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國籍 - 五十一

我把公寓門口上已經壞掉的鎖換掉。我不想讓幫我找房子的人因為這個問題難於面對房東，畢竟我和那些隨時可以離開日本回到自己國家的一些中國人不同，他們可以刷爆信用卡，賣掉房間本來有的家具等等一些讓人相當頭痛的問題。我還得在這個國家的土地上求生，別無去路。

「那筆賬還完了？」

剛剛走到新大久保車站，惠子擔心地問道我。我知道她擔心什麼，欠賬不還那些黑道的成員一定會找出我們，到時情況就變得比現在要複雜多了。

「嗯，已經還完了，我們現在去見個人，然後去新宿車站坐大巴走。」

一千多萬圓的賬務我到現在一分都沒有還過，對方和新野是同一個幫會的，和新野做交易時讓他為了我做擔保，把時間推後一些。

「我們要去見什麼人？」

「一個想讓我去死的人。」

「那麼說他會殺掉你，那我們還為什麼要去見他，直接走了不就行？」

惠子應該不明白不見他和不還賬是一樣的，跑到哪都會被找出來，我只能認為她對情況不了解。

「放心好了，就算要殺也只是殺掉我，不會對妳怎麼樣的，沒有利益而殺掉一個人他不願意幹。」

「那也不要，我現在真的很想和麥一起生活。」

我把惠子拉進了身邊，凌晨的街道用體溫安慰著彼此有些冰冷的心，我選擇這個時間去見林子天，是因為歌舞伎町多出來的警察只有在這個時候全部消失了，不管發生什麼事，也不至於讓我被警察抓起來。

我們在新大久保車站坐上一輛計程車，前往新宿車站，陽光在我們到達新宿車站時開始從東邊冒頭了，晴朗的天空沒有太多的雲層，太陽光毫無遮擋地把建築物照成一個個活動的生物一樣，隨著移動的影子走動著。

我把我和惠子的行李寄放到新宿車站附近的一個儲物櫃裡，我背著一個巨大的背包，沉甸甸的把我腰板都壓得很難受，我只能把上半身微微向前傾有些駝背地行走，一邊的惠子拿了一個手提包，過去她好像不會帶這樣包出門，可能是準備出遠才這樣。

「惠子，妳要不要在新宿車站等我，我辦完事過來找妳？」

我擔心林子天真會幹掉我，子彈是沒有感情的，不想讓惠子也被牽扯進來所以我決定一個人去見林子天。

「不要，我要和麥一起，萬一你去了……」

惠子沒有說下去，委屈的臉可以看到眼眶裡有淚光在閃爍著，我抱住了她，心裡沒有太多把握能控制接下來的情況。

「妳沒有必要跟我一起去的，可能會沒命。」

惠子那湧出眼眶的淚水已經滑過臉頰滴落在上衣胸口上，她搖著頭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讓我更加不願意她跟著我一起去冒險。為了這批珠寶，林子天勢在必得，或許我們還沒有走進他房間，在旅館大廳就會被李真的槍先打死了。

「帶你去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惠子沒有回答，只是點了點頭表示可以。

「不管發生什麼事，一定要站在我身後，如果對方真要打殺我，妳就別管我先走吧。」

惠子沒有了任何反應，躊躇的表情說不出是擔心我還是什麼。

把行李放好之後我們離開了新宿車站，開始沿著新宿大道走著，在走上靖國大道後我心裡的不安更加明顯，如果要我自己對付林子天，那就是把自己送去死，他很清楚我的手段，我完全玩不過他。

在轉進新宿劇場那條小道後，我站了下來，拉著惠子的手有些顫抖，看著惠子擔憂的眼神，我感覺到了自己內心的猶豫。她用力抱住我的手臂，像為我打氣地用頭壓了壓我的肩膀。

在往前走一小段路，就到林子天所在的那家韓國人管理的情侶旅館，讓我意外是沒有任何人在門口站崗，就連那些嗚呀亂叫的烏鴉都不見了，格外安靜的四周讓我覺得附近會藏著很多看不見的槍手，在一有什麼動靜就會馬上衝出來把我和惠子打成馬蜂窩。

「走吧。」

我看了一眼惠子，她已經平靜下來的表情只有對陌生環境的好奇，轉悠的眼神和我一樣向四周看去。我牽著她的手，開始邁步走進旅館大廳。

大廳的服務台是被透明玻璃隔開的，裡面也沒有人在，一般情況下都會有兩個員工在裡面閒聊，不尋常的氣氛已經讓我做好逃跑的準備。在走上樓梯後，可以清晰聽到服務台旁邊的休息室傳來電視節目的聲音，偶爾也會有幾句討論的韓語從裡面飄出來。我放心了一些，這樣的情況看來，可能是他們覺得這個時間點也不會有什麼人來住宿和準備離開，所以全都到休息室偷懶了。

惠子的出現讓美子做出了驚訝的表情，她看著我問道：

「什麼人，不是不知道不可以帶其他人來的嗎？」

「不用擔心，今天之後我會離開新宿，來和那傢伙道個別。」

可能是聽到我要離開的話，美子驚訝的表情變得好了一些，可還是很不情願讓我過去的站在一邊擺出一副悶悶不樂的煩惱。

「沒事我先過去找他。」

說完我牽著惠子的手走向了林子天所在的房間。走到門口，裡面傳來一陣輕妙的音樂聲，這奇怪的傢伙一定是在打太極，真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把爺爺那些東西都拿來玩兩下。

「我，麥。」我敲門後對著裡面大叫。

門板被推開，林子天額頭滿是汗水，他看了一眼我身後的惠子，自然反應地後退了一步，眉頭緊鎖地看向了我，仿佛在怪責我為什麼會帶一個他沒有見過的人來到這裡。

「她是惠子，我記得和你說過，在橫濱中華街認識的一個朋友。」

「你就是為她承當下那筆賬，說真的，我到現在都不敢相信麥你會那樣做。」

拉開最後一道厚重的鐵門，我和惠子走進了林子天的房間裡面，他隨手把音樂關了。

「整天學這些有什麼用。」我看不懂他一個年輕人打著這種毫無力量可看的東西，林子天比我做事還要奇怪。

「看你兩手空空，不會把那麼多珠寶放在這個女人那個小的包包裡吧。」

林子天呷了一口他早就泡好的茶水，眼神看著惠子拿在手上的包包。

「你覺得我會笨到帶著那麼一大袋東西到處走嗎？」

我沒有必要和林子天太過掩飾自己，林子天知道我要來找他，誰知道會不會安排是先在半路劫了東西，這樣連一千萬圓都沒有了。

林子天擦去汗水，悠閒地坐到藤椅上，打了個電話出去，對方好像馬上就接了他的電話，我只是看著林子天一直在說：我知道了，嗯，我知道了。

「有夠累的，帶著一大袋石頭從新大久保到新宿車站。」

我很明白地笑了笑，從一邊拿出煙抽了起來。

「早就知道你會叫人跟蹤我，我會那麼傻嗎？看來我寄放在新宿車站的行李已經被人翻得亂七八糟了，真他媽的卑鄙。」

「東西在哪？」林子天沒有要和我爭論些什麼，可以估計他是派李真去跟蹤我，不然門口不可能沒有人，一般情況下李真不在門口的話林子天也不可能在這裡。

「先把一千萬圓拿出來先。」

「我沒打算給你這個錢，告訴我東西在哪，東西到我這，你就可以離開新宿。」

我緊握著拳頭，眼神向噴火一樣死盯著林子天，他完全沒有在意我感受的繼續品味著冒著白煙的茶水。

「你是想黑吃黑？」我咬牙的聲音變得有些短促。

「你不是也通過這樣得來的嗎？」

我們之間安靜了下來，彼此都在感受著這份早晨的安靜，不過林子天比我和惠子更享受些，他知道自己已經掌握了一切。

「如果我不交出來，你一樣沒有辦法得到。」

「那你和你的女人都別想活著。」

我看了一眼惠子，惠子雙手緊抓著包包，眼睛裡在告訴著我快點逃跑，跑出這個地方就沒事。

「我說的不是這個女人，我是說奈奈。」

我瞬間感覺到頭皮都發麻了，林子天完全知道我在意的是什麼，即使奈奈為了錢財跑到新宿來，明明知道在新宿開店對我有影響還不肯走，可我還是無法放棄對她的需求。

惠子抓住包包的手騰出來抓著我的衣角，我對著她輕輕搖了搖頭。

「可以，我答應你的要求。」

「這樣不是滿好的嗎。」

「可我想知道一些事，你先告訴我。」

「什麼事？」

「你是怎麼知道山崎的東西在我這的，還有什麼人知道。」

「你想幹掉我？」

林子天看出了我的野心，不過我現在沒有那個能力幹掉林子天，這事也不能是我來做。

「我沒有那個能力，我一直都說我是不犯法的人，所以我不會幹掉你。白白損失了那麼大一筆數，我也得知道怎麼回事吧。」

「山崎告訴我的。」

「不可能。」我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山崎什麼時候和林子天說的。

「山崎找你之後就來找我，嗯——應該說是我叫人去讓他來找我。」

林子天停頓了一下，看了看我和惠子，提起的眉毛讓額頭多出幾道皺紋。

「山崎的事發生之後雷鬼的人已經盯上你了，過去你幫過山崎，他會找你的可能性很大。在山崎找上你之後，雷鬼的人跟上了山崎，我就讓山崎把東西交給我，可惜他猶豫了，更想不到我的人再去找他之前就被管井先下手了。」

「這麼說除了你雷鬼的人也知道了。」

「嗯，如果不是你出賣管井給雷鬼，可能死在雷鬼槍下的人就是你。」

聽林子天這麼說，從我去見老鬼開始就被人盯上，突然後背一陣涼氣，手腳都有些血液不通而動彈不靈活的感覺。

「東西在哪？」

「在我隔壁家一個老奶奶的花圃中。」

我注意到惠子瞪大著眼睛看著我，我和林子天都講廣東話，也不知道惠子到底聽沒聽懂，聽懂多少。到目前，惠子應該還不知道我和林子天在談前不久被搶的珠寶的事。她最多在關心林子天會不會幹掉我的事吧？

「這樣可以放我走了嗎？」

我站了起來，惠子放開了拉著我衣袖的手。

「還不能，等我的人找到東西才可以走。」

「你他媽真混蛋，你今天就不算放我走，想在這裡幹掉我。」

林子天帶著一絲僵硬的笑容，左嘴角向上抬起。我腦子有著千百個想法，搖頭晃腦地準備坐回椅子上時，耳邊一聲明亮的槍聲響起，一道橘黃色的火線向著林子天飛去，只見他肚子中了一槍後噴出鮮紅的血液。

我楞了一下後低眼看向惠子，她神情緊張用力緩著氣，兩眼瞳孔張開，瞳孔突出得相當嚇人。她雙手緊握著一把小巧的黑色手槍，槍口還冒著子彈摩擦彈道產生熱氣白煙，看來那把手槍是早就藏在讓我意外的包包裡。

「惠子，妳幹嘛？」

我用日語大叫一聲。她閉上眼皮地向林子天的方向又開出一槍，我猛然地向後退了一大步，脖子縮起，把頭歪向一邊，腦子閃現出一個畫面是惠子接下來會把槍口轉向我，狠心地打出一槍。

時間停頓了兩秒，外面不見身影的烏鴉瘋狂亂叫的聲音從窗口傳了進來，早晨那份不一樣的安靜被槍聲打破了。我睜開眼睛驚悚地看向惠子，她哭泣的眼淚順著臉頰的淚痕流了下來，握著手槍的雙手激烈地顫抖著，我不能確定她會不會開出第三槍。看向一邊的林子天，他整個人從藤椅上滑了下來，癱坐在流滿血液的地上，胸口用力呼吸地起伏著。

「惠子，住手。」

不知道什麼力量催使我，我站到了林子天前面，用身體擋住了惠子槍口對準的方向。

「妳幹嘛，妳的槍哪來，為什麼要殺掉他？」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一連串說了很多自己都沒有思維的話。

「對不起，麥；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惠子哭泣地對著我說道，像失重一樣的槍口慢慢放了下去。

「我只是想要一個國籍而已，我沒有辦法，我也不想的。」

慢慢的雙手和槍被放到了地上，一臉沮喪的惠子看著我不停地哭泣。我回頭看向林子天，惠子打出的第二槍正中他左邊鎖骨下面的位置，和肚子的傷口一樣，不停湧出血液。我從一邊拉過一件他的外套，雙手按住傷口的地方。

「別搞這些沒有用的——我早就說了——殺死我的人只有麥——」

林子天痛苦的表情用力地說著，每一句話都讓血液留得更加快速一些。

嘣——我腦後面又響起一聲槍聲，槍聲的子彈不是打向我的，至少我沒有任何疼痛的感覺。在我準備轉過頭去，房間裡接著又響起兩聲槍聲，惠子從我的右邊跳了過去，她一隻手捂著另一隻手的手臂，可以清楚看到她的後背和手臂都中了槍，當我再想看清楚時，她已經從窗口跳了出去，像巨大的家具掉到地上一樣發出一聲猛烈撞擊地面的響聲。從我身後追趕過去的人是新野，他在靠近窗口時看了我一眼，好像在和我打什麼招呼一樣。

「是你叫來的？」

我把眼睛重新看回林子天身上，他有些懨懨欲睡的雙眼疲憊地掙扎著。新野跳出窗口後外面傳來一陣槍聲，聽聲音好像有一方在胡亂地向對方開槍。槍聲慢慢的在遠去，應該是惠子還沒有死向遠處跑去。

「我沒叫他殺你。」

林子天笑了，是一種相當普通的笑，好像一切都無所謂的笑容。我在意的眼神沒有離開過他開始變得有些灰白的臉；按住傷口的雙手都滲滿了血。

「麥，我知道老頭是被你殺死的，說真的，我很害怕你。」

我鬆開了按住傷口的手，那件被血液滲透的外套滑了下來。林子天看著我的表情沒有變化，還是那副相當普通的笑。

ns52.15.133.37da2

五十一

REGISTER

LOGIN

Interface Language:

Story Langu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