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淒冷的月光灑了一地孤獨,鞦韆上的人影越發稀薄,好似要消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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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惠風一時怔忡,箭步上前扯住鞦韆木繩,也扯住了雷千朗飄散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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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千朗愣怔半晌,抬眼望向身旁的人。兩人對視良久,直到徐惠風看見他墨色的眼瞳中掠過一絲苦澀的瞬間,雷千朗隨即撇頭直視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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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移動腳步站到雷千朗面前,後者又將視線轉往另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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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不理我是因為你想起來了對吧?」他試探地輕撫那柔順的髮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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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千朗沒有回應,亦不阻止他的觸碰,徐惠風遂大膽地施加力道摩娑這顆不知道裝了什麼的腦袋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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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人沉默不語,徐惠風逕自開口:「我跟泰煦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那天並不是跟他單獨出去,我們還有約其他人的,而且我是真的怕太晚回來會吵到你睡覺才說隔天再過來。我和他……從高中分手後就沒有聯絡,這你是知道的,我和他重逢巧遇那天你也在。我跟你保證,我和他就只是朋友,沒有做任何不該做的事,不管是跟你交往前還是交往後,因為,我從第一次見到你就喜歡上你,只想跟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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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跟他在一起、想待在他身邊,徐惠風放棄了總經理的位子,自願擔任雷千朗的特助輔佐他,自願退到他的身後推著他,為他披荊斬棘。自始至終,徐惠風的動機都不單純。他不後悔,因為雷千朗如他所期待地成長、茁壯──雖然最近變得很不可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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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徐惠風這番告白只換來一聲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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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了。」雷千朗的視線重新對上徐惠風,滿眼嘲諷,「我看到你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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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惠風吐了幾口氣,解釋道:「你是說健身房那個吧?我……我對身體的界線本來就不是很在意,你那麼介意的話,我以後都跟他們保持距離,不讓他們碰,這樣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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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之前說過的話換個方式又講了一遍,他其實考慮過如果雷千朗還是不接受,他只能退掉健身房會員,先不跟梁泰煦聯絡──梁泰煦會理解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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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泰煦理解他,但雷千朗不理解他。驚覺內心閃過的念頭,徐惠風霎時移開視線。他不應該有這種想法,雷千朗和梁泰煦原本就是不同的個體,他不能用同樣的相處模式,他不該用梁泰煦的標準去要求雷千朗。雷千朗就是雷千朗,不能跟任何人比較。思及此,徐惠風的胸口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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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千朗撥開那隻覆在他頭上的手,一字一字緩緩說道:「不是健身房。我看到你們在一起,在……床上……」他頓了一下,做了一次深吸呼,說出最後兩個字:「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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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瞬時停止,徐惠風腦袋一片空白,他不知道雷千朗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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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在胡言亂語了?不對。徐惠風猛然想起陳叔告訴他,雷千朗有時會分不清夢境和現實。這個毛病若雷千朗不主動提起,旁人不會知曉,是故陳叔無法得知發生頻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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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有異狀是有次雷千朗自己說他偷偷在陳叔擱在椅子上的外套裡塞了糖果,但糖果最後在雷千朗房間找到,完好無拆封,此事姑且還能說是雷千朗錯記。後來某天,雷千朗說他在半夜見到有陌生車子開進庭院,請陳叔查監視器──當時他的手機尚未跟監視系統連線──陳叔照他所說的時間點調閱每一支監視器畫面,並未看見車子進出,陳叔將結果告知雷千朗,雷千朗無法接受,說他分明見到有車進出,甚至懷疑陳叔欺瞞。陳叔讓雷千朗自己查看監視器,之後又帶著他在庭院搜索,查不到任何蛛絲馬跡。另一項關鍵,雷千朗當時戴著智慧手錶,系統顯示在那個時間點他正處於睡眠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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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對雷千朗造成很大的打擊。那麼鮮明的記憶竟不是真的,那到底還有什麼是真的?以往被他當成真實的記憶裡,存在著多少虛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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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惠風思索著該如何告訴雷千朗事實,他雙手按在他肩上,輕輕地說:「千朗,你說看見我跟泰煦在床上,是在哪裡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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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千朗雙眉緊蹙,瞪著徐惠風,半晌才開口:「在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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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家?你是說我現在住的地方還是我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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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你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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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麼進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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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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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家沒鎖門嗎?我爸媽不在?我房間也沒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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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千朗努力回想,他只記得他打開房門就看見徐惠風和梁泰煦,其他事毫無印象,此時他的腦中又跳出辦公室的景象,像是電視的子母畫面──到底是在哪裡看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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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惠風見他似乎有點動搖,一手摩娑著他的肩,一手撫上他的臉頰,「你仔細想想,不合常理吧?而且你走進我房間,我會沒看見你嗎?你若真的撞見,當下沒出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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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問句都戳著雷千朗,腦細胞急速運作,他覺得他的大腦好像就要燃燒起來。他反覆想著中秋去徐惠風老家的場景、徐惠風房間的格局和擺設──不一樣。站在徐惠風房間門口是見不到床鋪的,他記憶中的徐梁姦情卻是一打開門就見到橫擺的大床,除了床,那裡什麼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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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到自己出錯的雷千朗雙手遮著臉,原本排列好的記憶又開始浮動。他這幾天一直在整理自己的記憶,好不容易找回一點現實感,好不容易找回一點自己,他把拼圖拼好了,卻無法判斷真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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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叔告訴你了吧?我的記憶不可靠。」他放下雙手,眼眶濕潤,「你知道嗎?假造記憶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每個人都辦得到。」他看了看正專注聽他說話的徐惠風,扯出一抹笑,「你聽過曼德拉效應嗎?集體的虛假記憶。徐惠風,一切都是假的。你沒有跟我告白、沒有跟我交往,這些──都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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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鬼的曼德拉效應。徐惠風聽都沒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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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我就在這裡。千朗,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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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是以為你喜歡我。徐惠風,你也生病了吧,不要被我影響了。你以為的那些事都沒有發生,你被催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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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媽的我沒有被催眠!」因為對方又開始胡言亂語,徐惠風忍不住講了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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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焦躁地在旁邊踱了幾步,陳叔曾說要防著雷千朗否定一切,他沒想到雷千朗連別人的記憶都要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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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一個念頭閃進他腦海──他這幾天好像沒看到雷千朗使用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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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把將雷千朗從鞦韆拉起,拖著他走進屋內。雷千朗幾次想掙脫,都被他牢牢抓住──他不會放手,他不要再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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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惠風將他拖進主臥,開了燈、鎖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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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是要幹嘛!」終於被放開的雷千朗揉著自己的手腕,氣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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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惠風眼神搜索著房內,走到床邊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在裡面找到雷千朗的手機。他將手機對準雷千朗的臉以便解鎖,然後點開雷千朗的相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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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千朗還沒反應過來,徐惠風先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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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簿裡除了少量雷千朗的自拍,其餘幾乎是徐惠風的照片。有徐惠風工作的樣子、開車的樣子、吃飯的樣子、健身的樣子,還有徐惠風在床上睡覺的樣子,很顯然都是以雷千朗的角度所拍,他甚至看見幾張雷千朗趁他睡著枕在他身側的自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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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從他們交往前就開始,一時之間滑不到盡頭。徐惠風瞠目結舌看著這些照片,突然心頭一緊,他竟忘了這麼重要的事,交往以來他們從沒有合照過。他們幾乎都在家裡約會,沒有想過要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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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我的照片、想跟我合照可以直接跟我說,不用偷拍。」既高興又心疼,徐惠風強忍著喉頭哽咽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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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千朗從醫院醒來後就沒碰手機,幾乎忘了手機的存在,他的手機是陳叔幫他收在抽屜裡的。他慢了幾拍才想起手機裡有那些照片,急忙想將手機搶回去,但他搶不過徐惠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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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不回手機的雷千朗癱坐在床上,努力平息過於激動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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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還想多欣賞雷千朗偷拍他的照片,但徐惠風的目的並不是要偷看相簿。他按日期從相簿裡找到一支影片,點開後放到雷千朗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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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裡是徐惠風,臉上漾著溫暖的微笑,他對著鏡頭說:「千朗,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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