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國籍 - 四十二

沉悶的街頭異常冷清，比起平時安靜了很多。我從咖啡屋出來沿著四谷中學校走下去，在路口轉進四谷新生教會那條路，沒幾分鐘就到雷鬼藏身的地下賭場。地下賭場是南美人管理的，一般路過的人不可能知道那裡是一個地下賭場，生鏽的鐵門外是長滿雜草的花園，老舊的石墻包圍住了整棟樓體。地下賭場在一樓的後面部分，從大門進去，完全看不出裡面還有賭場的存在。

我小心地敲了敲大門，一邊安裝在墻上的對講機裡一個粗礦的男人聲大吼了起來。

「不會按門鐘。」外國腔調很重的日語，我猜應該是傑克，一個滿身肌肉的巴西人。

在傑克的聲音過後，大門被打開了，是電子控制的。開門的電子金屬聲有時候聽起來滿過癮的。我走進去，煙霧瀰漫的房子裡立刻就讓我咳嗽起來，我揮手驅散了一下眼前一小部分的煙，走進了賭場裡面，一些大喊大叫的傢伙正在為賭局上的輸贏緊繃著身體，已經佈滿血絲的眼毫無理想可言。這些不能控制好自己情緒的傢伙在我看來都是社會底層的廢物，他們只想著在賭場上為自己人生創造不一樣的生活，可惜一次又一次的倒霉在賭桌上。他們根本就不會通過努力工作改變自己，一有錢就馬上走進賭場，把人生所有的一切都賭了上去。爺爺說過，十賭九輸，不賭更好；就算真的要賭也要看清了對方的底牌才好下注。

從賭場一邊的樓梯上去就是二樓一個小客廳，在我剛剛走進客廳坐著那些人的視野裡，一支支的槍馬上舉了起來，所有的槍口對準了我，我自然地後退了一步。

「麥今天不下去賭一把嗎？」傑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和剛剛完全不一樣的態度。

「不用了，我找雷鬼有點要事，回頭再聊。」

我拋下一幫拿著各種槍支的南美人，很久沒有見到這麼多拿著槍支的南美人，心裡難免有些恐懼。戰戰兢兢地穿過一條走廊，在走廊最後是一道沒有門板的門口。我剛剛走了過去，一個印度小男孩伏案在桌面上寫著一些我看不懂的文字。我知道我的出現打擾了他，他瞪大著像金魚一樣的雙眼看著我，明亮的瞳孔帶有虛假的童真在裡面。這裡住著一家印度人，一家四口完全不會讓人懷疑他們都是殺手，誰想殺雷鬼就得經過這裡，讓人放鬆的印度人會趁機讓闖入者嘗試死亡的滋味。雷鬼這招是從林子天那學來的，他過去被人埋伏過，後來就加強了自己身邊的保衛力量。

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對著小男孩笑了笑，那沒有表情的臉跟著我的步子轉動著，我用餘光留意著他的雙手，生怕他有什麼動靜。

雷鬼所在的地方就在房子最右邊的一個小房間裡面，門板已經被各種裝飾品佔據了位置，我推開叮鈴響的門，雷鬼音樂馬上跑了出來，完全包圍住我的聽覺。

「喲，還以為你以後都不來我這裡了。」

一頭臟辮往後垂落在背上，全身上下都是牙買加風格的打扮，跟著雷鬼音樂晃動的身體和夾在手指間的大麻煙好像快要死去的人一樣，無神的眼珠子都不知道有沒有看著我。我不知道雷鬼本來叫什麼名，因為他很喜歡雷鬼音樂所以大家給了他這個名字。

雷鬼媽媽是菲律賓人，戰爭原因來到日本，戰爭結束後留在了這裡，一樣沒有登記任何信息的雷鬼自然就變成無國籍的人。過去的雷鬼是有入境證明的，在活動方面很自由，他媽媽在名古屋生活，雷鬼一個人在新宿。有一次他得到消息說自己媽媽因為身份原因在名古屋那邊受到了虐待，他趕了過去，當場幹掉了對方兩家人，好像還打傷了一個地區警察。事情發生之後雷鬼被警察通緝，如今只能藏身在這間小小的房間裡，靠一幫南美人過日子。

「找你做個交易。」

「什麼交易？」

雷鬼沒有太多興致地看向自己眼前的電腦屏幕，大麻吞出的煙味和香煙很不同，有股水草的味道，雖然不算難聞，可我很不喜歡。我拿過身邊一堆資料最上面的一份，用來驅散讨厌的味道。

「管井要我幫忙幹掉你？」

聽到管井的名字，雷鬼把屁股上的轉椅轉向了我，緊蹙的兩邊眉毛拉到了一起，過去管井為了幹掉雷鬼也讓他多了很多怨恨。

「所以你現在準備殺了我？」

「我才沒那麼傻，在這裡幹掉你，外面幾十支槍在等著我。」

「那你想怎麼樣？」

「我把你的位置告訴他了，他正在趕過來，所以想和你做個交易。」

我認真看著雷鬼的反應，不過吸了大麻的他我不敢確定是不是能認真思考我的問題，我一直用手上的資料紙扇去雷鬼吹過來的大麻煙霧。

「你這是要出賣他？你想從我這得到什麼？」

雷鬼這麼說，證明他腦袋還是清醒的，知道做事就要拿好處的道理。

「我需要你的能力幫我做點事，所以賣你這個情報當作交換。」

「哼——你的情報我已經知道了，我完全可以不答應你的要求。」

「你會答應的。」

「憑什麼我會答應？」

「我可以幫你搞定國籍的事。」

大麻煙被戳滅在電腦桌的煙灰缸裡，難聞的氣味慢慢變得淡薄了下來。

「你哄誰啊，你自己國籍的問題都搞不定。」

「確實我沒有辦法搞定國籍，但你沒有問題，你在日本是殺人犯，可在菲律賓就不是。」

「你的意思讓我回菲律賓去？」

「可以這麼說。」

雷鬼聳了一下肩膀，把打擾我們交談的雷鬼音樂關閉掉了。

「我不想回菲律賓，再說我要回去也用不著你幫忙，你當我雷鬼是個廢物。」

「那你就走出去試試看。」

雷鬼過去幫很多幫會調查對方信息，時間久了之後那些幫會都害怕起雷鬼來，都不知道雷鬼到底知道他們底細多少，畢竟是個人都會有些骯髒見不得人的事。雷鬼不同管井的地方是管井還敢出去走動一下。雷鬼可不同，除了管井找他，那些幫會也在找他，誰都希望他死，只有死人不會說出任何秘密。林子天也是看中這點才找上了雷鬼，完全知道對方的底牌完美保護了自己下注的準確性。

「我不想回菲律賓，即使在日本這樣生活我也願意。」

像雷鬼這樣思考的無國籍人士我見過不少，即使回到自己上一輩人的國家有了身份和國籍他們都不要，就算沒有國籍留在日本接受著不一樣的對待也情願。

「說說你想要我幫你什麼。」

改變注意的雷鬼應該是怕我出去後再把他出賣給其他幫會，這點我不能說出來，這樣我會馬上就沒有命，他明白我也清楚。

我從口袋拿出一張照，遞到他手上。

「要求寫在後面，行動前我會給你電話。」

「這個沒有問題。」

看到照片背後的要求，雷鬼沒有任何壓力的臉馬上答應了。

「林子天最近有叫你查些什麼信息嗎？」

「你要我出賣他？」

聽到林子天的名字，雷鬼那一臉的乖順，不得不承認林子天很會利用人。

「這不算出賣，他能叫你查的我也能叫你查。」

「你手上的資料就是他最近叫我查的東西。」

我楞了一下，眼神轉到了一直拿在手上扇著風的紙。已經被我抓出了很多折痕的紙上面是奈奈的資料，有她一切關於戶籍的所有消息，包括父母住址還有讀過的學校，下面一張是她的消費記錄。

「他什麼時候叫你查這個的？」

雷鬼歪頭把眼珠子往左眼角抬了過去。

「差不多一個多星期前。」

時間上看來和傳出有人要殺林子天的消息差不多，林子天查奈奈的背景是為什麼，好幾個想法湧上了腦子裡，沒有一個在目前是有根據的。

「知道林子天為什麼查她嗎？」

「不知道，我不過問那些的，這是不是和要殺林子天的事有關？」

雷鬼反問了回來，我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怎麼回事，如果奈奈是老鬼找來為了通過我了解明秀的信息，那就和林子天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找奈奈來的人是為了通過我殺掉林子天，那林子天就會把矛頭指向我和奈奈；最後一個可能變得不太可能，就是林子天找來奈奈。可為什麼他要找來奈奈，用他的做事方式來說，有什麼好處。我想不到奈奈對他有什麼好處，而且奈奈和我的關係對他還有些影響。

「林子天除了叫你查這些還有沒有叫你做其他事。」

「沒有，你為什麼這樣問？」

「他可能會幹掉這個女人——還有我。」

雷鬼的表情回到了他平時的樣子，又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樣。

「林子天不是一直都說要把你踢掉嗎？都這麼多年，真是個怪胎。」

「他確實有些神經。」

「我沒有收到他要我幹掉這個女人還有你的要求，只叫我查了她的信息，其他什麼都沒有。」

「那如果他有這個想法可以麻煩你告訴我一下嗎？」

我態度變得客氣起來，林子天要對奈奈還有我下手的話、會用上雷鬼的機會很低，可我還是要以防萬一。

「給錢辦事，這是他說的，也是我做事的原則。」

「明白了，如果真有這樣的事，我一定會付你錢。」

「沒問題。」

林子天調查奈奈，又找了老鬼，感覺比較明顯是他和我一樣都在找那個利用奈奈的混蛋，唯有這個想法比較說得過去，但我得繼續查清楚。

「管井應該差不多到四谷附近了吧，希望是看到他的尸體而不是你的。」

「就讓他來吧，外面幾十支槍會幫我招待他的。」

雷鬼自信的態度讓我也放心了不少，管井知道我和山崎接觸過，那就會讓別人知道我和那批珠寶有關係。如果不是發生這個情況，我本打算找出利用奈奈的混蛋後就幫他幹掉雷鬼。有時命運就是這麼喜歡玩弄人。在新宿就是這麼一個地方，為了利益什麼都可以改變。

「對了，在歌舞伎町還有個叫凌的傢伙是管井的人，不想再有一個像瘋狗一樣的人咬著自己不放，就好好處理掉吧。」

「行，那個傢伙我知道，一直和我的人作對，早就想幹掉他了。」

ns13.59.149.79da2

四十二

註冊

登入

介面語言:

故事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