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國籍 - 三十七

我沒有回新大久保的公寓休息，而是跑到了惠子住的公寓去，整天打開電視機，眼睛死呆地盯著其中一個收費頻道，精神卻沒有在電視節目上面。我拿起一部新的手機，像新認識的戀人一樣研究了好一會，那靜靜躺在一邊原來我的手機已經被我關機了。廣東仔被殺死的事情，在警察那邊最多算命案，可能香港黑幫會在意；可林木的死就不一樣，和他毒品交易有關的幫會裡必然不樂意看到這樣的結果。為了明秀我已經把名聲搭進入了，林木的死一定會讓那些人找上我，在那之前只好等待明秀去搞定他們。

「奈奈嗎？」我用新手機打了個電話給奈奈。

「你是——麥？」奈奈說話很遲疑，面對陌生的號碼我也能理解。

「嗯，是我，妳那邊沒什麼事吧？」

「沒有啊，你在我的店裡嗎？」

「不是，妳不在店裡？」

「我回住的地方辦點事。」

「哦，沒什麼事這幾天別回美容店了，我知道妳是讓你的員工幫忙管理的。」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不會真有人殺了林子天吧？」

「沒有，最近發生一些命案，死的人和我認識的，我怕有人找妳麻煩，畢竟歌舞伎町很多人都知道妳和我的關係。」

「行，我這幾天不回新宿去了，那麥你要緊嗎？需要來我這邊嗎？」

「不用了，妳照顧好自己就行。」

我在惠子的公寓呆了兩天，除了那些搞笑的節目外，基本上沒有什麼可以讓我提上勁的。我真受不了這種仿佛與世隔絕的生活，希望能聽到點關於歌舞伎町的消息。我開機已經死靜般度過了兩天的舊手機，在等待開機的過程中我用手掌一直摩擦著手機背面，心裡在祈禱著一些事，莫名害怕起明秀會被那些人殺死，雖然我想好了脫身的藉口，可還是擔心起來。

「喂，新宿有什麼情況嗎？」

打開舊手機時有看到幾個未接電話，不過我直接忽略掉打了個電話給健太。

「林木死了和你有關吧？」

「那傢伙想殺我。」

「北京幫的人有來俱樂部找過你，應該是毒品生意被你攪合掉了。」

「除了北京幫還有其他人找過我嗎？」

「林子天。」

「他去俱樂部了？」

「嗯，他來問你死了沒有。」

「那個混蛋只會關心這樣的事。」

「你沒什麼事吧，需要幫忙嗎？」

「不用，只是想了解一下歌舞伎町的情況。」

「沒事就好。」

掛斷電話，我抽著煙，聽惠子說新大久保那邊多了一些沒有見過的中國人。我不知道是不是找我的，不過倒讓我想回新大久保的公寓看看，再說衣服也沒帶兩件出來。

惠子從學校回來陪我吃了頓飯，之後我陪著她去上工，我們在新大久保車站分了手。我往大久保大道走去，她直徑往新大久保郵局的方向走，盡頭右邊就是前田拉麵店。我故意繞了個大圈，從公寓另一條街道走過去，在公寓外轉悠了很久，黑暗的街道上空無一人。

躊躇了很久，我才慢慢走進公寓走廊，三步一回頭地走到門口。隔壁老奶奶家的燈光從門縫灑了出來，那些歌舞伎的節目聲隔著門都能聽到一些，在黑夜下的花圃變成了一個個形狀詭異的黑體，好像有什麼人藏身在哪裡準備在我毫無防備的時候對我下手。我輕輕打開了房門的鎖，沒有開燈摸索著進到房間裡面，收拾了一下日常用品，我坐到房子中間，隔著黑夜的燈火點起一支香煙，像是在道別這所住了半年多的公寓一樣，看這燃燒的煙變成了黑色的。

篤篤篤一陣輕聲而急促的敲門聲從門口方向傳來，我猛然地從榻榻米上站了起來，側耳細聽著外面的動作，單獨急躁的敲門聲一直沒有停，好像電影裡鬼敲門的情景一樣。我躊躇著要不要回應。

時間過去了三分多鐘，敲門才沒有在響起，我又在黑夜的房間裡坐了一個多小時，估計是那些鬧事的小鬼的惡作劇，我是這樣安慰自己的。

在臨走時，我從門口下面的縫隙裡發現了一張紙條，上面只寫著：請打這個號碼，在字的下面是一組移動電話號碼。會是誰？在這個時候給我放這樣的紙條。

「喂，你是誰？」在我已經走到百人町附近我才用舊手機打了那個移動電話號碼。

「你是麥嗎？」故意裝作低沉的老男人聲，可那日語的口音相當熟悉。

「嗯。」

「你旁邊有其他人在嗎？」

對方的小心謹慎讓我感覺好像有人在跟蹤我，我扭頭向四周看了好幾遍，只有一些和我擦肩而過的普通路人，沒有值得懷疑的人物。

「對，我一個人，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是山崎，方便見個面嗎？有點事要你幫忙。」

聽到是山崎，我知道他找我一定和他搶劫珠寶的事有關，如果要我幫忙找買家，那批珠寶是個大麻煩，可中間誘人的利潤還是讓我很動心。

「你現在在哪？」

「西戶山中這附近，不過可以的話我們兩個小時後在廬山公園見面吧。」

「行，那等下見。」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VIdUlSXQL
掛斷電話，我嘴角都笑開了花，二十億的珠寶，我有太多的辦法讓它變成一張張可以使用的紙鈔，只是燙手的山芋還得先放涼了在吃。

我把從新大久保公寓帶出來的衣物放到了惠子住的公寓去。廬山公園就在公寓路口邊，我在夜晚的街道下走進了廬山公園，公園的長椅上被尋找性刺激的情侶和流浪漢佔滿了位置，那些吚吚嗚嗚的呻吟聲讓流浪漢抽著煙屁股跟著享受充滿視覺感的性場面。

我走到廬山公園裡一棵孤獨站立在綠色地面的廣場中間的柳樹下，沒有立刻要打電話給山崎的意思。事先要觀察一下環境，怎麼說我才不久前被廣東仔和林木埋伏了一次，不能對自己那麼不在意。環境一切正常，我對廬山公園還算熟悉，最近陪惠子來這邊散步過好幾次，就算發生什麼事逃跑也心裡有數。

「我到了，你在哪？」在我確認好一切可能突然事件之後，我才撥打了山崎的號碼。

「廁所這邊。」

我從公園涼亭的位置開始掃視過去，廁所的位置不在我的範圍內。

「我在中間柳樹這裡，你是指哪個廁所。」

「你往垃圾桶這邊走來就是。」

「我知道了。」

我向著和涼亭相反方向一排規則排放的垃圾桶走了過去，在走出廣場進入樹蔭之後，一間燈光還算明亮的廁所就在我眼前。廁所在白天是棕橙色的，晚上卻變得有些恐怖起來。男廁在右邊，女廁在左邊。我自然地走進男廁，對著裡面叫喊了幾句：

「山崎…..」

沒有任何回應，我又叫了幾聲，裡面傳來一個老年人乾咳的聲音，好像是嫌棄我打擾到他正在解決「人生大事」。

「麥，過來這邊。」

聽到聲音我扭頭看向一邊的女廁門口，山崎鬼祟彎腰駝背地站在那裡。他一頭長長的捲毛，鬍子已經把半邊的臉埋了起來，不是聽那口不變的口音，我還真不知道是他。

「怎麼跑到女廁來了？」

「安全些。」

「過去那邊說話吧。」

我們拋開廁所的燈光，埋身進廁所另一邊被黑暗包裹的樹蔭下。

「你搶珠寶的事我聽說了，找我是因為那個事嗎？」

「嗯，我現在急錢用，浩山受了很重的傷快不行了。」

浩山是一個中國人，我不知道他來自中國哪裡，因為做事細心被山崎拉進了他們的烈火幫裡，想不到被打散後浩山還跟著山崎。

「死的那個是誰？」

我在黑暗中摸出香煙，遞了一根給山崎，用打火石的火機為山崎點著香煙，火機的光讓我看清了山崎的臉。渾濁到已經看不出白仁的瞳孔是那麼的無神，臉上比起以前多了很多傷疤，長長的鬍子好像藏了很多垃圾一樣，我受不了那副形象把火機收了起來，讓黑暗重新回到我們談話中。

「佐野。」

「就是那個動不動就喜歡用槍威脅人的傢伙。」

「嗯，就因為他我們才倒霉了。」

「說來聽聽。」

「本來早就已經計劃好行動的，珠寶也搶到手了。佐野那傢伙不知道為什麼卻對那個開車的司機開了槍，剛好附近有輛警車在巡視，聽到槍聲就趕了過來，直接就和我們面對面槍戰起來，佐野中了三槍就倒下了，不過那兩個警察也當場被打死。

「我和浩山在逃跑的過程中又遇到警察，浩山為了拖住警察中了兩槍，真是混蛋。」

在黑夜中，我聽著山崎哭泣的聲音充滿了悔恨，我裝出了一副很是關心的態度，跟著唉聲歎氣起來，試圖用好朋友的口氣安慰他。

「還好我們不是往參宮橋方向逃去，不然可能都沒命了。」山崎沒有理會我的安慰，自己接著說道。

「新聞報道說你們往那個方向逃去。」

「本來是往那裡去的，可浩山被警察打傷後我們馬上就改變方向。」

「往代代木那去？」我好奇地猜測道。

「不是，我們逃到了中央公園裡面，當天在熊野神社躲了一天，之後警察到那裡偵查我們只好混進流浪漢隊伍中。浩山的傷勢越來越嚴重，本來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剛好前兩天我在這個公園看到麥你，於是就跟蹤你，我也不敢貿然和你接觸，你知道很多人都在找我，只好用這樣的方式了。」

「放心，我會幫你的，那些珠寶呢放在哪了。」

「就放在你住公寓裡面。」

「蛤！」

我在黑夜中瞪大著眼睛，風吹過樹間，葉子沙沙響。

「帶著那些珠寶到處走實在不方便，我可以相信你嗎？」

看著快要熄滅香煙停止了晃動，山崎所有的動作都停了下來，他一定在等待著我的回復，看來他是把自己的所有都壓到我身上了。

「可以，我們不是一直都合作得很好的嗎。」

我把口袋所有的現金都掏了出來，全部塞到山崎手上，估計也有二十多萬圓，從發生了槍擊事件之後，很多時候讓我隨時都要逃跑的可能，我帶了比平時還多的現金在身上以防萬一。

「這些錢你先拿去用，關於珠寶的事得過段時間才能幫你找買家，你知道新聞還在熱議中，不好出貨。」

「我明白了，那拜託麥了。」

「那些珠寶呢放在我公寓的什麼位置？」

「在浴室的一個格子裡面。」

我馬上就能想到是我放洗漱用具的一個格子，只有那個空間藏得起東西。

「那我明白了，你用這個手機吧。」

我從口袋掏出另一個新的手機，前兩天拜託惠子找美惠買來的幾部新手機，沒想到會用在這個地方，本來只是打算用來逃命時作為備用的。

「不過記住，你不可能打給我，等我電話就行，不然我們都有麻煩。」

「我明白了，謝謝你。」

山崎一把抱住了，不知道多少天沒有洗澡的身體有股死魚味，我閉住了呼叫，發出尷尬的笑容應付了他一下。

「那你們還躲在中央公園嗎？」我客氣地推開山崎問道。

「嗯，不過我們是在落合中央公園。」

「沒問題了，回去小心點，記住別打我電話。」

我們離開了樹蔭下的黑暗，在燈光下分了手，看著穿著長外套離我遠去的山崎，背影很像將要離開人世的老人，比起以前也臃腫了很多。我呼吸了一下公園裡的空氣，空氣中尚存山崎身體上那股死魚味讓我受不了的吐出一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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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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