就休息到上台致詞前嗎?」
「我已經休息夠久了,現在精神還比早上起床還好。利恩、雨果他們早就都回去工作了,怎麼可能就我閒著沒事幹?」伯恩哈德帶著無奈的神情坐了下來,打從弗雷特里西從城外發現昏迷的自己之後就一直放心不下,不但寸步不離,還把工作都搶去做。
據弗雷特里西的說法,他得知自己可能出意外之後,第一時間找了里斯和馴鹿小斯幫忙,一路在雪鳥的代領下發現地下遺跡。
到的時候,已經沒有巴爾克‧納德和小提琴演奏者的身影,看到大家都失去意識,弗雷特里西可嚇得不輕,在喚醒眾人之後,擔心煙霧彈藥的成分,也從現場撿了一些檢驗用。
現在煙霧彈殼正在泰瑞爾那邊檢驗成分,而這次連路德也破例參與了分析工作,就等晚點他們的研究報告,受到影響的伯恩哈德、雨果等人,也需要幫忙回報身體的狀況變化,就怕毒性不是立即性而是慢慢發作的。
「之前各種麻醉劑你都不受影響,這次居然會被放倒,這個煙霧彈的成分一定有什麼問題,萬一你突然中途倒下了怎麼辦。」弗雷特里西一面說,一面把毯子蓋在兄長的腿上,還遞來熱茶,像是對待生病的人一樣,左看右看,總覺還是不放心,乾脆指揮肩上的小寵物幫忙「雪鳥你可要幫忙把伯恩哈德看緊,別讓他四處亂跑。」
「咕!」雪鳥聽話地飛到伯恩哈德的椅背上,仰頭原地踏了兩步,喉嚨發出嘹亮的聲音。
「顧弗雷特里西的安全才是你的工作,沒顧好今天就沒點心了。」伯恩哈德看了忘記原本主人是誰的鳥兒,一個點醒,讓雪鳥登時晴天霹靂,把頭低下來,默默移動腳步退向把手,鳥爪還滑了一下,狼狽地飛回弗雷特里西那邊,把頭埋進口袋裡裝死,只剩鳥尾的小屁股在外面。
「啊,怎麼能這樣!等一下大家都在忙,可沒有人能在這裡護衛。」弗雷特里西把躲進口袋裡的鳥兒撈出來,對於雪鳥的『背叛』行為,實在又好氣又好笑,而雪鳥也打定注意裝死到底,一動也不動,看起來還真的挺像白絨絨的布偶娃娃。
「你不用擔心我,我一個人也能應付。」伯恩哈德站起來,把毛毯和熱茶放到一邊,拉開私人包廂的外吸音簾幕,從那裏能看到舞台上的狀況以及一樓的觀眾席「在這裡我能清楚看到帥氣工作的樣子,如果真的需要你幫忙,雪鳥也會告訴你,你就放心去忙吧。」
說到這個程度,弗雷特里西也難以再堅持,兄長此刻臉上的自信就和平常一樣可靠,而他們兩人都很清楚,在這二樓的高度,能綜觀全景還能即時應付各種狀況的,也只有伯恩哈得辦得到了。
「你要是真的有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不管我在哪裡我都會趕過來。」弗雷特里西搖了搖手上的雪鳥,把牠推回肩膀上,伸手給了兄長緊緊的擁抱,這才捨得離開包廂,前往一樓大廳親自迎接貴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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