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六,徐惠風按以往慣例在一大早前往雷千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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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將至,陳叔準備完午餐便先行返家進行大掃除。徐惠風則是一直跟著雷千朗。雷千朗在書房看書,他在旁邊當書僮;雷千朗在自家健身房運動,他在旁邊當教練;雷千朗在煮飯,他便當個遞物品的小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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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後,他開口問雷千朗能不能留下來過夜;就寢時,他又問能不能一起睡。即使上禮拜似乎被嫌棄,他還是厚著臉皮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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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兩個問題,雷千朗都回答「隨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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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千朗始終沒有主動碰他,被碰時雖沒有抗拒但也沒有回應,幾次下來徐惠風也不太敢碰他了,頂多是之前趁早晨雷千朗還安睡在他懷裡時多抱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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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時會想,他跟雷千朗現在還算是在交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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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他看向身旁緊閉雙眼的人,輕輕地以指腹刷過那人的眉睫,輕撫那人的臉頰,再將那人的唇形印在指腹上。他收回手後將手指擱在自己的唇上,彷彿在親吻眼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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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惠風悄悄下床,他快要無法控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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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被惡夢驚醒,雷千朗睜開眼什麼都沒能看到,他的身旁沒有人。他抓起床邊的眼鏡戴上,反覆確認他旁邊確實沒有睡著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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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來的恐懼將他包裹,他分明記得徐惠風來了,怎麼現在只剩他一個?他懷疑自己又被夢境欺騙,決定去洗把臉清醒一下,孰料走到浴室門口便發現浴室的燈亮著,裡頭斷斷續續傳出怪異的聲音。門沒有鎖,他輕輕將門推開一個小縫往裡探,門內是徐惠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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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怪異的聲音原來是他許久未聞的、屬於徐惠風的喘息。低沉而甜膩的呻吟從他口中逸出,刻意壓低的聲音像是羽毛不斷搔著雷千朗的喉嚨,體內沉睡著的渴望一點一點地被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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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千朗關上了門,回到床上。這一夜,他徹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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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過的徐惠風難得睡了個舒服的好覺,但他早上醒來見自己的懷裡空空如也,頓感失落。他來到廚房時雷千朗已為他備好早餐的沙拉,他高興得想輕抱一下對方,孰料才剛靠近就吃了一記閃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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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惠風有些錯愕,這些日子雷千朗再怎麼沒回應至少不會閃避。之後他又試了幾次想觸碰雷千朗,都被巧妙避開。情況大不妙,昨晚該不會是他最後一次和雷千朗同床共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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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他們一起坐在庭院的長椅上,雷千朗明顯地靠到邊邊,與徐惠風保持最大的距離。徐惠風不死心地靠過去,手剛碰到他擱在腿邊的玉指,那蒼白的手馬上縮了回去,好似碰到什麼髒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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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舉動過於傷人,徐惠風再也忍不住心裡的難受,苦笑道:「我不想放手,但如果你覺得我很煩、不想要我纏著你,我可以離你遠一點。」語畢他便起身退到幾公尺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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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千朗望向他,眼裡蘊含著些許歉意。他並非不願被徐惠風碰觸,只是他總是想起昨夜徐惠風壓抑著聲調喊他名字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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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悸動又回來了,他的心臟彷彿如今才重新開始跳動。這陣子他一方面受到藥物影響心情沒有太大起伏,一方面也是想知道徐惠風能堅持到幾時。徐惠風真的受得了他嗎?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他不想攀到高峰後又被推落懸崖,他沒有再次爬起來的自信。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躺下,如果再來一次,他的眼睛可能再也沒有力氣睜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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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徐惠風越來越卑微,這是他/他想要的嗎?他喜歡的並不是這樣的徐惠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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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他追在徐惠風後面,盼著有朝一日能追上他,後來徐惠風自己站到他身後,推著他走。然而他最想要的是站在徐惠風旁邊,他倆肩併著肩,攜手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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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千朗倏然起身,走到他面前,說道:「徐惠風,你很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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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被罵無恥,徐惠風滿臉疑惑。他都站離這麼遠了,還能怎麼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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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起面孔,雷千朗直盯著徐惠風的眼,眸裡藏著魔咒,他緩緩說道:「擅自住進我心裡,趕都趕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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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咒從這邊的眼眸穿到對面的眼眸,鑽進徐惠風的身體裡,他笑開了,問道:「那怎麼辦?我只有這裡能住了,你能收留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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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箭步,雷千朗上前撈過徐惠風的後腦,封住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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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的吻、心心念念的唇,思念與愛戀交纏,蔓出的喜悅織成純白的畫布,絢麗的色彩一點一點暈開,成了一幅屬於兩人的名為愛的抽象畫,裝飾在他們融在一起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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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認彼此的心意後,兩人坐回長椅,徐惠風覺得這是坦白的好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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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握住雷千朗的手,以防對方一時接受不了逃開。該先說哪一件呢?雷千朗還在等他開口,他想還是先說工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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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知道董事長在準備退休,他退休後大雷總就是下一任董事長,雖然董事長兼總經理不是不可以,但總是容易讓人說話,所以大雷總的位子要有人接……」他看了看雷千朗,後者臉色沒什麼變化,他接著說道:「董事長的意思是,讓我去接旭元的總經理……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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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千朗毫無遲疑地說道:「那不是很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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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希望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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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啊,你本來就不應該當我的特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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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惠風一愣,有點小失落,怎麼他上司一點也沒有要挽留他的意思。他沉默半晌後緩緩說道:「這樣就不能每天看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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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就是公器私用,他就是想每天看著雷千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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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千朗皺了皺眉,疑惑問道:「你每天跟我睡還不算每天看到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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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惠風驀然抬首,望著眼前疑惑的臉,五秒後勾起了唇角,滿臉無法掩飾的笑意。良久,他笑道:「你要幫我搬家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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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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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惠風此時此刻很想再次吻上雷千朗,但是重要的事還沒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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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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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他知道的,關於長輩們的糾纏瓜葛,慢慢地陳述。他講得小心翼翼,卻發現雷千朗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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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好像一點也不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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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門大宅的有私生子沒什麼好奇怪的吧?電視不都這麼演嗎?而且這樣就能解釋他為什麼這麼看重你了。」雷千朗拿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給徐惠風看,「你看,這個老人就是我們的阿祖,太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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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惠風接過手機,放大照片仔細看著,雷一朗的神韻跟雷千朗還真有幾分像。照片裡的雷千朗大約是幼稚園年紀,笑得天真無邪,跟事故前的雷千夜也是一模一樣,兄弟倆長大後反而不那麼相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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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照片可以傳給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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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啊,他的照片不算多,其實你可以自己去畫室拍,照片都在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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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想要你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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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千朗一臉這個人在說什麼瘋話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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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徐惠風突然高舉起手機,趁雷千朗毫無防備往他唇上落下一吻,同時按了手機的拍照鍵。雷千朗尚未反應過來,徐惠風已經迅速在手機螢幕點按幾下,把方才的親吻照設成了手機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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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惠風!你瘋了嗎!被別人看到怎麼辦!」雷千朗急著想搶回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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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我有個綽號叫瘋子嗎?因為我很會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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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雖然身高差不多,雷千朗卻不若徐惠風敏捷,力氣也沒他大,搶了半天仍沒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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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病喔!手機還我!」雷千朗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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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你答應不把桌面換掉,不然就把你以前偷拍我的照片全部刪掉,你選一個。」徐惠風高舉手機,一副詭計得逞的模樣,他希望以後雷千朗一打開手機就看見這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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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根本就是在趁機報復我!報復我叫你在我跟梁泰煦之間選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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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聽到對方提起梁泰煦,徐惠風慌得立刻交出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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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千朗拿回手機後馬上換了桌面,斜瞪著徐惠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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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朗……」擔心自己是否觸發雷千朗不好的回憶,徐惠風輕扣住他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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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那麼緊張,我不是氣梁泰煦,我是氣你有病。」雷千朗反握住他的手,牽著他進屋,「走了,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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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是寒氣逼人的天氣霎時回暖,因為徐惠風的手是暖的,一直都是暖的,從徐惠風第一次向他伸出手,他就想一直緊緊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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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雷家的團圓飯少了李馥香的參與,餐桌上只餘六人。雷彥玲全程默不作聲,雷彥承仍舊當個小透明,雷千朗維持著淡漠,倒是雷十郎一反常態不時向雷千朗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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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來高傲的雷十郎突然變得慈眉善目,雷千朗的回話也不若以往藏著暗箭,祖孫倆氣氛雖不算融洽,卻是少了很多刺。雷百全看了欣慰,也試著向坐在旁邊的女兒搭話,但徒勞無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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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裡的錦鯉爭相搶食掉落水面的飼料,雷千夜蹲在池塘邊觀賞著牠們汲汲營營的模樣,手裡的飼料一下往東邊撒、一下往西邊撒,身後一個黑色人影慢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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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餵魚。」雷千朗在他身旁蹲下,「小心哪天又被推到池塘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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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千夜側首看他,笑道:「這池塘淹不死我,而且我知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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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倆各懷所思地盯著漆黑的水面,半晌後,雷千朗將徐惠風說的事告訴了雷千夜。雷千夜沒將心裡的驚訝表現在臉上,他爺爺重視徐惠風他是知道的,但沒料到他們還有這層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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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之後就去當惠風哥的特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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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要當他的特助?我不能當你的特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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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比我聰明多了,不會不知道跟誰對你比較有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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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千夜自然清楚,但他不喜歡這樣,好像他哥是個棄子。原本他還高興他哥和爺爺關係似乎緩和了,徐惠風身分的轉變是他沒料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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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千朗明白弟弟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不是一直想讓惠風哥變成自己人嗎?現在他真的變成自己人,你反而有顧慮了?不用擔心,我和惠風哥,還有雷彥承,都會是你的後盾。我跟他說好了,他會竭盡所能地帶你,這也是爺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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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雷彥承或雷千朗相比,雷千夜的企圖心較強烈,讓他跟著徐惠風學習是最適合的。徐惠風也不再被綁著,不必受制於艾斯,可以回到總公司大展身手──這樣的結局是最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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