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國籍 - 十一

奈奈的美容店位於大久保公園靠近區域所大道那邊的一棟四層高的商務樓，從外部看上去好像只有一二層是屬於美容的經營範圍。印象中那裡開過電玩店、飯館還有居酒屋。我從歌舞伎町一番街走去，在準備轉入大久保醫院那邊時故意向右邊轉了過去，在走上隔著大久保醫院的另一條道路，一直向前走，差不多到棒球練習中心的前一個路口左轉就是奈奈的美容店。

低俗顏色的霓虹燈搞得和風俗店一樣，路邊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和兩個穿著暴露的女人在那裡叼著香煙聊天。我走了過去，往美容店裡面看了一眼，其中一個眼尖的女人注意到我的行為，她看了一眼身邊那個男人，男人把手上的香煙扔到地上用腳上的皮鞋踩熄後、快步迎接了上來。

「先生，要進去玩玩嗎？」標準的日語，看樣子應該是東京本地人，這樣問我應該就是一個皮條客。

「玩玩？你說這美容店哪一塊適合我們男人的。」

「先生真會開玩笑，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看著那兩個女人中的一個，金黃色的捲髮，吊帶連衣裙，一對乳房擠出了一道看得不是很舒服的乳溝在胸口前，腳上踩著的是閃光的高跟鞋。看著她有些朋克的臉妝，我完全看不出哪一點是屬於美容店應該有的東西，勉強說得上是一個「展品」吧！

「你們是不是有什麼服務？」

我說著用手擺出了一個手勢，那是新宿以前風俗店插入式服務的一種信號。

還沒等他回答我，美容店的大門被人推開，隨之而來的聲音叫道：

「麥君，來了怎麼不進來在門口站著。」

奈奈身穿一身潔白的和服出現在我眼前，之前中分的髮型被盤了起來。她走近我時能清楚看到她盤髮上的發叉下面是櫻花模具的吊墜。

「終於捨得來找我了。」

奈奈挨近我身邊，一把摟住了我一邊的手臂，那位和我搭話的皮條客看到奈奈後擺出了很不樂意的嘴臉，然後轉身走回自己的「崗位」上。

「你們店的？」我歪頭指了一下那兩位女人和那個皮條客。

奈奈用曖昧的眼神看了看我，沒有回答地把嘴角上揚起來。看樣子她並不想回答我的問題。我被拉進了美容店內，一進去就看到三個坐在躺椅上做美甲的女人，只有一個抬頭看了我一眼。於她們的打扮估計是那些酒館的陪酒小姐。

我被帶到了二樓的一間小房間裡，那裡大概只有四張半榻榻米那麼大。房間看起來像個休息室，一張低矮的軟沙發還有兩排掛滿各種衣服的架子，房間中間放著一張桌子，上面亂七八糟放滿了很多化妝品和零食。

「誒，你這真的只是簡單的美容店？」一坐到沙發上我就問道。

「是啊，除了這些我也不懂其他。」

「不是啊，找男人聊天玩占卜你也滿在行的。」

我故意提起往事，能明顯看到奈奈臉上掠過一絲難堪的神色。

「你是不是還在生我氣，就因為我像惠子一樣不告而去。」

奈奈睜大著瞳孔，姑且當做是在意我的眼神。她對我是那麼的了如指掌，一針見血的說中了我內心的埋怨。

「你和她不一樣，沒什麼可比的。」

「那是她重要還是我重要。」

真幼稚，我真沒想到一個打算在歌舞伎町這樣地方生存的女人會問出這樣的問題，果然奈奈不屬於歌舞伎町。

「你覺得呢？」

「我想她重要吧！聽說你幫她負責的那筆數可是上千萬圓。」

「聽說，你聽誰說的？」

「昨晚那個男人，帶著黑色手套的那個男人。」

「你是說新野。」

「他叫新野啊，感覺像道上的老大一樣。」

「嘻嘻，他就是道上的老大，日本黑幫的成員。」

奈奈點了點頭，她倒了一杯熱茶放到我面前，把屁股滑入我的大腿上，用手環抱住我的脖子，那副化了淡妝的面容展現在我眼前，熟悉而可怕。

「麥，我們結婚怎麼樣？」

我楞了一下眼睛張開把脖子往後一退，接著眉頭緊鎖。

「結婚？你別開玩笑了。」

「有什麼問題嗎？還是你真打算和那個惠子遠走高飛。」

「你現在是個老闆娘，有頭有面，我只是個賺點中間費的無國籍人士。」

我推開了奈奈，整理一下衣服坐到另一邊。

「可我們不是情侶嗎？按正常戀愛早就可以結婚了。」

「原來我們是情侶。」

奈奈提手輕輕撫摸了一下盤起的髮梢，她或許是在做點小動作讓自己適應我的這句話。

「再說那個惠子也是個無國籍。」

「那又怎麼樣，誰規定無國籍的人就不能和無國籍的人在一起。」

「但是我們在一起生活了幾年，也沒有說過分手，麥怎麼就找上別的女人了。」

我把身子依靠到椅背上，奈奈的話讓我腦袋開始有些迷失，不能冷靜地保持理性思考。這裡是新宿，是歌舞伎町，來到這裡可不是和奈奈談婚論嫁的，是想知道美容店背後的老闆是誰，到底為什麼有人要幹掉林子天的消息傳出奈奈就來到這裡開美容店。我已經不能把奈奈看成原來的那個她。

「怎麼給你說得好像是我出軌找了別的人一樣。」

「本來就是，在心裡我對麥的感情可是很專一的，我可沒出去亂找男人。」

「看樣子拍AV滿好賺的。」

我轉移了話題，對著一個熟悉我的人思維都開始凌亂起來。我開始感覺到林子天為什麼拼命的要把我趕出東京，此時的我就很想把奈奈趕出歌舞伎町，趕出新宿。

「麥你是嫌棄這些所以不和我結婚？」

「我才不在意那些。」

「不然就是為了惠子。」

「都說了惠子和你是不一樣的人，不過你說在美惠的店見過惠子為什麼美惠沒見到你。」

奈奈把看著我的頭低了下去，好像在思考，又好像在感傷。過了半分多鐘，她帶著些許紅絲的眼睛抬了起來。

「我不知道用什麼心態去見媽媽，所以只是在店外看了幾眼就走了。」

「美惠好像滿關心你的，有向我問了你的身體怎麼樣。」

「那爸爸媽媽過得好嗎？」

「應該還可以吧，反正看不出有什麼問題的。」

我們之間停下了對話，看著一臉憂傷的奈奈，心裡不知道為什麼有種心疼的感覺，真有種衝動想和她結婚的念頭。

「你見過林子天嗎？」

「見過啊。」

「蛤？什麼時候。」

「以前啊，以前我來新宿找你，你不是帶我見過好幾次林子天嗎。」

「哦，是以前。」

我都忘記了奈奈還在秋葉原工作時常來找我，有好幾次因為我找林子天有事直接把她也帶了過去。

「聽那個叫新野的人說有人要殺林子天？」

我注意到奈奈的表情相當平靜，沒有一絲詭異。

「對啊，不過有人說要殺林子天的人是你。」

「蛤？為什麼？」

「我也想知道為什麼！？」

「雖然我見過林子天幾次，可我和他又沒什麼關係，我幹嘛要殺死他。」

一副超真實的驚訝表情，如果是面試女優，我想奈奈絕對會是一個最讓人折服的女優。也難怪有AV製片人會找上她。

「有人要幹掉林子天是上個星期傳出來的事，而你又那麼剛好上個星期來新宿開美容店，你自己說呢？」

「那我也太冤枉了吧！這樣說也難怪美容店才開兩天就那麼多人來找我問話。」

「那麼多人是什麼意思？除了新野還有其他人來問關於林子天的事。」

「對啊，可我都不認識的，只有昨晚那個人才說是找你。」

「所以你是不是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事瞞著我。」

「我有什麼事好瞞著你的。」

「看你的店應該投資不少錢吧？」

我開始有了冷靜的思維，眼神注意起奈奈每一個細節的反應。她在我面前就像乾淨的白開水一樣，表現得沒有一絲雜質的存在，絲毫不讓我輕易看出破綻。

「也不是很多，我自己存了一些錢，在找人借了一些。」

「那是多少錢？」

「我沒有具體數過。」

奈奈臉上突然變了個樣子，好像受到愛人背叛而無法相信的樣子，悲傷又委屈看著我。

「麥你也懷疑我是要殺死林子天的人。」

「沒有，」這句話從我喉嚨發出來時相當顫抖。「我只是在想為什麼時間上那麼剛好。」

「我怎麼知道什麼時候有人要殺死林子天，我來新宿開店還不是因為麥你。」

「我？」

「對啊，因為麥你在新宿，所以我才來新宿開店的。」

一切都完美的轉移到我身上，可太說不過去了吧。

「你開美容店和我有什麼關係。」

「因為我愛你，想要離麥近一些。」

正一步步靠近想要的答案時，一句我愛你讓我對她的那份感情又泛起了漣漪，對於感情上的事我無法用理性的角度來解釋奈奈的行為。奈奈瞳孔上閃爍了淚光，在她抿嘴的一瞬間淚水隨之流了下來，沿著臉龐在下巴低落到那潔白的和服上。我承認無法逼近我的答案，除非我放棄對奈奈曾經的那份感情。

我站了起來，壓近奈奈身邊，一把把她抱入懷裡，奈奈在我擁抱中哭啼了起來，那是一種攪碎我內心的聲音。抱著奈奈，心裡有了一種許久沒有的溫暖，可我心裡卻沒有了一種踏實的感覺，更多來自一種莫名的不安，卻又難以放手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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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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