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可見的光芒,只在樓頂的藏書閣,從縫隙中透出門的方框。
地面發出猶如地鳴的震動,啵啵的黑水滲出,岩石的地面發出刺鼻的味道,冒出陣陣煙霧,不慎踩入的魔物發出哀鳴,那聲音宣告著他們就此困在塔內的事實。
感受恐慌的魔物一股腦地直往樓梯上衝,隊員們幾乎是被推著往上走,那混亂,讓他們連確認夥伴人數都做不到,只能緊急的向伯恩哈德說明狀況。
──門口的區域被不明的滲出液體擋住去路,水量似乎還再增加,對外窗戶也都被封死了,現在該怎麼辦?
聽著盤旋在塔內的驚慌聲響,伯恩哈德抬頭看著透出光的頂樓,那是此刻看起來唯一能逃脫的出路。
想起柯列弗德說出的魔神與建構世界的宣言,再與現在的狀況連結起來,很快便能得知困住他們在塔裡完全就是他們計畫的環節,頂樓的曙光極有可能也是個陷阱。
只是現在也只能賭上一把了。
「往頂樓撤,越快越好!」
伯恩哈德下達指令,帶著團員循著記憶中的地形往上奔跑。達達的腳步聲在黑暗中奏響,那徹底的黑色裡卻開始亮起了咒語的紅光,一圈一圈,猶如攀爬的蛇,從最底層一路蔓延,運轉的能量流,填充著封閉的空間。
那咒語在牆面上跳動著如呼吸一般,散出陣陣紅煙,當伯恩哈德回頭,下方的樓梯已經被煙霧佔滿。
原本跟著的團員還來不及出聲,便被吞沒其中,一個個的人影化作一團團半透明的白光,從伯恩哈德的身邊穿過,亦穿透頂樓的地板,匯集到最頂端。
空心的樓閣傳來嗚嗚的悲鳴與濕潤的水氣,紅色的咒陣鼓動。
即使無法完全明白發生了什麼,直覺已警告著自己不能停下步伐,任何的停歇都可能讓自己喪生在這裡。
一腳踹開歪掉的門板,伯恩哈德踏進頂樓的藏書閣。
裏頭光線依舊,一下的光線變化讓他瞇起眼睛,而當慢慢適應光線,那眼前的畫面讓他突然整個人僵在原地。
中央的發射裝置閃著詭異的紅光,圓弧的牆面上貼著地圖,灰色的圓形區域包圍整個班賽德,在其之外,第二個黑圈擴展到古朗德利尼亞的邊境區域。
數條紅色的線從地圖中拉出來,貼上了照片,照片裡無一不是組織裡的人,赫爾列德、阿奇波爾多、里斯、洛琳絲、弗雷特里西……那分佈的區域,就和他們當初計畫的一樣,毫無偏差。
而那些地圖上的地標,一個個釘上了圖紙,繪製著截然不同的建築與地形,下方寫著任務的內容,克勞斯教官消失於渦中的位置與時間,清清楚楚地呈現在地圖上。
背後一陣發涼,那張地圖無疑顯示著在組織裡,潛伏著背叛者。
那些圖紙也表示著他們所在的位置也將再次發生異變。
他突然明白了面具騎士灑落的棋子究竟代表什麼意思,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地板的震動逐漸加劇,伯恩哈德拍下畫面,躍上正往外推進的發射機械,靠著圍繞的管線和架設的鋼架上爬,那銀色的機械發出低沉的運轉聲響,就像是巨人的呼吸般,呼出不詳的氣息。
每一次的吸吐,都夾帶著無數半透明的球體進入裝置,代表著無數生命的靈魂碎片。
伯恩哈德斬斷一段鐵架,卡在開啟的天頂門,逃出佈滿噬魂咒語的藏書塔,滿溢的能量跟著衝出塔頂,在空中與兩道能量會合,將人刮飛出去。
毫無任何著力點,伯恩哈德只能任著暴風吹飛,捲進高空墜落,實實在在的感受從不遠處蔓延的咒語之力,崩解重建。
無力感穿透著身體,伯恩哈德伸手試圖抓回平衡,以為只能抓到空氣,卻握到了隔著皮革的手,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一股上拉的力道已經拖著自己丟上馬背。
詭異的藍色馬匹,踩著焰火與飛舞的火焰鬃毛,在空中奔馳,那駕著馬匹的背影,既寬大又挺拔,與著記憶裡的模樣重疊,伯恩哈德在混亂中脫口而出心裡掛念的名字「克勞斯教官……?」
喊出口,伯恩哈德隨即收回了念頭,不對,這個人紮著紅棕色短馬尾,還具有駕馭魔物的能耐,這些特徵分明就和教官不一樣,他剛才到底為什麼覺得他們像同個人?
即使如此,聽到呼喚聲,駕馬的面具騎士仍然回頭看了他一眼,便繼續拉著韁繩,領著馬匹逐漸下降高度。
此時咒陣內異變四起,他們所在的地點剛好在範圍之外
,原本的藏書塔已化作漆黑的水潭,啵啵地冒著泡泡,各地的景色全然變了樣貌,遠方飄起的藍色狼煙,卻鮮明的映在伯恩哈德眼裡。
那代表的意義,比起知曉面具騎士的身分更甚。
一等距離降至兩尺,心急的伯恩哈德低聲地感謝救助之恩,便跳下馬背,落在阿奇波爾多駛來的武裝車車頂,對著天空上的騎士,匆匆地行了個軍禮,便抓著車頂護欄翻進車裡,跟著行駛揚起的塵土,趕往狼煙之處。
「……」面具騎士目送武裝車離開,用手推了推遮蔽面貌的面具,駕著幽靈馬藏身於樹林中。
名為聖櫃的魔物從樹林上方劃過天際,飛往渦的邊境地帶。
一踏進武裝車內,伯恩哈德立刻轉到和弟弟的共通頻道,通訊裝置不知受到受到什麼干擾,頻頻發出刺耳的沙沙聲。
那失聯的滋味令人煩躁不已。
「我一看到發射裝置運作就開始撤退,還擔心你被抓住了,急急忙忙趕來,接著又看到點燃了狼煙,怎麼也沒辦法安心下來,尤其我才剛收到了洛琳絲提供的新情報。」阿奇波爾多一看到同為死裡逃生的夥伴,忍不住就開始抒發情緒。
「赫爾列德證實了克雷孟特真身為魔物的消息,加上CC回報的不明文字檔案,解鎖之後,已經有九成的推斷TWS的組成結構皆來自於偽裝的高智能魔物,很可能皆來自於空間裂縫。這是場搶奪『渦』所有權的戰爭,我們……恐怕只是被利用的棋子。」
伯恩哈德聽著耳機裡的雜訊聲,皺著眉頭,頻頻看向車窗外,阿奇波爾多說的那番話,也不知道到底聽進去沒有。
「……還能夠修復通訊嗎?」
弗雷特里西肯定也經歷了和他類似的遭遇,值得慶幸的是至少他還有拋出狼煙的機會,現在無論如何得盡快和他連絡上,確定他的安全。
「工程師還在搶修中,能否及時恢復還沒辦法保證。現在也無法連絡上里斯他們,現在也不可能直接趕去他們的所在……」
伯恩哈德手指敲著手臂思考,有什麼方法可以讓弗雷特里西知道自己看見了他的求救……在通訊斷掉的現在,如果有什麼能足夠醒目……
一邊思考,一邊看著窗外的狼煙,伯恩哈德突然領悟了什麼,連忙從自己身上拿出求救用的煙霧拋了出去。
碰!
紫色的煙霧高高升起,醒目的在空中顯現它的色調。
平常太依賴電子設備,不小心就忘了最傳統直接的聯絡方式。
伯恩哈德站在武裝車的最前頭,任著風吹揚起頭髮,他能看見在那兩道狼煙之外,黑色濃烈的煙霧跟著飄上天空,夾雜著橘黃的火光。
想到重要的弟弟可能就在那濃煙之中等待救援,伯恩哈德無法再多浪費任何一秒鐘。
「阿奇波爾多,聯絡和後援就交給你了。」
「咦?那裡不知道還有多少敵人,你一個人……」阿奇波爾多錯愕的看著伯恩哈德騎上摩托車,像當初遇到面具騎士那樣,義無反顧的催起油門衝了出去,他攔也攔不住,只能催促著駕駛加快車速,一路緊追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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