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麼名？」爺爺剛剛坐下就問道。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xYbezUa2e
他沒有說話，眼珠向四周轉悠著，好像在觀察屋裡的一切。不過我猜他可能是聽不懂爺爺說的廣東話。爺爺一直和我都講廣東話，我到現在都不知道爺爺的過去，只是偶爾一次聽爺爺說過他小時候在香港的荃灣生活過。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sgJ9BkGiK
「你叫什麼名？」爺爺改用很拗口的北京話問多一次，聽起來很辛苦。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9JaTJAA2i
他表情明顯楞了一下，眼睛向我這邊看了看，然後又看回爺爺身上，相當冷靜地用北京話說道：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bW3k7M6G4
「林子天。」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dOQW5Ia27
「林子天。」爺爺用廣東話重複了一次，然後點了點頭。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pvzK9IFqe
從那以後，我和林子天一起生活了五年。我從來到爺爺身邊生活，就一直在工匠坊裡面幫忙。林子天倒和我完全不同，他從一開始就百事不管，整天遊手好閒。有一次我按捺不住心中的不滿，打算好好教訓他一頓，先禮後兵的我上去直接對著他說了一通。聽到我的話，他沒有太多過激反應，和往常一樣一言不發地看著我，我猜可能他聽不懂廣東話，於是改用日語。在我訓話不到兩分鐘，他讓我連反應都沒有機會地向我撲來，把我壓制在滿是木渣子的地上一頓拳頭伺候。就在我腦門挨了他幾拳之後，腦袋瞬時被一陣暈眩感包圍了，勁道十足的他讓我完全失去了主導權。平時看著他的個子不高，人瘦瘦的；總感覺一副營養不良而不會有什麼力氣的樣子，有勁的拳頭讓我很意外。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hEAEXJ7d9
那一次打架——應該說是那一次我被打後，意外成為了我們之間關係的一次變化。後來爺爺知道我們打架的事後，讓林子天在工匠坊外面整整站了一天，我自認為勝利的得意了一天。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oBmSuoCnF
十五歲那年，林子天突然向我和爺爺道別說要回去新宿，爺爺一向的態度都是自己人生自己決定，倒是我有些難以接受。我問他為什麼；他說人生總在一定時間點需要作出一些改變，當時的我根本就不明白他腦子裡在想什麼。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uDSTyoWst
林子天走後兩年，爺爺去世了，變得孤立無助的我面對著無可奈何的現狀，社會到底是怎麼樣我完全不知，無奈之下只好到新宿找林子天。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8MfgPOn2j
令我沒有想到的是林子天并不願意見到我，他冷漠地對待一個和他生活了五年的我。用一頓飯就打發我走，那種任由我自生自滅的態度是我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殘酷的現實。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cxUtFOrzo
帶著僅有的費用找了家情侶旅館，在旅館呆了三天，結果一點想法都沒有，對於以後的生活我一無所知。於是充滿天真思維的我居然開始找起正規的工作來，可無國籍的身份讓我又一次意識到了身份的無奈。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GVcaWqKXV
沿著楓林會館邊的大馬路走去，腦子裡忍不住地回憶起關於林子天的事。本想著去找明秀那女人。在剛剛走上櫻花大道就被梅花叫住了。梅花穿著一件豹紋的上衣，下身被一條緊身的皮褲包裹著，大小腿粗壯的輪廓好像拼命地掙扎著皮褲的張力。她帶著一個小男人，看上去也就二十歲出頭的樣子，齊劉海呆滯的眼睛滿像個韓國人的。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49ujv2OKJ
「麥，到處找你呢？打你電話是個女人接！」梅花說的是北京話。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psAiC8cy4
「女人？」我用對於中國人來說不太標準的北京話回應了梅花。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Mo01mptAa
「對啊，一個聲音很嬌弱的女人。」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qaPXzWQOf
我猜可能是惠子。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3Tuep5VLz
梅花湊了過來，一股濃烈刺鼻的香水味使我忍不住閉住了呼吸，慢慢漲紅的臉讓我後退了一步。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c5sGj7OUQ
「你的香水是找墨西哥人買的嗎？也太重了吧！」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Ov8TjPUa3
梅花緊蹙了一下眉頭，用鼻子怔怔地嗅了自己好幾下，帶著疑惑的眼神看著我問道：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uq1wAYHBq
「有嗎？我怎麼沒聞到。」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BQlwvl8b3
「好了，找我有什麼事你直接說吧。」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cVoQPVVng
梅花聽到我的話，馬上又擺出一副職業場上的嘴臉，那種服務者的口吻對我說道：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nhJbZc3r4
「麥，這是我堂弟，來這邊讀書，想找點事做，得你幫幫忙。」梅花拉過身邊那位男生說著，接著又拍打了一下自己那閃著亮光的手提包，「這次需要寄二十萬回去。」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zbXxq2kDV
我看了看這位堂弟，他好像對一切事物都帶著一種不信任的防備姿態。他站在梅花身後，不太願意注視我的眼神不時瞄了瞄我。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12tdyn19g
「找個地方談吧。」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vgyKd4cJ3
「那就是藍山咖啡店吧。」梅花提議道。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ibo2abr2B
我點了點頭走過那位堂弟的身邊，往著櫻花大道和中央街路口的藍山咖啡店走去。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IXaN6XjBm
梅花是從中國大陸偷渡過來打工的女人，這樣的女人在歌舞伎町我認識很多。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1IzWg23dd
五年前剛剛到歌舞伎町時，無國籍的身份讓我無所事事，唯一的一點存款很快就讓我飢不擇食，在生存問題的挑戰下，我去了林子天管理的牛郎俱樂部尋求幫助。從一開始被林子天下令轟出去，到死皮賴臉地在那呆了大半個月，林子天的態度變得不太理會我的存在，所有的人們慢慢的習慣一個如同遊魂般的我存在他們之間。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GsPonTWxc
當時俱樂部旁邊是一家上海人開的飯館，有一段時間我迷上了飯館門口大招牌裡大碗的炒麵，連著吃了好幾個月。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Pa5LZmpDS
印象中那天是梅雨季節裡沒有下雨的陰天，我正在飯館靠路邊的一張桌子上吃著麺，從門口匆匆忙忙走進來一個髮型中分的年輕人，他腋下夾著一個黑色的皮包，好像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一樣坐到了我旁邊的一張空桌子邊，然後用上海話大聲叫喊了幾聲——應該是點了什麼菜色，反正我沒有聽明白上海話的意思。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1EoJhEKqb
過了十幾分鐘後，門口又出現了一個看上去很猥瑣的中年人，偷偷摸摸地行為從走進門口就四處張望著。他最後的眼神停留在了那個人的身上，然後緊張著走到他身邊，一坐下就說：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OeCZykWXh
「徐行，這是五十萬圓，多久能到我老婆那邊。」他從上衣的內口袋拿出一包用黑色袋子包裹著的東西放到這個叫徐行的人面前。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6mwY31s3q
中年人說得是北京話，聽口音和北京幫的那些人有幾分相似。徐行放下了手上的筷子，臉上還留有幾分剛剛進來時的不悅情緒。徐行用帶有上海口音的北京話回應了他：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yWBoIIi56
「你也不是第一次寄了，還需要問嗎？你老婆那邊出事了？」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2g40XI7oM
「兒子不出息把學校的同學打進院了，本來家裡的情況也是很勉強。」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BpeAt7OsN
「還是那個地址嗎？」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omtiHjL6D
中年人老實點了點頭，失落的眼神裡可以感覺他對家裡情況的擔憂。徐行拿起手機打了一通電話，說話時用的語言是上海話，我和那位中年人都呆呆地看著他。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uYiMuuMIR
「大概二十分鐘，那邊比較忙。」徐行剛掛斷電話很自然地說道，接著又吃起東西來。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gpJzMArPh
已經吃完炒麵的我不知道為什麼對鄰桌的情況有了特別高的興致，決心探究一下那到底是什麼樣交易，沒有事情可做的我對歌舞伎町的很多事情都抱有相當高的好奇心。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yT6OnDFqk
時間大概過去了十幾分鐘，徐行的手機響了起來，唔唔唔地在光滑的桌面上震動打轉著。他接通後只用上海話說了兩句就掛掉了。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vZ6dLIPAg
「錢到了，去確認一下吧。」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ZrYEsKQMq
中年人聽到後眼角放鬆，緊繃的皮膚多出了幾條皺紋。他轉身走向櫃檯邊的電話機，不到兩分鐘又回到了徐行對面的座位上，臉上明顯多出用皺紋拉扯開來的笑容，沒有之前那壓抑的神情。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rKRqDHD4o
「我老婆說收到錢了，謝謝你啊。」中年人把黑色的袋子推到了徐行面前，「提成也在裡面的了，你看看。」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rduLXuEF8
徐行很不在意地打開袋口向裡面大概看了一下，提著眉頭用下巴點了點袋裡的錢。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muh26Pn2W
「行了。」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q6iqf2AVh
中年人聽到徐行話後站了起身微微鞠了個躬轉身走向門外去。看著中年人離去的身影，我馬上壓近徐行的身邊，他注意到我的靠近，挺直腰身，警戒地看著我。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24WYyjboF
「你誰啊，什麼事？」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oBoScDqZ3
在我坐到他那桌位置上時，徐行放下了筷子，看了看外面然後用日語問我，之後又說了好句上海話，上海話我沒聽明白。我垂落的眼神看向了他面前那個中年人留下的黑色袋，徐行用一隻手護住袋子，樣子有幾分警惕。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hzyCqAdW8
「明秀叫你來的？」他又問了一句，這次用的是北京話。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KR4u5MGkK
「不是不是，只是不明白你這是幹什麼的？」我用日語問道，同時揮手表示了來意，然後用下巴表面了我的意思。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3A47BvzdT
「台灣人？」徐行還是帶著警惕的口氣，日語也說得扭扭歪歪的感覺。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aHfSeJaeS
「不是。」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tD5VMhZhb
「日本人？」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WqBSib8EB
「也不是。就想問問你那——想學學。」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d5FRFQbrX
「你是林子天的人吧？」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SQfBCte1b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判斷的，但卻使我一下子愣住了，我呆呆地看著他好幾秒，他看到我的反應後放鬆了警戒，一臉笑意地說：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5bQAnQv8r
「想學這個啊？」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ugqZsQF0l
「對啊，看你一個電話就可以收那麼多錢，應該滿不錯的。」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ZQcEVqYRE
「沒工作想找工作做是吧？」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atw71k3dP
他好像知道我的過去一樣，每一句都說中了我內心的想法。接著他從口袋拿出一張卡片，上面只有一個移動電話號碼，沒有其他信息。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BzeQuWasG
「如果有人要匯錢去中國那邊的就打這個電話，規矩是......」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vbuVkko1S
「那是什麼意思？」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K5Rs70BYB
「反正有人需要你這樣和對方說就行。」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f7rITxILK
徐行帶著一種嘲笑的態度把卡片放到了我面前，然後結賬走人了。後來我在健太那知道徐行做的是一種叫地下銀行的交易，就是幫一些身份原因（證件過期的，黑戶，偷渡客等）沒有辦法去日本銀行匯錢的人，幫忙通過地下的方式匯回去自己國家家人的手裡。在歌舞伎町我了解到的有三個人做這樣的交易，除了徐行還有一個墨西哥人喬治和一個日本人三木。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tWeKRhXTC
徐行是個上海人，我拿了他的號碼後興奮了好一陣，俱樂部無聊的生活早就讓我厭倦透了。可毫無人緣的我並沒有需要匯錢去中國那邊的人找我。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GTehDCgIZ
之後沒多久的一天晚上，我在俱樂部門口無聊晃悠著，從二丁目方向跑來一個一身連衣裙沒有穿鞋只穿著黑絲襪的女人。她邊跑邊回頭，在跑到我面前時突然停下了腳步，不語地鑽進我身後的燈箱。在她剛剛躲到燈箱後面，二丁目方向跟著跑來了兩個便衣警察，這兩個警察之前來過俱樂部大吵大鬧過，對此我有印象。他們走到我面前看了我好幾眼，又往俱樂部裡面看了看，本以為他們會問我話，可並沒有。在他們走後我敲了敲燈箱，用日本語說道：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5NDHMwdtA
「已經走了。」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x29GUj5Cs
女人探出半個頭，向兩邊街道左右觀察了好幾次，在確認安全之後才慢吞吞地走了出來。她臉上原本應該是化了個煙熏妝，但在燈箱的燈光映照下，已經化開的妝容看起來像軟弱巫婆一樣，凌亂的頭髮還夾著一個紅色的髮夾。就在我認真觀察起她的樣子時，她突然蹲坐在地上，抱著大腿嗚嗚地哭了起來，氣氛在瞬間尷尬了，我不知道應該做什麼反應，只好那樣看著一個莫名哭泣的女人。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lMtpUNYAj
她哭了快二十分鐘，才把那嚇人的臉抬起來看著我問道：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CPCTTVB7H
「先生，你可以幫我嗎？」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bSW9bD3gG
她用的是北京話，在當時還不滿二十歲的我被第一次稱呼為先生感覺相當不習慣。我蹙眉地看著她，心裡打量著女人到底會是什麼來路，我不太想和來路不明的女人有什麼牽連。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XP1tXbwLA
「我想我也幫不了你什麼吧？」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Vp9HrXrHr
「求求你了，不然我會被遣送回國的。」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USN34XxiN
可能是出於某種意識，我好像從女人身上看到利益的所在。爺爺說過，弱勢者在最需要幫助時是最沒有背叛思想；這點很重要，如果想要對方死心塌地對自己，先讓對方從自己身上得到依賴和信任。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Vbltz8G2F
女人叫梅花，從中國江浙一帶偷渡來日本打工。中國大陸有政策不能多生孩子，梅花說自己是超生出來的一個，所以沒有得入戶口，這樣的情況看似和我是無國籍差不多性質，卻有很大的不同。至少那裡的政府不會把她抓走或者驅逐出境，最多罰款了事。從一個中國的黑戶偷渡到日本，一上岸卻變成了另一個國度的黑戶，但必須面對被日本政府驅逐出境的可能，曾經有一段時間我是完全不明白這些人到底在想什麼，後來，我從他們身上聞到利益的味道。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D2IuBlBrg
梅花一開始做的是情侶旅館的清潔員，卻被一個黑幫份子在她工作的情侶旅館裡強暴了，事情發生之後改變了梅花的思想，她放下從中國大陸帶過來的原則，開始在台灣幫的酒館裡做性服務的行業。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ZKfN09TEc
在遇到我那天，那兩名便衣警察去梅花所在的酒館消費，因一些小過失吵了幾句後對方要查她的證件，她慌亂中跑了出來，就這樣認識了我。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3KmLxYrhC
那次我幫梅花藏了好幾天，之後在健太的幫忙下介紹到了另一間日本黑幫管理的酒館工作。通過梅花我認識了好幾個像她那樣的女人。於是我開始了幫人免費介紹工作，慢慢打開了自己的人緣關係，自然也就有了一些收入。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0rWib6F3I
徐行是個典型的上海人，性格小氣算盤打得響，基本上我拿不到我相應的提成，因為生意搶奪還讓喬治找上我的麻煩。我把他一個長期的中國客戶用免費跑腿的服務搶了過來。後來因為健太的出面喬治也沒有拿我怎麼樣。在提成問題上的不均我拋棄了徐行，開始和喬治做起交易，一直到喬治所在的幫會被日本警察打擊後才找上了三木。三木是個民族主義意識很強的傢伙，可卻能給我相當高的提成，在我的無國籍身份意識裡並沒有民族一說，怎麼也不可能為了本無意義的東西做個和錢過不去的笨蛋。ns3.147.75.131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