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心：诗之王（Rex Poetica) - “Our Nation, Our Pain ”（我们的国，我们的痛）

“Our Nation, Our Pain ”（我们的国，我们的痛）

……而他便发现他开始越发深陷这昏沉暗梦中。有时他会骤然于黑暗的楼梯间睁眼，发现四下乃一片寂静，足底幽深若空洞，他最好上升，而抬头，那儿便是一扇门。起先，他无法听见任何声音，但若他敢于——极深，极静而至这幻眼酸楚的地步，去注视这木门，乃至它的纹理都仿鲜活流动，融化在他心中——仿佛这门就是他封闭的心时，他便会听见其中传来笑声。

“一点清净。”他听见有个年轻而低沉的男声念叨，厌倦而含着祈求：“只要一点清净。”

笑声，与前一声极像，却不同；再次，他听见他的笑声，而似此来每度得闻般，他陷入那寒冷的僵硬中。

他听见他的歌声，如同穿透水层，从深海中而来，空旷而广大地回荡，一如他听见他的笑声，像春风，如此鲜活而真实地在这暗夜中，自木门后透出。他知道如他不再停步于这冥蒙之间，他便能确切将之感受，从未如此真实，尽管在这绝对的虚幻之中。

“哥哥迟到了。”他说。炉灰飞散，夹着这轻柔的言语：“这倒不多见——我感他通常是最早到的。”

“也许有什么事耽搁了。”

一个女声说，隔在帘纱之后，低沉而静谧道，几无那感情波动。

几不似生灵。

“诗王”——在海因茨.席格纳斯的身体中不得不后退。若此身不假，他原该感汗水浸身，然那水泄般的汗珠皆化作将他黏附在地的寒意，幻身中，只有尖锐的心音将他询问。

噢，海因茨在哪儿？

内里，他听见那男人询问，像某种轻微的责怪和担忧，提示他——他在混乱剧本的安排——他出戏了。其几为警示，但又宽容。

他于是能在交错的视线中看见他望向他的眼睛——看见祂望向祂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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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环闪耀。

祂自灰屋中破损协议而悬出的阳台中抬眼，手中书页翻动，白纸黑字片片展开，为栏下灰海的浪珠侵蚀，破开幻想的空洞。祂垂头，缀满粒子而在彼此排斥，震颤的银丝正因主昏摇曳这风中，忽而与一簇黑暗缠绕。

“诗王”举首而望，见灰屋碎开的外壳上，那独此黑光覆身的天使，用那灰镜般的无面望祂。

“……主上。”祂的波动呢喃。书页在祂掌中响动，被那黑暗天使捻起，感叹。

祂听见祂的笑声；祂听见祂在歌唱。令祂痛苦——祂听见这些声音——

在如此多年的死亡（Silentium）后。

“……Cur, Domine meus?”因而，祂不由呻吟，在此灰海的混沌随其主而来时。

为何，主上？——祂颤抖，使那波动同在狂风中的琴弦般催发道：

“Num placet tibi tantopere——”

祂抬起手，向那天使诘问：“puellam illicere, sed etiam seducere ——in hanc foveam… desperationis abyssae?”

——指引，甚至诱惑一个女孩，进入我们这绝望的深渊中——

“诗王”不由高歌吟诵，为此骤然而现，点燃核心的悲情：

竟给了你如此的欢愉么？

祂抬手，持那百页书卷，仿此为无上神妙之经文，以次驱散一个微笑的邪魔，正在悬浮，踏立在祂面前的灰海虚空上，张手邀请。

“Ut ipse ex morte surgas！”

至于你从你的死亡中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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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不可置信地问询，与这狂澜搏击，在暴风中高道：

“hunc cantum horrendum canas ——carmen fatalis exitii nostri!”

欢唱着这支属于我们的绝望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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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海浪起，为这边界秘境而震荡；祂能看见那处被封闭的海岸被这死浪淹没，众灵呢喃，传彼世之音，而，在祂的茫然之中，祂见祂，祂所问询的已殁之神圣，对祂张开了手。祂听见祂的歌声；祂看见祂的笑容，穿过死亡和这无尽的上升，在那装甲后显现。

祂笑了。

“是啊。”祂回答，张开手：“为什么呢，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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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t ergo… cur, puer mi?

那书页隐没于祂手中；见此质问，上，复答以问：为何？为何我再度看见你的笑容，为何我再度听见你的歌声——在这样多年，这样多的死与暗之后？

他又站在那黑暗的回廊中，抬头，看见那扇木门。没有回答，他唯能做，只有上前，打开了那扇门。

刹时，火光与黑暗俱将他迎接。他站在门廊前，看屋内有三人彼此注视，其景不乏柔情，然危险与矛盾，如那盘旋在屋宇各处的暗影般，亦无处不在。

诺尔。他心想，正悚然，却见那主座的男人，向他抬头。

“哥哥，你来了。”男人翩然微笑，绿眼闪烁，略抬手：“来看看她。”

他于是低头，见到了那孩子。

“纳西，这是海因茨。”那声音说：“哥哥——她叫纳西，你没来的时候，诺尔已为她取了名字……”

诺尔。他恍然，无可奈何地追着这影子在四墙盘踞，无边无量的身形，看见它在这一瞬越过沉默而叹息的阿尔托.席格纳斯，越过那静谧，垂帘关照的布莱叶.席格纳斯。他看见它，诺尔——停留在他——马克西米利安.席格纳斯的身后，宛骇人而无情的鹰，然只是这般深深地凝望他。

海因茨.席格纳斯眨了眼；兴许他不该这样做，因当他浑浊的灰绿瞳孔破碎，视线随之模糊，影子有了可乘之机，溶解——坠落。

孩子发出轻微的声音。

“噢，纳西。”马克西米利安说，微笑：纳西。

而他——站在远处，不敢睁眼。纳西。他听见这声音；他知道这场悲剧。他亦知道这爱情的深邃，让他的身体宛被眼泪煮沸。他颤抖起来，听见影子发出划空锦缎般的响声，然那声音，终化作轻烟。

它坠入孩子的身中。

海因茨.席格纳斯不敢睁眼，直到他听见又一阵声音响起，最终，彻底而难以置信地唤醒了他。他感到他迈出一步；他感到他的喉咙开合，像他的本能在寻找。

他的本能——他是什么呢？

诗人。

孩子笑起来。阿尔托.席格纳斯呼了口气，连布莱叶.席格纳斯也微笑。时间凝固在这瞬间的祥和中，直到海因茨的脚步声打破这一切。他粗犷的面容泛起最本真，最典型的笑容。他走到马克西米利安.席格纳斯身边，扶着他的肩，垂下头，看那孩子——那女孩。

女孩也望着他。

“呼。”他笑，宣布道：“她喜欢你！”

而这瞬间，女孩眨了眨她绿色的眼。

她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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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也可以想象，这不免给了我巨大的痛楚。不管是去想象，或者说——去单纯地，想到，是一种起始的，点状的困难。那像忽然的钝痛，强烈，如同某个提醒，使你察觉到你与周遭的环境和事物，其友善或者威胁都格格不入。不是这儿。一个声音反复说，而于是你既不能也不愿忍受这一切，从这倒伏的千顷田地中起身，发现原野辽阔，空无一人。”

“不是这儿。”

女孩说。当祂昏沉地从骤然降临的黑暗，回忆和纠葛中回神时，拟态空间中的黑盒已熄灭。祂仍坐在那，装甲在闪烁和破碎中滴落，令祂的感知亦昏沉，祂只能模糊地看见那仪器上字体的出现和推动。

“时间要到了，天使。”机器代理提醒祂。祂艰难地点头，看着那仪器上，字体又更新一条。

“因此你必须走——从这个国度走到另一处。最初那是国度；那是人类有限的爱和意识生活的地方，有民族，社会和政治——而之后它变了。它甚至是另一个世界，一片星云和一处虚空，但无论如何，走吧。”

“哪怕从此岸走到彼岸。”

“哪怕无路可走。”

“而从这儿开始，才是真正的艰难。那发出的剧痛和看见的景象只是一次阵痛和心脏的一次呐喊。一个点如今才要变成线，那线被背在你的背上，你必须忍耐，哪怕每一次心跳都是痛苦；你必须忍耐，因为你必须呼吸。你的汗水会勾勒那线的轮廓，你的血会成为那线的身体。”

“那都是在站起身之后发生的事。我意识到我无路可走，因此不得不，创造我自己的国，哪怕它的终点是虚空，它的起始是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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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天使道。祂放下手，呻吟起来。协议空间在关闭；祂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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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声停了，那演奏人在低头用手机，更换曲谱。海英慈深吸一口气，从先前那沉浸的状态抽离。她的身体紧绷，心胸被难以言喻的苦涩和熟悉的自我怀疑充斥；她仍在这，身无长物，孤身一人。

她闭上眼，然后长长地体味这一次吐息，仿以此平复自己的身体，而后再睁眼。她将面前的景致纳入眼中，而后微笑。

她可感到她踏于地上。痛苦像溪水在地面流淌，她已可用手将它们感受，恍如研究它的纹理。

她的背后是那宽广的来路。而这天地能有多孤寂，当它是如此之美，乃至压过了每一次苦痛后？

因此，她垂下头，用一种最平静的心情，在这爆发之后，写道：

“但我已经走出了那地方，走向了自己的彼方。”

“所以我如今想改变那一切，给这痛苦，一个完美的答案。”

这是最好的说法么？

她不确定。仍然，文本已发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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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议空间结束一刻，黑暗侵蚀。机器代理靠在“诗王”身边，等待祂的动作。

祂看见那最后一句话，而后仪器熄灭。祂久久沉默着，仿连核心也寂静——而后，便在瞬间，炽光在装甲内斗争着，直到发出一声宛若爆发，却终无奈而悠久的，巨大的叹息。

“诗王”展开装甲，祂唯一的，也是第一个动作是：站起身。

祂看向眼前的黑暗，僵硬不动，却无法抑制内心，那久远而澎湃的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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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ur Nation, Our Pain ”（我们的国，我们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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