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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朗,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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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忍耐著的情緒潰堤,擦拭的手指趕不上眼淚落下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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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惠風在他身旁坐下,將他擁入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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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不要喜歡我比較好吧……」雷千朗泣如雨下,聲音斷斷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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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要喜歡你?喜歡你是我的自由。」徐惠風撫著他頭頂的髮旋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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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千朗第一次將心裡的垃圾都傾倒出來,這些事他連諮商師都沒說過。他認為自己總是為別人帶來災厄,父母的死、弟弟的病,都是他一手造成。他甚至擋了別人的路,擋了徐惠風的路。他有錢、有車、有房,是公司的總經理,是集團的大少爺,他是既得利益者。環境比他艱困的人多的是,多少人跟他一樣失去依怙,誰像他如此幸運還有未曾謀面的富豪祖父可以討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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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需要照顧的弟弟帶回雷家,便不需太分身乏術,他選了一條輕鬆的路,過著人人稱羨的生活,擁有這麼多資源的他沒有資格抱怨。他厭惡感到痛苦的自己,因為他也沒有痛苦的資格。他只是一個浪費糧食的人,他對社會沒有貢獻,他也不想要有貢獻,這樣的他,沒有資格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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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他,這個世界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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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惠風安靜地聽他說完,他不知道原來雷千朗一直都是這麼想的,無盡地貶低自己、責怪自己。但是痛苦沒有比較級,更不需要什麼資格,最重要的是雷千朗沒有對不起任何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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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朗,如果你一定需要一個活著的理由,那個理由能不能是我?你能不能,為了我,活著?」徐惠風將他的臉轉向自己,直視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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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千朗沉默半晌,垂下了眼說道:「我為什麼要為了一個讓我痛苦的人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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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你很痛苦?」原來他是雷千朗痛苦的來源?曾經也有人看到他的臉就覺得痛苦。徐惠風遲疑了,如果他讓雷千朗感到痛苦,那麼是不是代表該離開的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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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臉淚水的人停止哭泣,他閉上眼做了幾個深呼吸,再睜開眼時,已換上一臉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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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直都想掌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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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你說什麼?」突來的指控讓徐惠風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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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事長原本是要你接旭鎧的總經理,你不但拒絕,還要董事長任用我當總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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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那天,雷千朗趁著回雷家私下問了雷十郎,雷十郎直接告訴他真相。當初雷十郎屬意徐惠風擔任旭鎧總經理,徐惠風卻建議由雷千朗坐這個位置,他會從旁協助。當時他在徐惠風之後被叫進董事長辦公室,他一開始也是拒絕的,因為他認為沒有人比徐惠風更適合這個位置,再說他何德何能讓徐惠風當他的特助?然而雷十郎說「徐惠風已經答應了」、「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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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徐惠風百口莫辯,這是他一直不想讓雷千朗知曉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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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問過我的意願嗎?你憑什麼幫我決定?」只要想到這些年來的遭遇都是因為徐惠風的一句話,是徐惠風親自將他推到了風口浪尖,心中的鬱悶便紓解不了,「你一直引導我往你想要的方向走,你把我當成什麼了?我已經是雷家的棋子,還得當你的棋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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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那樣想……」他那時沒有說是覺得雷千朗不會答應,他也不希望讓雷千朗誤會這個位置是他讓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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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千朗冷笑一聲,道:「喔,對,不是棋子,是狗。你就想把我當成你的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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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意被形容得如此不堪,徐惠風有些難以忍受,「你不要再曲解我了。沒問你的意願是我的錯,我跟你道歉。我承認我是有在引導你,但我只是希望可以和你在一起,我只是想每天都能看到你,我想看你站上頂點,我想把全世界都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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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千朗有極好的資質,只是需要琢磨,徐惠風想讓每個人都看見他有多麼優秀、多麼卓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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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你想要的,不是我想要的。想站上頂點的人是你。」雷千朗一語道破盲點。他進公司只是不想被說是吃白飯的、不想被看不起,並無什麼偉大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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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惠風將自己的目標強加在雷千朗身上而不自知,他把他自願放棄的「前程」送給雷千朗,私自認為這是對雷千朗最好的,卻也在無意間拋出許多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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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相對無語,良久,雷千朗逕自躺上床,不再理會徐惠風。因為他也沒趕人,徐惠風自作主張留在房裡,順手幫他關了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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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惠風的手裡還拿著雷千朗的手機,他悄悄走近再次用雷千朗的臉解鎖,然後躲到浴室。他仔細翻看每張照片,越看越抑制不了心口湧上的酸澀,雷千朗一直都在看著他,他卻沒有察覺。是他太過愚蠢,還是雷千朗太會隱藏?或許兩者皆有。雷千朗也拍了很多他和梁泰煦的同框照,他怎麼看都覺得是很普通的照片,到雷千朗眼中卻變成親密照,他考慮再三還是沒刪除那些照片,就怕雷千朗發現後會反控他心裡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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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完照片,他猶豫幾秒仍是點開通訊軟體,聊天頁面有個被置頂的群組,群組人數只有一人,名稱為「徐惠風king 8 egg」,他愣了一下後點進聊天群組,最後一則訊息是語音檔,照時間推算應該是雷千朗在海邊時發出的,在語音檔之前的訊息看起來都是雷千朗對徐惠風的埋怨。他快速地往上滑動頁面,也看見幾則像是工作內容備份、行程提醒及記錄,這群組似乎是雷千朗個人的工作日誌、生活日記、便利貼,以及所有想對徐惠風說又說不出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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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那些訊息,徐惠風偶而會心一笑,偶而頻頻蹙眉,雷千朗對他的在乎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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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地他滑到一張不應該出現在這群組裡的照片,那是幾年前他的朋友幫他辦生日派對時他與朋友們的合照──雷千朗怎麼會有這張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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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底下的訊息更讓他駭然,訊息寫著:「笑得那麼開心?約你吃飯被你拒絕,原來是去尋歡作樂。在我那麼痛苦的時候,在我那麼想死的時候,你迫不及待離我而去,留下我一個人。為什麼每個人都要離開我?或許該離開的人是我。早在那一天,我就該走了。多活了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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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惠風仔細回想,拍下照片的那天,他跟雷千朗一起加班到晚上八點,工作結束時雷千朗確實問了他要不要一起吃飯,他雖然想和雷千朗吃飯,但朋友們都在等他這個派對主角,只好推託有私事要處理便先行離去。小雷總在那之前從來沒約他吃過飯──那天,雷千朗其實在跟他求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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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相信自己一時的疏忽對雷千朗造成什麼傷害,徐惠風不禁摀住了嘴,胸口緊縮,呼吸變得困難。他吁了幾口氣,繼續往下滑,之後的訊息幾乎都是負面的,光是讀這些訊息,他都彷彿見到雷千朗在他眼前崩潰。他每讀幾則就得停下來喘氣,因為太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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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完所有訊息後,剩下那個最後的語音檔,他卻不知該不該點開。他考慮了很久,語音檔的內容讓他害怕,他並不想聽,但一想到這是雷千朗想留下的最後的訊息,他覺得他必須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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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音檔一開始是持續十秒的海浪聲,然後是雷千朗幽幽的聲音,語調平靜而緩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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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惠風,你聽得到我說話嗎?聽不到吧,因為你在好遠好遠的地方。你跟我在一起開心嗎?可能不是很開心吧。因為我覺得你其實也沒有很想跟我在一起。那你為什麼要跟我告白呢?是腦子摔壞了吧。或者這根本都是我的幻覺……是幻覺對吧?還是我的妄想?我已經不知道什麼是真的了。也許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如果重來一次,我希望不要再遇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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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又是海浪聲,在語音檔的最後,雷千朗好像又說了什麼,似乎是用氣音說的,聲音非常微弱,徐惠風將音量調到最大,反覆聽了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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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很確定,但他好像聽到雷千朗說,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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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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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的空氣透過落地窗侵襲進來,雖然開了暖氣,雷千朗仍蜷縮在厚棉被裡。他好討厭自己,討厭這個把所有過錯推到徐惠風身上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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