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國籍 - 二十一

晚餐過後，我在新宿車站送別了惠子，她臨走前抱著我向我表示了感謝，感謝我帶她看了那麼多東西，了解了我的工作。她認為那樣更近我一些，是一種信任和依附，這樣也讓我感覺到欣慰，至少一天下來沒有白費精神和時間。

離開新宿車站，漆黑的夜空沒有半個星星，只有高聳的街燈點綴了黑夜的黑。我埋身於人群中，那些工薪族帶著一天的怨氣開始遊蕩在黑夜燈火中的居酒屋，吵鬧的交流聲和街頭客氣的皮條客們為歌舞伎町添加了不一樣的聲色。

事情的發展確實讓我必須在林子天被殺死之前把自己抽身出來，鞏固自己的實力。新野管理的不二酒館在櫻花大道上，在我到達時，這裡和平時有些不太一樣，與大道上的其他店面不同在於它還緊閉大門，絲毫沒有在意歌舞伎町熱鬧的夜色。我緩慢走近酒館門前，心裡想不明白為什麼新野他們幫會管理的酒館都在今天不太願意開門。我走過去想敲下一邊的小門，卻沒想到門沒鎖，在我手接觸的一瞬間像撲空一樣整隻手陷進了門裡面。

我順勢推開了門，走進了酒館的裡面。酒館一些員工正在打掃衛生和準備營業前的工作。我穿過一些座位，在一條塗滿紅色的樓梯走了上去，位於樓梯口處是一個被玻璃包裹的收銀台，還沒等我走近，收銀台窗口就伸出了半個人頭，是一個穿著店裡制服的男人。他禮貌對著我用日語問道：

「先生是介紹小姐來的『星探』嗎？」

「不是，我來找人。」我不知道他從哪一點看出來我是一個「星探」。

「還沒有營業，晚點再來。」

「我找一個叫美優的女人。」

我沒有理會他的話，把我來由說明。聽到我的話，他緊張地從收銀台走了出來，快步走到我面前。他先整理一下領子上的蝴蝶結，接著壓了壓被油抹得發亮、梳向一邊的頭髮。

「你找誰？」

「美優。」真不想再重複多一次同樣的話，我說得有些懶意。

「找她有什麼事——你真不是『星探』？」

「問點事，放心好，我不是，不會帶走你們店的女人。」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麥。」

他好像認識我的名字一樣，眉頭突然緊鎖，一副深思的樣子。

「什麼事？」在我們的對話中，一個肥壯的男人從裡面走了出來，看著我們大聲問道。

「說來找美優問點事的。」收銀台的小哥變得畢恭畢敬地和那個肥壯的男人訴說我的來由。

肥壯男人走到我跟前，看了看我問道：

「你是哪個幫會的？」

「都不是，一個普通的介紹人。」

「介紹人，」他透過不太明亮的的燈光，用一雙毫無精神的眼珠子壓近我臉邊，「你就是那個叫麥的廢物吧！」

「謝謝你的稱呼。」

他聽到我話後哈哈大笑起來，那個收銀台的男人聽到笑聲也學著肥壯男人的行為，壓近了我身邊，用那雙討人厭的眼珠子盯著我的臉看。

「沒事，讓他進去吧。」肥壯的男人突然豪氣地對身邊的男人哥說道。

「那可以請問一下她是在哪個位置嗎？」

「第二條道下去最後面的右邊。」

男人為我訴說了美優的位置，我點頭表示感謝。我從來不會像日本人那樣鞠躬答謝，這樣多少是受到爺爺的影響，也是很多日本人說我不像他們的一個原因。我撐著身子走過倆人身邊，沿著一張張用布簾隱蔽的「工作間」；按著男人說的那樣，來到了第二條道靠右的最後一間。眼前是一塊帶有桃花紋路骯髒的布簾，我小心地對裡面問道：

「請問是美優小姐嗎？」

裡面沒有回應，只有一陣忙亂般沙沙響的聲音，沒過幾秒就聽到一些玻璃器具碰撞的聲音。猶豫再三，我輕手撩開了有些味道的布簾，一個只穿著內衣的女人驚嚇地把一對被黑眼圈包圍的眼看向了我。我注意到一邊的桌面上是吸食毒品用的工具。我不能確認到底在我進來之前她是已經吸食了毒品還是正準備進行吸食。

「你是美優嗎？」我用日語小心地問道，眼睛一直盯著她手上拿著器具的動作。

女人沒有回答我，只是把瘦弱的身軀縮成一團，快速得把那些玻璃器具收藏了起來。她好像很冷的樣子，一頭凌亂的頭髮開始顫抖起來，接著整個人都在顫抖。

「你還好吧？」我走近兩步，往她身邊的床上趁了過去，本想著坐下去，可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站著。

「你吸毒對吧？」看她還是沒說話我接著問道。

她把頭轉向了我的方向，沒有了血色的嘴唇微弱動了一下，接著才吞吞吐吐說了句話。

「你有貨嗎？」

我猜她可能是指毒品，我搖了搖頭。她本無神的眼睛流露出一絲失望，接著把整個身子都轉向了我，擺出一種哀求的姿態。

「聽說你以前拍過AV，這事真的？」看她樣子應該是剛剛吸食毒品不久的人，這點我只能根據在過去見過那些道友的身上猜測出一些。不管她什麼情況，我還是直接把我想知道的問題問了。

「你有錢嗎？」她說得很小聲，但我能聽到，聲音也冷靜了一些，沒有想象中悲慘的聲音。

我從口袋掏出一張一萬圓的紙幣，放到了她面前，接著說道：

「這樣可以回答我的問題嗎？」

「這樣不夠，如果你需要我為你服務，我可以告訴你想知道的問題。」

她看到錢有了一些精神，可她沒有伸手去拿，好像開始有意和我做起交易來。

「我不需要你的服務，如果你覺得錢不夠我可以加多一點。」

我說完又從口袋拿出一張一萬圓的紙幣疊加在那張紙幣上。

「不行，必須我為你服務我才可以說。」

我歎了一口氣，如果這個女人是奈奈，我會毫不猶豫答應了她的要求。我很清楚她口中所謂的服務是指Health，就是無插入為主的性服務；我想她應該是指為我口交。

「我真不需要，你需要多少錢就說吧。」

「我不要錢了，我要服務，佐野說我服務好了客人就給我貨。」

我印象中岡有個手下叫佐野，負責幫岡找經濟財路。女人說著哭了出來，到目前為止我還不能確認她到底是不是美優，可我也不能真讓她為我口交，只是在歌舞伎町還真是第一次遇到一個哭喪著臉的女人提出這樣的要求。感覺就跟那些妓女遇到了我只需要提供自慰表演的行為一樣，莫名其妙而感到無法適應。

「如果我可以給你貨，你願意和我合作嗎？」

「你有貨，真的？真的嗎？」女人眼睛發亮地連聲向我問道。

說真的，我真不想自己和這個有過自殺經歷的女人攪合在一起，可不知道那少有過的良心卻突然被這樣女人的臉感動了。我有了一個新的想法。

「我可以給你貨，你得答應我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都可以。」

「戒毒。」

女人愣住地看著我，有些傻眼的茫然樣盡是不信任我說的話。

「你根本就沒有貨，只是想騙我而已。」

看樣子要取得她的信任我得用上點關係。我拿出手機給廣東仔的人打了個電話，讓他那邊送一點毒品來新野的不二酒館。之後我們安靜的等待著，外面其他的小姐們已經開始接待客人，那些挑逗的聲音在耳邊圍繞著，讓我也有衝動想讓眼前這個女人為我服務一把。

沒多久，一個帶著棒球帽的男生出現在二樓收銀台那邊，他用廣東話大聲地叫喊著我的名字。我走了出去，他偷偷遞給我一小包白色粉末，我拒絕了。

「我不碰這東西。」

我從一邊的紙筒裡扯下一塊紙巾，平鋪在手心上，讓他放在那上面，整個過程相當小心，因為新野的場是不允許這鬼東西的出現。

重新回到那個小空間裡，女人眼神一直跟著我的身體移動。我敞開手心的白色粉末說道：

「可以告訴我你是叫美優嗎？」

她點了點頭，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我手心的那小包東西。

「你以前是不是拍過AV？」

「嗯，對。」

美優終於把視線轉移到和我對視。看著她的眼睛，我突然想改變一下本來想問的問題。

「你吸這東西是新野給你的嗎？」

「不是。」

「那你是從哪得來的。」

美優沉默地低下頭。我緩緩地把手心的白色粉末放到了她面前，她沒有立刻伸手去拿，從凌亂的頭髮間滴下了淚水。

「是岡的人給你的對嗎？」我猜測地問道。

美優把一對滿帶淚水的眼睛看向了我，一臉無辜的可憐。

「我需要錢，可接待客人太多後根本就沒有精神，岡說這東西可以讓我有精神賺很多的錢，所以我就試了一下，我也是上個星期才開始吸這個東西的。」帶著哭泣的臉，美優邊說邊哭。

「麥問完了嗎？我的人要工作了。」

那個肥壯的男人突然出現在布簾外面，叫喊的聲音之後撩開了簾子。美優迅速地把那小包東西藏到了她的身後。我有些驚慌地看著那個肥壯男人。

「怎麼了？」肥壯的男人看到我們不對勁的樣子，看著美優問道。

美優只是搖搖頭。

「我可以付錢買她的時間嗎？」

聽到我的話，肥壯的男人笑了起來。

「可以。」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

「你要不要去別的地方工作，可以賺到比這裡還要多的錢。」

這句話差不多成為我的口頭禪，一切的目的在於鞏固我在歌舞伎町的實力，加大可被我利用價值的範圍。

「真的有可以賺得比這裡多的？」

「嗯，不過前提你得戒毒先，我看你毒癮也不是很大，應該可以戒掉的。我會幫你介紹去一個不用做這種服務的地方工作，錢一定比這裡多。」

美優露出了從我進來後沒有過的笑容，她欣然答應了我的邀請。

「那問回我想知道的問題，你拍AV好賺嗎？」

「我拍AV時才高中畢業，只是受不了家庭的窘境，才去面試AV女優。我拍的那種是不露臉的，一個月可能會有兩次拍攝機會，記得一次好像有十五萬圓左右，不過他們還會給很多新衣服穿，也給我很多好吃的。所以我不知道算不算多。」

我聽到十五萬圓後就沒有在意美優後面的話，心裡開始盤算著，如果奈奈也是接了這樣的工作，那麼怎麼算也不可能在兩年時間裡賺到可以買下新宿一棟商務樓那麼多的錢，還有開美容店的費用。

美優的話讓我更加確定奈奈一定是有人在利用她。

「你現在還有拍AV嗎？」

我不是出於好奇心，而是想進一步了解這個行業的規則習慣。

「沒有了。」

「為什麼不拍？十五萬圓一次比現在接待客人一次要多得多。」

「不一樣，有些情節我也很難接受，像什麼輪姦、夫女戀。還有容易得病，有時一拍好幾個小時，身體受累不說，我都快對性行為沒有興趣了。」

美優一直在敘說自己拍AV的經歷，我腦子裡卻不停在她敘說的畫面裡代入奈奈的形象，心裡有種難以接受的厭倦，我打斷了美優的話：

「我沒有問題了，剛剛那包東西算見面禮，介紹工作給你的事，到時會讓別人來找你，但是有一點你得記住。」

「哪一點？」

「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是我幫你介紹的工作。」

「行，我答應，我也會戒掉毒品。」

我微笑表示了對美優的信任，起身離開了她那裡，在樓梯口的收銀台付了買美優時間的費用，我還特意買多一個小時給她，天知道我離開後她會不會吸食我留下的那包毒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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