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非常生氣,正踹著大鐵門。這些被稱為警察的傢伙們,將蘋梵關在連監獄都稱不上的破爛地方。沒有隔閡的大門、沒有能用的浴廁系統、沒有能夠讀書寫字的桌椅、沒有能安穩睡覺的床,甚至就連一扇通風的窗戶都沒有。這裡位在郊區,是一座廢墟。對於這些警察來說,若能靠這種舉動得到聲量,他們當然會這樣做!我居然完全忘記了這些瘋子是為了自己才當警察的。
我點燃香菸,大口抽了起來,一點也無法顧慮站在我身後的蘋梵。即便這才剛年過十四的女孩子希望我別衝動,我也無法制止住我的怒氣。只要一想到這女孩沒有換衣服的地方、沒有上廁所的地方、沒有清理月經的地方、沒有睡覺的地方時,我的怒意就會不斷湧現上來。我告訴蘋梵,這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我自己,若我連這樣扭曲且不合常理的警界都無法改變的話,我以前的人生信條、努力都會變成可笑的垃圾。
我憎恨那些攔著我的警界同事,有的人是我的前輩、有的人是我的長官、有的人跟我同一年進入單位、有的人年紀比我小。這些人的腦袋都很聰明,每個人對於紙上的死題目都應答如流,但到了實際情況時,每個人都鴉雀無聲。他們有家庭,需要害怕後果,不能為了自己而拖累別人。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他們讓一個少女沒有人權的原因!當我一想到她楚楚可憐的模樣時,怒意與恨意就無法消退。我拿起一旁的滅火器,狠狠砸在長官的門上。
「我告訴你,要我為了吃一口飯而去傷害一個孩子,這工作我不要也罷!」大局為重,大局為重。這些人口中說的大局為重到底是甚麼意思?我不明白。我唯一能夠清楚知道的就是,這女孩營養不良、大半個月沒洗澡了、脫水、身上都是排泄物的臭味。除此之外,她媽媽連絡不到她、頭髮也長到會遮蓋眼睛。這是一個青春年華的女孩該有的樣子嗎?還是說,這是我們政府希望的人民的模樣呢?
「學姊,不要每件事都扯政府,這跟政府無關,是長官下的命令。」我罵出此生中最惡毒的國罵,責罵自己沒有教育好自己的學弟妹。他們各個都變成了膽小如鼠、只會說公文內容、不願意麵對事實的懦夫。我不斷辱罵這幾個擋我的人,老學長只用年薪與俸祿來威脅我。我告訴他,我不差這幾個臭錢,我跟他們不一樣,不是非得當警察不可。
我比出中指,然後繼續用滅火器敲著鋼鐵大門。我要負責這件事的長官出來,他不可能一輩子都躲在鐵門的保護之下!隨後,媒體記者出現了,民意代表跟立委出現了,執政黨的成員出現了,那些憤恨蘋梵的人也出現了。所有人都惡狠狠盯著我,好像要把我殺死一樣。不,他們是以憎恨的眼神盯著蘋梵。我將她護在身後,讓她安心並且知道有我在就不會有事。
「學姊,妳現在是包庇殺人犯。若妳現在不離開的話,我們只好逮捕妳了。」離開?離開那裏?離開後又能去哪裏?這些疑問在我腦袋中增生,我想不透這些大人如此對待蘋梵的原因。他們以看珍稀動物的神情看著我,而此刻的時間突然緩慢了下來,我頓時找不到自我,無法自救。
「包庇殺人犯?我他媽地還認為你們虐待兒童!」我拔出手槍,往天花板開了一槍。我告訴所有人,我今天要得到一個解答!那個高高在上的傢伙說過,若政府聽不見民意可以拍桌子。我現在就開槍讓政府知道我的意思!
「來啊!所有記者、立委都來瞧啊!這女孩現在的模樣,就是你們說的最民主的時代下,人民應有的模樣嗎?」政府以民主、進步、反共為口號,帶領這個國家往前。但現在呢?傷害、對立、憎恨、腐爛的學校教育、沒有救的家庭教育、失控的物價等等,不都是讓我們失去希望的證明嗎?政府呢!那個高高在上的統治者呢?為甚麼現在不出現說話呢?
此刻,所有警察的手槍都出套了,現在所有手槍都對準了我。現場的指揮官表示,若有需要可以隨時擊斃我,因為我已經不會影響他們進士陞官了。我始終沒有種將槍口對準其他人,只敢往天上開槍洩憤。他們每個人都很熟知我,但此刻卻又如此陌生。我搞不懂他們在想些甚麼,是我不夠清醒,還是他們不夠醉呢?搞不明白,現在我連說話的能力都好像喪失了。
在辦公室裏頭的長官,透過無線電表示,要讓我進來,或許能夠談談條件。我被徹底搜身,男的摸完換女的,女的摸完又換男的。他們為了羞辱我,決定在記者的鏡頭面前這樣做。我不知道這個社會從哪裏開始錯了,還是說是我錯了呢?當我快要哭出來時,眼淚又全部縮了回去。我只是把嘴唇咬了個大洞,告訴自己若現在哭出來的話,蘋梵就無依靠了。
我進入了辦公室,告訴對方我沒有槍。長官是個留大鬍子的男人,很是肥胖且我知道體能測驗一定不會過關,更別提服裝儀容了。他只是看了看我,要我把門關上。我照著他的意思做,而一旁的蘋梵則顯得神情緊張。我再三確認過沒有攝影機或者錄音錄影設備,才在眼前的椅子坐下來。
「我為我方才的失態道歉,但不會為了保護蘋梵踰矩而去道歉。」我告訴對方,若需要我辭職我願意照做。但若他們要繼續這樣照顧蘋梵,我會發起更為激進的行動。我警告對方,我知道這附近所有警察的身家資料,每個人最心中最軟的那一塊,我非常理解。
「妳在挑戰公權力嗎?」長官並沒有露出笑容或者生氣的模樣,只是冷冷地說了一句話。他搔了搔微禿的腦袋,看起來似乎一點也不在意蘋梵的死活。對於他來說,或許只有陞官發財才是一切吧。他露出微笑,不是要討好我,而是有了某種計畫。
「來談談吧。我想知道妳這麼保護那女孩的原因。」我告訴對方,我生活在幸福的家庭中,一生沒有遇過不幸。我認為那是身為人的基本權利,而蘋梵遇到的不幸是種錯誤。若我們不能改正錯誤,就無法進步。
當我說到此處時,對方放了個屁。他不想聽偉光正的言論,他想要知道我內心最深處的慾望。他只是調侃了一下,重複說了句:「幸福的家庭。」語調往上升,完全不相信這件事。他問我,難道不是把蘋梵跟我的哥哥重疊在一起了嗎?我並沒有任何遲疑,只是否認了這件事。我告訴對方,雖然哥哥死了但我並不認為那是種不幸。
「笑話。哥哥死在警察單位,被自己的學長操到死。然後現在的執政黨靠這件事上位,所以妳才對執政黨有這麼大的怨恨。這同時也是妳保護這女孩的原因,因為妳不想讓她成為政治工具,對吧?」說到這裡,我的臉垮了下來。我告訴對方,我可以在三招之內將他打殘送入醫院。對方表示理解,便又調侃我一句:「暴力是現在執政黨最討厭的東西。」
「狄更斯的《雙城記》有讀過嗎?現在可是最好的時代啊!看看周遭吧,所有人都團結一心,只有妳不知感恩。小畜生。」好像確實是如此,我總是被情感蒙蔽雙眼,看不見事實的本質。當我這樣想的時候,蘋梵握住了我的手。是啊!所有人都是這樣想的,並不代表這樣就是對的。
我質問對方,將蘋梵用不人道的方式監禁起來,有何用意?長官只是告訴我,因為可以平息眾怒。就這麼簡單!若能平息民眾一時的憤怒,要他殺死蘋梵也無所謂。他告訴我,這個社會並不是能夠隨心所欲的,每個人都在容忍謙讓。他當然知道這樣做不合邏輯,也不合法律。但若不這樣做的話,這個社會將快速崩塌。隨後,他說出了一件事,讓我感到不舒服。
「把蘋梵關押在不人道的地方,這點可是蘋梵自己提出來的。至於是想博取信任或同情,我就不知道了。或許只有妳這種傻子會上當吧!」我看向蘋梵,想知道她的真意為何。或許,我跟這長官一樣,對蘋梵一無所知。她有她的思考、想法,我無法控制。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將真相還諸於大眾。
「別生氣,當我向上頭提出這項提案時,很快就答應下來了。原因很簡單,因為能平息眾怒。」長官笑了出來告訴我,簽下這項提議的人正是那高高在上的統治者。是那女人親自簽名的,真是滑稽。
此刻,長官嘲笑我表示:「一個甚麼內情都不知道的傢伙,對著鐵門發飆。樣子著實愚蠢!」他覺得我說他是流氓這件事根本愚蠢,一個開槍又拿滅火器砸門的人,應該才會被稱為流氓吧!長官點燃了香菸,問我要不要抽一根。我並沒有答應,只是看著天空的太陽逐漸高升,直到來到中午時分。
長官問我,有沒有好好問過蘋梵是怎麼想的?她為何開槍殺死自己的同學?她想要報復誰?受了甚麼委屈?等等問題都還未得到解答,而我卻先因為自己的怒氣來向長官開刀。他痛罵我不分先後順序、搞錯重點,想當人上人卻搞得灰頭土臉。除此之外,我也是笨得要命,不懂得利用長官、政黨、網軍還有媒體等資源,只是一個人單幹。他告訴我,有手槍的人可不少,而那些人不會笨到把手槍當成談判籌碼。我根本沒有仔細考慮後果,對吧?
「妳是個可悲社會下的產物,以為社會能夠照妳的藍圖進步。但事實是,這社會是給我們這種腐敗大人管理的,請照我們的規則走吧。」長官用手擺出了動作,表示這個世界偌大,但並不會照我這種人的想法前進。很奇怪,對吧?即便擁有正論,站在對的一方,但人們的心還是向著貪汙腐敗的政客候選人。他提出了一個事實:信任。
這社會的一切都基於一個東西作用,那就是信任。會有政黨出現、會有金融出現、會有警察機關出現、會有法律機關出現、會有監獄出現、會有刑罰出現等等,這些都是基於信任。現在,我在嘗試的事情就是將這幾百年來,不斷根深蒂固,加諸於人們基因鏈中最深處的東西,給通通打碎。他告訴我,這是向所有人類為敵。不只是台灣,甚至是亞洲、歐盟、美國還有全世界。我現在正在做的事情就是打破所有一切的基礎,讓人類從零開始。
「這辦不到,妳懂嗎?妳真認為自己比這幾千年來的專家學者,更加聰明嗎?還是說,妳的影響力比全世界的財團還要更重要呢?」長官要我動動腦,不要老想著類似少年熱血漫畫的情節。我不是仙人轉世、不是某個大財團的閨女、不是外星人、不是神明、不是掌握生死的關鍵。長官要我認清楚,我就是一個普通人而已。而普通人該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跟著規則走。
「相信妳已經很清楚規則了,在警察學校、警局、每個市政中心,甚至路上的紅綠燈等等,妳都是照著規矩走。為甚麼這次不打算照規矩走呢?」長官告訴我,只要照規矩走,一切就會很輕鬆。跟著民眾一起傷害這女孩,跟著政黨說些無關緊要的屁話,跟著媒體的風向去辱罵那些想揭發真相的網紅。他告訴我,我們所有社會上的一份子,不都照著規矩走了嗎?這次也沒有甚麼不同吧!
「每天,世界每天都會死幾萬個小孩子。有甚麼理由,妳只打算幫助蘋梵?妳是在這幾個月才開竅嗎?以前的妳,對於那些死在其他人手中的孩子,有為他們做過甚麼嗎?還是說,有為他們哭泣過呢?我想,沒有吧!那為甚麼這次不一樣呢?乖乖做好妳自己的本分吧,像個小畜生一樣安靜活著,這樣不好嗎?」長官諷刺我只是英雄主義作祟,等到女孩被判刑後,我就會冷靜下來了。然後,度過漫長的人生,在死前連女孩的姓名、長相都不記得。最終,認為自己是好人的樣子安穩下葬。
「或許吧,或許我只是英雄主義作祟。我知道以前就有很多孩子死去,而我沒有為他們發聲。然而,這並不代表我不能在此時此刻為蘋梵發聲!英雄主義也好,官僚主義也罷,不管是哪個我都認為必須走在正確的道路上頭。」我告訴長官,在警局的教官一直教育我們菜鳥的事情,那就是做正確的事情。
我會發聲的原因很簡單,因為我不想要在自己享樂的時候、睡覺的時候、看書的時候、放鬆休息的時候,回憶起那張在新聞媒體上看到過的臉。那張滿臉痛苦、害怕、憎恨且放棄希望的臉,我不想要回憶起來。會回想起哥哥也好,又或者會回想起自己也罷,那些都無所謂。現在的我不想要沉默,我想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發聲!無論誰或甚麼影響我都可以,我不怕髒。當所有顏色的顏料潑在我身上時,會出現黑色。但當所有顏色的光打在我身上時,就只會有白光!這是以前某個長官告訴我的,我希望眼前這位邋遢的大叔,也可以回想起這句話。回想起那個曾帶領我們往前的人的話。
「正論,妳就只是喜歡說大道理,對吧?說甚麼過去的錯誤並不阻礙妳在此時此刻成為英雄,這種話只能說給菩薩聽啊!」或許吧!或許我只配說些大道理,但說好聽話不就是英雄該做的事情嗎?現在,我會成為這女孩的英雄,不,我必須成為這女孩的英雄!
長官倒了杯酒,雖然工作時不能喝酒,但他還是喝了。他思考了一下,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那是極度那是極度陰險且惡劣的想法,但他卻說這是兩全其美的最佳解。他剛開始想要把我開除,但開除完後又怎樣?他知道我會找其他人報復,甚至找上他的家人。若真如此,長官就必須找人把我收拾掉,這樣做很愚蠢,所以他並不打算這樣做。而兩全其美的解答就是,他要我單獨負責蘋梵的資料搜索,給這起事件畫下完美的結局。然後,他會收割所有美名,進入政壇發展,藉此勢頭一飛沖天。若我不從,可以現在歸還警徽,並且面臨違法使用槍械的罪刑。
「聽好了,李慕斯,趙叔我也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給妳的機會就好好把握吧!」長官,也就是趙叔揮了揮手表示,我可以回去了。至於蘋梵這孩子則任由我處置。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sIniXi8v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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