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國籍 - 二十八

「我們是不是見過？」明秀用日語問道奈奈。

「沒印象。」奈奈認真地回答道。

我一直在回憶著和明秀過去的一些事情，印象中奈奈確實有見過明秀，是在李娜被毒死之後的不久，突然失蹤的李娜讓李娜唯一的兒子陳宏發瘋的到處找她，那時明秀成了陳宏心目中的第一嫌疑犯。老鬼出面找過明秀，明秀卻堅持自己沒有做過，老鬼沒有證據也沒有辦法，不過新宿可不是個沒有證據就不能拿對方怎麼樣的地方。在得知陳宏準備瞞著老鬼對自己下毒手，明秀她先開溜了。

明秀跑到了我還在神保町的公寓找我，她和奈奈也是在那個時候見的面。明秀想讓我幫助她躲起來，她絲毫沒有離開新宿的意思。我答應了她，幫她在中野那邊找了間公寓。李娜被毒死的事情在其他事件中看似被平淡下去，我所知道是到現在都沒有人知道李娜和兩個保鏢發生了什麼，老鬼他們也沒有報警，明秀為此躲了快三個多月才再次回去新宿。

「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你的那些小鬼突然從歌舞伎町消失了？」

我把注意力放回明秀身上，看了看她誘人的小腿，和她對視著。明秀再次回到新宿後不知道從哪找來一些玩滑板的小鬼和一群輟學的中學生，整天在新宿地區幫她那各種「法律」下幹著常人無法理解的事。

「我殺死了陳宏。」

明秀沒有絲毫顧慮的表情對著我說道。我卻感覺喉嚨一陣乾渴，雖然知道明秀早晚會做掉陳宏，可真聽到這個消息還是很不習慣。

過去老鬼沒拿明秀怎麼樣，可陳宏卻一直想幹掉明秀，只是一直都不是她的對手。明秀從一開始就有能力幹掉陳宏，那時剛剛搞掉李娜，明秀不想馬上再幹掉陳宏讓老鬼起疑心，畢竟來說她那時還沒有實力對付老鬼，這是關鍵，所以她一直忍著。

明秀把香煙戳滅在煙灰缸裡，眼角好像泛起幾條魚尾紋，看似壓住的表情還是難以掩蓋她最近的煩惱，估計應該是老鬼開始對明秀行動了。我的第一反應就是老鬼知不知道李娜的事有我的參與。

「那我——」我看著身邊的奈奈，把想說的話吞了回去。

「老鬼是不是要幹掉你？」

「沒有，他要我去給他一個交代。」

「交代？交代哪件事？」

明秀深邃的瞳孔看向了我，她清楚我說的是什麼事。

「李娜在老鬼心目中不算什麼，他早就知道我和你做掉了李娜的事；但是這次他唯一的寶貝兒子也死了，不瘋才怪。」

我太天真了，我一直都以為老鬼對李娜的事一無所知，其實那天我陪李娜去美容店時就被那裡的員工認了相，突然明白台灣幫的人為什麼對我沒有半點好感，除了一些利益上的交易，半分都不讓給我。

奈奈本來已經平靜下來的表情聽到我參與殺人的事，讓我意外的雙手抱著我的腰，我看了看她，疼心地撫摸一下她的頭。

「你最好小心點，老鬼一定也認為陳宏的死和你也有關，怎麼說李娜的事你有份參與，很難讓他不把你代入到陳宏被殺的事情中。」

「憑什麼，有證據嗎？」

明秀那副多年未見嘲笑幼稚思維的我的表情又一次為我呈現。我抿了一下嘴唇。

「聽說新野也在找我，有人要殺林子天的事應該讓麥你很忙了吧，還要幫一個女人還賬。」

明秀托著下巴，像看著自己的寵物飢餓難耐在對著她狂叫而享受那種看熱鬧的態度。我突然有種全世界都要我去死的感覺，悶心咬起牙，難受的氛圍下我看向明秀身後的窗口，期望外面灑進來的陽光能讓我心情好一些。

「你幹掉陳宏就是為了逼老鬼還給你個身份，你也太不用腦袋了吧。」

明秀雖然一直幫人做假證，可她渴望得到一本國籍我是很清楚的，她做事喜歡直截了當，就像廣東仔的毒品一樣，她直接想要找到源頭，目的就是省去中間環節，增加自己的利潤和控制範圍。

「我對國籍，身份什麼的沒有興趣，我需要離開日本去接觸那些賣家；新宿是我的地盤，我必須保證自己能留在這裡生活。」

「哼，可你沒有國籍就辦不了你想的事，最後還是得讓老鬼還你身份。」

「放心，我有辦法讓老鬼自願為我證明身份，雙手奉上國籍。」

「我想上廁所。」

奈奈很顫抖的聲音在我耳邊輕輕說道。她不敢直視明秀的眼讓我很不習慣，從來沒見過她那副模樣，這樣讓我分不清楚是裝出來的還是真害怕，說到底新宿真是個讓人無法分辨真實的怪地。

「去吧。」我讓開位置讓奈奈走出去。

「外面大門左邊就是廁所。」奈奈剛剛打開房門，明秀禮貌而溫柔地對著她說道。

「麥，聽說她和殺林子天的事有關。」

奈奈前腳剛剛離開，明秀就坐到我旁邊地問道我，那種像是擔心親人出事的眼神突然有種惡心的感覺。

「你知道多少？」

「我想你知道的我都差不多知道，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說來聽聽吧。」

我放鬆地把背部靠到沙發上，明秀沒有了氣勢奪人的態度，擺出一副親生大姐姐般的關心。

「那些和林子天有利益關係的幫會都認定殺手和這個女人有關係，她卻偏偏又是麥的女人。其實我比較好奇，是不是麥要幹掉林子天，畢竟林子天對你可不是那麼友好。」

「幹掉他對我沒有好處，如果我真想殺了他，對於我來說不必要那麼麻煩，更不會傻到叫一個明顯和我有關的女人去做這樣的事。一定有人想利用我來引開大家的注意。」

「你覺得會是誰？」

「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已經被那些幫會問了好多次，你知道這問題對我來說沒有意義。」

「反正現在我們又走到一起了，你我都需要鞏固實力的關鍵時候。」

「那你就少做些給我添麻煩的事。」

「例如什麼？」

明秀真是一隻狡猾的狐狸，明明知道我想表達的，擺出一副無知少女的神情。

「少裝聽不明白，你這樣做就算老鬼不找你算賬，新野和林木也不會放過你。」

「那又怎麼樣，得有實力翹倒我才行，現在有實力並不代表以後。新宿現在什麼情況可以告訴我嗎？」

我從明秀放在桌面上的煙盒裡拿出一支煙抽了起來，明秀這個女人只要我稍微一放鬆就會被她玩在手掌裡，我得穩一些。

「你在新野的場放貨了對吧？」

我抽著煙，漠視的態度看著前面，餘角閃現著明秀的倩影。

「嗯，不過我沒說是廣東仔的貨，說是從林木那得來的，介紹人必須是你，不然就太假，他們一定不會相信我其他的話，廣東仔想進新宿賣毒品，就必須踢掉林木，我這麼做也算是幫你。」

「少來了，新野都找我問話，我知道福建幫的貨也是你給的，我想很快林木就會找上我，你最好先搞定這些，不然我還沒見到廣東仔就先沒命了。」

「廣東仔那邊什麼情況？」

明秀百變的神態，又換了一張嘴臉，換成一幅家長的態度，像教訓自家孩子一樣的口吻問道我。

「他還能有什麼情況，低頭哈腰想著我快點幫他打進新宿的毒品市場。我已經叫人查他的貨源，有些阻礙。你這邊有什麼計劃可以告訴我嗎？」

「上次我們合作感覺好像很久了！」

明秀好像在感慨什麼值得光榮的往事，感傷的樣子是讓我很難接受的虛假。她用手扇去我吐出的煙霧，也從煙盒拿出香煙抽了起來。

「我這邊會想辦法先搞掉林木，你負責讓廣東仔進場，套出他的貨源，之後我會找提供貨源的人談交易，成功後我負責把廣東仔趕出新宿。能搞定毒品這盤生意，那些風俗店牛郎店都是些沒有前途的買賣，不值得我們浪費時間。」

「利益越大風險越大，警察那邊可是不會讓你太小看。」

明秀側了一下身子，絲毫沒有在意我說的話有多大影響。夾在我手指間的煙已經燒掉了一半，燒掉的煙灰垂直地掉落在沙發的邊的地上。我在思考，思考著明秀到底有多大的力量，如果她搞不定一切，接下來就我倒霉了，看樣子我得兩頭做好人才行。

「行，這些都沒有問題，但你不可以再打著我的名字出去放貨，直接說是林木給你的，反正他也和你對峙不了。如果廣東仔有什麼懷疑，你就得停下手，等有機會在行事。」

明秀應該聽明白了我的擔心，她微微上揚的嘴角卻給我一種看不懂的意思。

「那林子天的事需要我幫忙嗎？」

「不需要了，我自己會想辦法，你最好別插手，不然只會給我添加不必要的麻煩。」

「可以，我聽你的，但你最好給我留住你的命。」

我沒有出聲音的用表情笑了笑，明秀揚起脖子親吻了一下我的嘴角，一陣酥麻的感覺很難讓人冷靜，就連她在我耳邊的呼吸聲都那麼勾魂。我猛然站了起來，整理一下褶皺的衣服。

「你這裡可以為我收留一個女人嗎？」

明秀看到我突然站起來楞了一下，然後馬上用適應的表情自然地接下我的話，問道：

「你是說外面跟你來的那個？」

「不是，是一個在新野那工作的女人，叫美優。」

明秀沉默了起來，安靜不語沒有給我任何回應。我也安靜地等待她的回應。

「可以。」明秀還是用那安靜的態度說道。

「但你給她的工資必須比她之前的收入要高，還需要幫她戒掉毒癮。」

「她吸過毒？」

「嗯。」

「麥你真夠意思，我還以為你介紹個妓女過來而已，還在考慮妓女可以為我做什麼，我又不是開風俗店的。」

「放心好了，她一定幫得到你的忙。你讓島村去接一下她吧。」

「我答應了，回頭和島村說。」

「我還有一個請求。」

「說吧。」

明秀臉上閃現出一種無奈的委屈，看上去就像被我抓住把柄的犯人，一意無奈地接受我的要求。

「不管接下來發生什麼事，我希望你能保護奈奈。」

「那個女人？」明秀歪頭指向房門口。

「嗯，最近她的美容店被一些幫會盯上了，我知道你還有人留在新宿活動。」

「沒問題——但，如果她真是要殺林子天的人我還需要保護她嗎？」

明秀的問題我有想過，可心裡卻很不願意去相信這個想法是真實的，我躊躇了一下，右手神經也抽動了一下。

「嗯，不管她是什麼情況，你只要保證她的安全就行。」

「不過還是有一點我不能答應。」

「哪一點？」

「要是她要殺死麥你我就必須幹掉她，對於我來說你的安全比她重要，之外的情況我都可以保證她的安全。」

我惆悵地點了點頭，明秀表明的立場我無法再做反抗，即使我真不在乎自己的命要保住奈奈的命，明秀為了目前的利益也會那樣做。

「你的小鬼都不在新宿了，我要怎麼聯繫你。」

「到和記飯館找林伯就行。」

我哼了一聲，開門走了出去。林伯是和記飯館一個廚師，從台灣幫上任老大時就開始在飯館工作了，算得上是元老級人物，卻沒想到已經變成明秀的人，我不由得為老鬼的生死感到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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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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