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國籍 - 十四

時間才是晚上十點十分，前田拉麵店只有兩個客人，看樣子應該是晚上加班才下班的職員。每次看見這類人群總讓我有種窒息的感覺，一致都是西裝革履，白色襯衣深色的西褲，領帶的顏色也大多是深色系的；女人們雖然褲子變裙子，也都是暗暗淡淡的。有時在想是不是他們那種高壓的工作情況讓我討厭上他們，但和我們比起來他們是「自由」的。

惠子進去裡面沒多久就送來了一大碗拉麵，那些在路上還煩惱的問題被她親切的笑容佔據思考空間。

「麥等下還要去哪？」

「不去哪，等你下工一起回去，我手機是在你那？」

「哦，對，在我那，有很多人找過你，有一個電話我不小心接通了，是個說北京話的女人找你。真的對不起」

她說著鞠躬彎下了腰板，我揮手微笑著。

「沒事，是我自己大意亂放東西。」

惠子比起一個月前遇到她時精神了很多，燦爛的微笑完全讓我不願意去回想那段經歷。她和我聊了幾句後走回裡面去。

剛剛來的惠子可不是那麼輕易可以這樣隨便在拉麵店裡走動。在她搬到美惠安排的公寓後，我找明秀幫忙做了一張假的外國人登錄證明書，這樣讓惠子也不用太過小心那些警察和入境管理局的人。只是假證件只能勉強應付一下，如果對方真要仔細查到底還是會露陷的，一切還是多虧日本人把誠信看得很重要幫了忙。

前田拉麵店在凌晨時分才打烊，我站在門口等待著惠子，在拉麵店的招牌燈還沒被關掉前，惠子換上了一身樸素的長裙，上身搭上一件淺色的針織衫，踱著步子走到我身邊。

「走吧。」

我保持了一下冷靜，壓抑躁動的心，很害怕自己喜歡上惠子。不管怎麼樣，目前的情況不能讓我有什麼拖泥帶水的行為和想法。

我們開始聊起一些很是平常的生活瑣事，從前田拉麵店往新大久保車站的方向走去，在經過大久保大道路口的信號燈時，惠子突然問我：

「你認識林子天嗎？」

夜幕的街燈下，惠子那一臉單純模樣問出了一個不屬於她應該關心的話題來，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惠子來到新宿之後，我從沒有和她提起過林子天這個人的事，更別說她知道這個人的存在。

「怎麼了？」

「有人來問我認不認識他，說你和他關係很好。」

「有人？什麼樣的人？」

看樣子和我有關係的人都被找上了，我第一個想到的人是新野，他能去找奈奈自然就會來找惠子，可感覺還是很不能習慣，就像被整個新宿的人對我調查起一切的過去，相當不舒服。

「嗯——看上去有點老成的一個男人，說話有些怪氣，也說得很慢。」

這麼說不像是新野，這麼奇怪的人在歌舞伎町好像還真沒有一個人是可以對號入座的。

「外貌上有什麼特征？」

「和拉麵店附近的中國人、韓國人很不同，可也說不上到底是不是日本人，穿著有些老成，他只是和我講了幾句話後就走了。」

「具體說了什麼？」

「問我認識林子天嗎，我說不認識，他說這個人和麥很好關係，如果有見過他的，請告訴他。」

「告訴他，怎麼告訴他？」

「不知道，當時我沒有問，他說完就走了。」

「是在哪和你說的話？」

「好像是前幾天，我下工回公寓的路上，他突然攔住了我的去路，嗯——差不多就在新大久保郵便局那附近。」

我陷入了思考，到底是什麼人，我能想到就新野那傢伙，畢竟只有他知道惠子這個人的存在，其他幫會的人只知道我急需錢幫一個女人還賬，不可能知道惠子的身份。

「麥是不是有什麼煩惱的事，如果可以說出來讓我幫你做點什麼。」

「不用了，沒事。」

我們之間安靜了下來，一路繼續往前走，一直走到東京國際文化學院新宿校的十字路口向右轉了過去，在往前走多一百米左右，我的步子躊躇了起來，速度開始慢了一些。我不想讓林子天的事介入到惠子這邊，想找個其他的話題放鬆一下，剛好一趟電車經過，轟隆隆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想法。我們走過山手線下面的隧道口，在第一個路口向左轉，很快就到了海城中學校。

「麥，歌舞伎町是個怎麼樣的地方？」惠子先打破我們之間的安靜，好奇的眼神看著問道。

「嗯——我工作的地方。」

「那我可以去看看嗎？」

「可是那裡很亂，對於你來說。」這句話剛剛說完，我又覺得不妥，「白天可以帶你去看看，白天比較好些。」

我們又轉了兩個彎道，一個向右一個向左，就走上了通學路。在通學路上沒走多久廬山公園就在一邊，如果在往前一些就可以到早稻田大學的理工學院，不過我們在一間便利商店右轉進入，不到兩分鐘路程就到惠子所住的公寓。

「聽說那裡有隻恐龍在天上，好想去看看。」

我們剛剛踏上樓梯，惠子像個小女生一樣對著我說道。我回憶了一下，歌舞伎町哪裡有恐龍，我想惠子說的應該是哥吉拉，那是設立在新宿東寶大樓樓頂的一個大型哥吉拉模型，說到底就是為了吸引遊客的一種企劃而已。

「那我帶你去看。」

「真的？」

「嗯。」

惠子高興地蹦跳起來，就像一隻找到新鮮蘿蔔的兔子一樣。我們進入到惠子所住的公寓，裡面只有簡單的一些衣物還有一些基本的家具。我覺得惠子不會長住在這裡，沒讓她多買些什麼東西，惠子也是這樣想。

「麥你今晚不回去了吧？」進門脫去針織衫的惠子回頭看著我。

「先不走，在你這休息一下先，也走得滿累的。」

我心裡很想快點離開，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惠子提出這樣的要求，記得第一次問我時我直接惋絕了她的請求，結果就是一頓沒完沒了的安慰說詞，女人真是麻煩的東西。

惠子坐到了我身邊，撩起裙子露出了一對白皙有肉的雙腿，我眼角側望了一下，馬上把身子坐得正正的。

「麥可以和我說說你在新宿的事嗎？」

「沒什麼好說的，反正就是幫人做點事，順便賺點小費而已。」

「不說就算。」

頭幾次這樣的敷衍惠子，她都沒有追問下去的意思，可時間久了之後，她好像對我的工作越來越好奇。

「不是了，反正大概就是那樣，具體也很難說明白。」

「知道了。」

惠子明顯對我的答案感覺不滿意，不過我也不在乎了。

「那你可以說說你離開中華街後去了哪嗎？」

「我不想提。」

我看著她突然感傷的模樣，想必那些年她們母女也是不好過。

「麥你有想過以後的打算嗎？」

「其實我滿想做一個工匠的，早年跟爺爺也學了一些手藝，歌舞伎町擔驚受怕的日子太不安穩了。」

「那我也可以跟著你。」

「可以，到時我們去北海道，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去那看看。」

「嗯。」

我用手撫摸著惠子的頭，就像逗自己心愛的貓咪玩鬧一樣，很是享受。

「你明天還要去學習？」

「嗯，要啊。」

惠子從自己隨身的背包裡拿出一本書，從我再次遇到她後這本書一直都被她留在身邊。

「明天還要去。」

惠子拿著書堅定地說道，然後她看向了我，我馬上用微笑給於她回應。

「我先去洗澡了。」

我一直保持著微笑，看著她收拾衣服走進浴室。那本書就放在我身邊，是一本名叫《無國籍》的書，裡面內容我一頁都沒有翻開看過，聽惠子說是一個叫陳天璽的人寫的。她好像和我們一樣也是無國籍身份，惠子很羨慕的是她最後擁有日本國籍。這樣的事情也讓我有了興趣，但聽到她好像是通過學習得到的國籍，我已經沒有興趣繼續了解了。聽起來完全就是一個日本人的經歷，和我們比起來差太遠了，根本就不可能得到上學的機會談什麼通過學習得到國籍。但是惠子卻好像看到了希望，讓我幫忙找人介紹進學校學習，最近還跑到早稻田大學理工學院去聽課，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惠子剛剛洗好澡出來，我就問道：

「我手機被你放在哪？」

「那邊的櫃子裡，在第一格就是。」

我看向了靠近窗台邊的一個塑料櫃，起身走了過去，打開第一格手機就被安放在那裡。我按了好幾下，屏幕上一直是黑色的。

「應該是沒電了，它一直響，我也不敢把它關機。」

「行吧。」

我幫手機插上充電，自己坐到一邊。惠子壓近我身邊，沐浴後的香氣是一股清幽的花香，好像在鄰居老奶奶的花圃裡聞過。面對惠子，我不敢過多的動作，她像過去的很多次一樣，開始往我懷裡靠了進來，接著揚起頭用柔軟的嘴唇輕吻了我的嘴角，我有些堅硬的雙手抓住了她的雙手，身子開始往後退了一下。

「麥，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你好像很怕我。」

「哪有，只是不習慣和女人……」

「難道你不喜歡女人，只喜歡男人？」

「沒有，哪有的事。」

「看你的樣子也不像沒和女人睡過的人。」

我沒有回答，和惠子一起，每次有什麼身體接觸我總會想到奈奈，當她雙手在我身體上挪動時，就會像害怕其他女人一樣，擔心惠子會掏出一把刀向我身體捅進去。

「我想可能不習慣你的身份吧，你知道我們以前都是當對方是最好的朋友。」

「那你是想和我做一輩子的朋友。」

「可以的話我不想。」

惠子再次壓了過來，我本想說多句讓自己早點離開這個公寓房間的話，卻被她雙唇徹底封住了，我們開始在床上纏綿了起來，一件又一件的衣服經過雙手被丟棄在地上，我的雙手一直跟惠子的雙手移動著，好像只有控制了她的雙手就能讓心裡的不安安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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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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