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說真的我討厭黑夜。偶爾,我會以為街上都沒有人了,那時候我就會走到凌晨的街上,一邊唱歌一邊吃在便利商店買的垃圾食物。說到底,我到底是喜歡沒有人的環境,還是垃圾食物,或者夜晚的空氣與氣氛,不知道。但老實說,或許我不像以前認為的那樣,不喜歡黑夜。當我在凌晨兩點時,窩在便利商店的角落時,會感覺到特別幸福。
此刻,我抽著香菸,明明天空下著毛毛細雨,我卻沒有帶傘出來,只是在玻璃窗內一個人靜靜抽菸,然後被便利商店店員鄙視。抽著便宜涼菸的時候,我的肺會有一股灼燒的感覺,淡淡的痛覺突然出現,胃的下面自高中以來已經十多年沒有感覺到痛了。很神奇,明明抽菸傷害的是肺,痛的卻是胃的下方。好希望幾個醫學專業的學者告訴我原因,即便我甚麼都聽不下去。
我買了一杯黑咖啡,已經好幾天沒有睡覺了,總感覺意識跟身體分離。懂嗎?有時候當我的視線已經轉邊了,但意識卻沒跟上時,腦袋就會感到疼痛。除此之外,腦袋內還會出現奇怪的聲音。那不是真實存在的聲音,而是只存在於我腦袋中,類似開槍的響聲。或許是出現了幻覺,總感覺到外邊的路上有匹駿馬飛奔過去。當我再次認真盯著外頭瞧時,那匹駿馬又消失了。
「妳還要在這裡待多久?」打工的小哥拿了杯能量飲料,問我還要在這間小便利商店待多久。如果可以的話,他想要小睡一下子,反正又沒有人知道。我告訴對方,我是警察所以不用擔心會有人進來偷東西。我秀出我槍袋中的假槍,表示他去睡覺也沒有問題,但沒有告訴他槍是假的就是了!
小哥坐到了我身邊,似乎對於警察的身分感到好奇,問了一大堆無關緊要的問題。像是平常是否真會對歹徒開槍、是不是警察體力都很好、被警察攔下來後是不是可以賄賂、警察是不是賺很多等等。我告訴對方我的案例,像是我沒有開過槍,開槍只有在訓練的時候做過,沒有打過歹徒。警察體力不一定很好,有很多人其實更適合文書職務,而不是在外面跑。若有交通問題時,跟警察行賄是絕對不允許的!至於警察賺很多嗎?當然不,像我一堆狗屎爛蛋的事情,但租一間小套房就是極限了。總之,根本沒有這麼簡單。
「我可以摸摸看手槍嗎?」我拒絕了,只表示對方可以看我拔槍。反正那也是玩具假槍,所以沒有差別。我將手槍從槍套拔出來,做出一個帥氣瞄準的姿勢。雖然對方很想要拍照,但我還是拒絕了。若那張照片被發到網路上,我可就頭大了!他很理解這種狀況,所以並不勉強我。
「我之前打工也是因為偷睡覺被人照下,才會被開除的。」根據小哥所言,他原本是在一間大賣場工作。由於身體疾病的緣故,他很難睡著,只有工作到極限後才能累到完全倒下。他告訴我一堆專有名詞,甚麼腺體、腦袋錯覺、咖啡因之類的東西。老實說,我完全聽不懂,所以只是應了幾聲。此刻,我才知道這小哥是附近台大的學生,看不出來頭腦很是聰明。
「不不不,那只是刻板印象罷了。能考上台大也不代表未來有希望。」小哥似乎是一個問題兒童,他每天都在翹課、混吃等死。他告訴我,他沒有任何想做的工作,所以只能甚麼樣的打工都試試看。他去過工地、化學實驗室、家教、補習班、咖啡廳等等。只可惜,沒有一樣工作做得持久。
「老實說,我對未來很是焦慮。如果妳能給我一點點建議就好了。」我不太懂這學生的狀況,說到底我也不是推崇大學教育的那種人。我稍微問了他的家世背景,似乎是一個非常健康圓滿的有錢人家。但也因此造就了他不喜歡花家人錢的倔強性格。除此之外,學校成績非常差勁,每次都在被二一的邊緣,很是危險。
「你打工的目的是啥?」我想要知道他開始打工的原因。原因很簡單,原本是給女朋友買生日禮物。但現在就純粹是為了賺錢跟提早進入社會罷了。最終,我只總結了一句話,希望他先醫治好自己睡不著覺、腦袋混亂的問題。
我說了一些亂七八糟的道理,像是身體是本錢,若他的腦子壞了多可惜。腦子壞了也不能出去工作啊!再來就是,這樣一直偷睡覺根本不是辦法,誰也不會想要這麼個員工。最後就是該不該休學這件事,我認為憑藉一顆能考上台大的好腦袋瓜子,生存應該不成問題。要不要繼續讀書、繼續跟人社交、繼續花時間在學習上頭等等,我給不出解答。
「你覺得朋友有意義嗎?」小哥點了點頭,不知道他想到了誰。但我說出了我的觀點,朋友是沒有意義的東西。所有的人都是因為利益而連結在一起的,不會有人在我們痛苦的時候伸出援手。除此之外,我也不相信友情這種虛無飄渺的東西。我能教會這小哥的就只有,讓他現實一點,不要像個孩子一樣,不然會吃虧的。
我很討厭這種說教的語氣,我又懂對方甚麼呢?我不是他的導師、工作夥伴、心理醫生,我只是個路過的客人而已。他聽到朋友無用論時,似乎有點驚訝。我原本以為對方會生氣的,但沒有。他只是微微笑露出尷尬的神情表示,我即便不是他的朋友也願意替他打掩護,這樣的人格不正是人類美麗的部分嗎?對我來說,那只是正論罷了。但是,或許這種正論才是這社會需要的吧!
「我想起了很久以前,我也曾經有過朋友這種東西。只可惜,他們都離開了,並且對我說了不少詛咒的話。即便試圖修補過去,卻一點用也沒有。」小哥此刻才好好坐在我旁邊,他露出有點為難的神情。他告訴我,他一點也不了解我,但他卻能感同身受。那些人不會回來了,即便我再怎麼視他們如珍寶也是如此。
「有人說,時間能撫平傷痛,但我一直認為那是屁話。只有心死與放棄才能撫平傷痛。」到頭來,受傷的人都是我們這種在乎別人的傢伙。而需要撫平傷痛的人,也是我們。最終,我們只不過是在自己設定好的悲劇中,自我滿足地演出主角的角色罷了。說到底,這些都只是自我滿足罷了。
「有個繪本提到過,有個愛哭的國王,會在哭泣的時候偷看大臣們的反應,然後偷偷笑出來。人們將這位愛哭的國王當成騙子,但只有小王子知道,他的父親只是太過寂寞了,無法承受痛苦罷了。」或許,我也是如此,在痛苦的時候,對於自己的哭戲感到滿意而滿足。一想到這裡時,我就對自己感到反胃,甚至該說生氣吧!但轉頭就聽見小哥表示,所有人都是如此,所以不用感到害臊。
「結果,是我聽了你的意見啊!」我笑了出來,認為自己很是天真。像我這樣的差生,怎麼可能去建議台大高材生呢?但對方卻很有禮貌表示,他吸收了很多。不過,他也告訴我一向我非得改不可的事情,那就是我太過自卑了。他覺得跟我說話時,我總是在意他的表情、動作。為此,我甚至會調整自己的語氣一類的東西。他覺得好像在跟一具AI人偶對話一樣。
說完話後,小哥便去休息了,而我則看見了書架上有關校園槍擊事件的宗教文宣。這是附近的教會印製的書本,前半部分在講耶穌的神蹟以及思想,後半部則開始講人應該要平等對待別人之類的鬼話。書中舉了好幾個有名的例子,像是出車禍截斷下肢的短跑健將、肺部受損的游泳高手、看不見譜的音樂家等等。這些傑出的人都不會因為自己身上的苦難而感到害怕,反而勇往直前。
「我們應該走過悲痛,往更高處邁進。」這種理想論的說詞已經不流行了。會告訴大家:「每個人都是平等的。」這種話,就只有教會了吧!當我翻到中間時才發現上頭被寫了很多髒話。那些被槍殺的孩子們可是一點機會也沒有啊!憤怒的紅筆要蘋梵將人還來。雖然很不理性,卻能夠理解這樣的行為。
「殺人償命一直都不是終點,而是下一起事件的起點。」看啊!死刑在台灣行之有年了,有阻止殺人事件的趨勢嗎?似乎沒有啊!那就表示絕對有個更好的方式,可以解決問題。在大學,有個老師曾經推出過要用AI去分析犯人腦內化合物的比例,或許可以找出解答。然而,這計畫卻被稱為野蠻、不合倫理而被廢除。最終,那位老師悄然離開了教育舞台,從此消失了蹤跡。
「到底是想靠科學解決問題的人野蠻,還是要殺人償命的人野蠻呢?」時間大概過去了半小時,小哥起身重新顧了櫃檯。我買了一堆零食後,謝謝對方便離開了。我重新點燃了香菸,認為這兩個方式都很野蠻。我認為唯有犯人身邊的人才有資格議論他,無論是我還是那些叫囂的人群,都不懂蘋梵心裡在想些甚麼。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構建出真正的蘋梵,而不是大眾眼中的惡魔。
我騎著車來到了下一個地方,是一間樂器行。很少有的,這間樂器行非常大,並且提供好幾個豪華練團室。我走進裏頭,看顧店面的老頭子只表示那孩子在樓上練習。若我進去的話,可能會打擾對方。雖然剛開始我在想,我才不管這麼多。但又害怕對方因此對我有不好的印象。所以我還是待在練團室外頭的沙發,一邊吃零食一邊等待。
裏頭傳來很吵雜的爵士鼓聲,還有大吼大叫的聲音。除此之外,就聽不見其它樂器的響聲了。看來,正如同情報所言,鄭凱是一個人在這邊練習,沒有其他人。鄭凱不斷使用雙踏敲擊大鼓,來宣洩不滿的情緒。再來是小鼓、CRASH等等噪音。我能聽出來他的鼓聲中只帶有不滿與憎恨,一點也不享受。當他又再度又吼又叫時,我想是時候出面了。
我走進去裏頭,他看了我一眼後便停止練習了。看來,他似乎從某個管道聽說過我,對於我的來訪並沒有多大驚訝。他只表示,陳立把我的存在都跟他說過了,關於蘋梵的事情,他無話可說。他順道調侃了陳立,以為自己抓了根救命稻草,可以拯救蘋梵。對於我的出現,鄭凱十分不滿,他很討厭擁有英雄情節的人,像是我或者陳立。
「你跟陳立感情不好嗎?」當我這樣說時,才知道因為蘋梵出事的緣故,他們兩個產生了紛歧。他只表示,陳立是個值得讓人佩服的男子漢,就連自傲的鄭言也對他讚譽有加。或許就是因為如此,鄭凱才會一直針對陳立。他覺得自己的哥哥被陳立搶走了,脾氣才會這樣火爆。當然,這只不過是聽其他學生所說的而已,並沒有實質證據。
「陳立要我動用所有關係,去跟大家好好解釋,蘋梵是個好人。但是我認為沒有甚麼可說的,監視器畫面都出來了,沒必要再次勾起大家的傷痛回憶。」不管是想要賭最後一把的陳立,又或者想息事寧人的鄭凱,都是好孩子。他們在用自己的方式解救自己的朋友,這種情感誰會稱之為錯誤呢?
鄭凱告訴我,他時常在電影方面與陳立有所不合。每當他跟陳立吵架過後,總會出現在樂器行內獨自練習一整天。所以那些吼聲,都只是純粹地發洩不滿而已。他講了很多關於陳立的缺點,像是喜歡亂講話、自以為是、自來熟等等。這些無關緊要的缺點,似乎正是鄭凱不斷觀察陳立的證據。
「妳知道的,這幾天以來,媒體跟社福機構都不斷往我家打電話。學校、教會、區公所等等,每個人都想知道我對於蘋梵是怎麼想的。他們不關心蘋梵這個人,只在乎炒新聞熱度、掩蓋政府官員的貪污案、粉紅八卦等等。每三個記者就會有兩個問我,是不是跟蘋梵在交往?陳立是不是蘋梵炮友等等。吃屎吧!」他告訴我,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再出聲。對於現況,所有人都感到難過,但不是每個人都該出來表達難過。那些媒體......當鄭凱提到媒體時,總是會嘆氣。
「每個人都知道,蘋梵是個好孩子。但為甚麼做出這種事情?我真地不清楚!」鄭凱表示,自己跟那兩人已經很少聊關於學校的事情了,並不清楚蘋梵在學校的狀況。有人說蘋梵被霸凌,不知道是否為真。有人說蘋梵交到壞朋友,但她又不是會受人影響的傢伙。
鄭凱很生氣,因為很多人把這件事怪罪到他的哥哥上頭。他了解他的哥哥,雖然鄭凱的哥哥一直稱不上是好學生,但也不代表他就是壞人啊!對於學校、家長、媒體來說,只要不擅長讀書的人就不是好人!難道沒有人覺得這很奇怪嗎?鄭凱的哥哥憎恨學校,不只是國中,就連現在應該在讀的高中也是如此。他討厭學校、人際關係、作業功課,還有老師。然而,這社會卻標榜讀書人才有作為,甚至要大家都去讀大學。瘋狂!鄭凱說到這裡時,相當激動。他非常生氣,要那個逼迫大家讀書的人出來解釋。
「在我們所有人都被這起事件搞得焦頭爛額的時候,政府在哪?」鄭凱不滿政府沒有提供更多心理諮商的管道、政府沒有防範於未然、政府沒有教育孩子如何發洩情緒,政府唯一做的事情就只有他媽的在第一時間封鎖消息!
「臉書上有個陰謀論頻道告訴我,這起事件是為了掩蓋政府的貪汙、桃色新聞等等,才會大肆宣揚的。頻道主說,等快到選舉時間時,死刑的議題就會浮出水面,修法也是。妳有辦法把這些新聞壓下來嗎?那些自稱第四權的傢伙,正在大肆咀嚼我的日常啊!」老實說,我沒有辦法壓下媒體,讓大眾不再討論這件事。但我可以保證,我願意花最多時間來找證據,讓蘋梵的刑期減少。
「被剝奪自由是很恐怖的事情,更別說可能失去生命了。」我的雙手緊緊握住對方的雙手,希望他能相信我,相信我會將這起事件落下帷幕。我看向對方的眼睛,告訴他我會拚盡全力,因為我的母親、我愛的人就是這樣教育我的。而我也深深愛著他們這群學生,不是大愛,而是單純理解無論是做錯事的學生也好,無辜死去的學生也罷。他們都是人類未來的瑰寶。
「學校的體育館,那邊有個學生自治團體舉辦的哀悼會。或許能從那裏找到線索。」我遞上巧克力,在心中默默記了下來。或許,有空能去那邊看看,說不定會找到些甚麼。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numhmSHR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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