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在距離神殿百里之外,鴉與三胞胎的對峙持續著。
鴉之所以不趁早解決三胞胎,無疑是方才處在的位置限制了他,畢竟鴉要是認真打起來,死傷人數不堪設想;再來主要是對付女性時,鴉往往提不起勁,哪怕他只需一擊就能迅殺她們。
為避免激烈的打鬥而摧毀建築,或造成人命傷亡,鴉將三胞胎誘導至無人廢墟後,才可肆無忌憚地發揮全力。
三胞胎作為卡奧斯認可的上級屠夫,實力的確非一般,絕不能因是女人而小覷,但她們自以為的強大,在鴉面前不過是雕蟲小技,不自量力。
「死神長不親自回擊,難道是怕傷了我們?」三胞胎齊齊開口,一字一句毫無差異。
「你們也太自我感覺良好了。」鴉嗤笑,眼裡充滿鄙夷之色。
為了避免直接接觸三胞胎,鴉都不願從屏障里出來應戰,一昧使喚黑霧替他對抗三胞胎,並且扛下她們無間斷的瘋狂攻擊,反正讓黑霧對付她們實在綽綽有餘。
「既然你不出來,我們也無所謂,反正時間多的是,我們就慢慢耗,慢慢玩。」
鴉微微蹙眉,隱約聽出三胞胎話中的端倪。
這麼說來,意思是她們並非前來阻礙死神執行任務,而是在拖延他的時間?
因三胞胎一句話而陷入沉思的鴉,意識到今晚的獻祭之夜並不單純。
尤其遲遲未與他聯絡,更新目前狀況的尤金和班西,想必此時也正與屠夫對抗著,既然抽不出時間來聯繫,那說明敵方無疑是棘手的上級屠夫。
鴉不解,區區獻祭之夜,何必勞師動眾,派遣多位上級屠夫前來助陣,又不是要準備施行赤月葬,可是他把赤月葬的可能性排除在外,這儀式所耗損的魔力無法估量,即使是地獄之主,也未必能在半年內再次施展此術,更何況是離開地獄許久的卡奧斯。
如果不是儀式的問題,那便是他們的行蹤外泄,才惹來上級屠夫的阻撓,至於最有可能泄露他們行蹤的元兇,鴉心裡早有答案。
回歸重點,三胞胎故意拖延他的時間,究竟是為了什麼?
而有權利使喚上級屠夫這麼做的,終究只有那個人。
鴉靈光一閃,想到了極有可能發生的事。
「唉,我可沒時間陪你們玩。」
話音剛落,鴉渾身氣場驀地轉換,濃郁的死亡氣息以及沉重的壓迫感,將三胞胎震懾得無法動彈,只能杵在原地不停顫抖,那股深入骨髓,直竄靈魂深處的恐懼,喚醒了她們被困於無限之淵時的記憶——她們寧可被卡奧斯懲罰,也不願再回到那個地方。
三胞胎色若死灰,鴉給予的壓力過於強大,導致她們都不奢望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眼看三胞胎如此懼怕自己,鴉也想起了過往的事——當年將三胞胎送往無限之淵的,正是自己。
「無限之淵仍然有空位,你們就回到那裡去玩吧。」
鴉陰森一笑,如黑曜石的眼,驟然間染上鮮艷的血紅,體內沉睡的力量已蘇醒,鴉的表情陰翳得就像突然被驚擾的凶獸,縈繞於周身的黑霧全匯聚到他掌中,在吸食鴉身上的力量後,黑霧逐漸露出它的廬山真面目。
一把黑色鐮刀。
厲鬼尖銳刺耳的叫喊聲此起彼落,黑色鐮刀內彷彿困住數以千計的孤魂野鬼,鴉一揮動它,鬼叫聲愈發驚心動魄,凄慘無比。此刻,透著濃厚瘴氣的罡風掀起,附近所有綠意眨眼間枯萎,土壤成了死地,這塊廢墟往後將寸草不生,更不宜住人。
瘴氣可侵蝕人間的一切,這也是為何鴉沒法在貧民窟範圍內發揮全力的原因。
見勢不對的三胞胎正想撤離,豈料一道鬼影呼嘯而過,她們馬上被籠罩於黑暗中,完全失去逃命的機會。三胞胎在影子的牢籠中逃不出去,她們身上所有力量,正被可怖的東西給吸取,甚至連她們的靈魂也不放過,強行從軀殼裡拉扯出來,然後被啃食。
這一切都發生在瞬息間,當黑影散去,三胞胎已挫骨揚灰,完成進食的黑影回歸鴉身邊,與他手中的黑色鐮刀融合。
眼看煩人的蒼蠅已解決,鴉閉眼試著感應白的氣息,發現對方仍在神殿內,想立刻趕過去時,卻遠遠看見一群屠夫如黑色潮水般湧來。鴉眼裡泛起冷色,待獵物們入侵到廢墟範圍內,他輕揮手中鐮刀,黑影襲去,二十多個屠夫馬上被黑影吞沒,沒留下半點殘渣。
「渣滓。」
黑色鐮刀憑空消失,鴉的雙眼也恢復一貫的黑,他二話不說迅速返回神殿。
神殿內,一場惡鬥留下了滿地狼藉。
班西靠坐在長椅上,他長發落下,面色難看,昂首喘氣,雙腳下踩著雅格的屍身,而他心愛的長槍,正插在屍體的頭顱。
從後院火速趕往大殿的尤金,看見大殿面目全非時驚慌得不行,視線瘋狂尋找著班西的身影,直到他確認班西就坐在角落邊的長椅時,才鬆了一口氣。
尤金嘴邊邪氣的笑容褪去,也將手中屠夫血淋淋的頭顱隨意丟棄,加快腳步走到班西身邊。
「班西!」
熟悉的聲音傳來,班西往聲源一看,卻見到臉上與雙手都沾血的尤金,心裡不由得一緊。
「還好嗎?」班西一語雙關,也只有尤金聽明白。
「都好。」尤金露出柔和的,可令人安心的笑,「上級屠夫嗎?」尤金扶起班西,瞄了一眼地上的屍體。
班西點頭,拔出長槍一揮,將槍上的血液給揮灑乾淨後再收起來,就在他從褲兜內取出全新的發圈時,尤金則一把奪過發圈,自顧自的替班西紮起馬尾。
「這個屠夫明銳得很,光是我身上微小的細節,便可猜中我的名字,緊接著事情就麻煩起來,本以為可以給他魂魄致命一擊,沒想到竟然失手了,放跑了惡靈。」班西任由尤金貼心的舉動,邊享受邊抱怨。
尤金聽後一怔,忙著問道:「對方知道你名字後怎麼了?他控制了你的意識?」
班西笑著搖頭,表情帶有一絲小驕傲,說道:「可別小看我……」
話沒說完,班西兩眼一閉,倒在及時伸手抱住他的尤金懷裡。
「班西?」尤金髮現尤金已失去意識,只好打橫抱起來,打算回地獄。
恰好這時候鴉趕回大殿,撞見欲走入傳送門的尤金以及他懷裡的班西,立即明白過來。
鴉舉手一揮,關閉尤金的傳送門,尤金猛然回頭一看,只感猛風刮過,鴉的聲音卻留在大殿內揮之不散。
「班西固然重要,但善後的工作是必須的,你回到地獄後首要做的事,你應該清楚?」
風裡就留下了這麼一句話。
尤金無奈一笑,鴉總在奇怪的時間點拿出他死神長該有的威嚴,班西的傷勢雖然很重要,但他怎麼可能忘了職責呢?
傳送門再次打開,尤金先離開了人間。
白手上的戒指,相當於『追蹤器』,鴉可利用死神之力,通過戒指來定位白所在之處和感應他的情況,以目前來看,白的狀態並不樂觀,處於奄奄一息,瀕死的邊緣。
當鴉順著白的氣息抵達祭祀台門口時,先闖入他視線的,不是追尋已久的卡奧斯,而是站在白身邊的小孩。
一個許久未見,白色的小孩。
對方是個男孩,留著一頭銀灰色利落短髮、白色的翹睫毛、全白的眼球、雪白的肌膚、還有一襲白衣裳。男孩全身白得刺目,好似鬼魅,但至少擁有淺粉色的唇,以及鮮紅色的舌。
「瞧你慢吞吞的,卡奧斯都被我趕跑了。」
男孩擺出自豪的笑臉,銀鈴般的嗓音,聽得鴉心煩氣躁,他掃視一圈,看見三具屍體,尤其祭司的屍體,斷臂不止,頭顱竟粉碎成一灘血肉。
在場除了他們,完全感應不到卡奧斯的氣息。
「你說卡奧斯被你趕跑了?」鴉冷聲質問,小心翼翼將昏厥的白給抱起來,他懷裡輕如羽毛的身軀,彷彿一尊易碎品,使他都不敢用力。
男孩歪著頭,別有深意的銅鈴大眼盯著鴉,說道:「準確來說,是這孩子與我一同趕跑的。」
鴉仔細一瞧,驚覺白的魂魄有浮出皮囊的跡象,雖然並不嚴重,但心匣已裂開這點是毋庸置疑的。
「卡奧斯做了,或者說了什麼?」鴉又問。
「說你偷了他兩樣東西。」男孩深深凝視鴉懷裡的白,繼續道:「所幸卡奧斯未親自前來,而是以意識控制傀儡,要不這孩子定被他帶走。」
聽完男孩的話,鴉的心情驀地五味雜陳起來,他雖錯失逮住卡奧斯的機會,但苦苦追尋的叛變死神,竟破天荒的以另一種形式出現在這空間內,鴉應當更加激動才是,不過得知白差點被對方帶走,他竟也同男孩懷著一樣的心情——所幸卡奧斯並沒親自前來。
「罷了。」鴉說著便開啟傳送門,準備回去給白縫合心匣裂口。
男孩看見傳送門,連忙上前抓住鴉的斗篷,「我跟你一起走。」
鴉挑眉,冷眼瞪著男孩質問:「怎麼?難得恢復人身,不去逍遙快活,反倒要跟我回去?」
「你說的什麼話?都不看看是誰先把我帶回去的。」男孩不滿地噘嘴。
鴉看著懷裡的罪魁禍首,問道:「你看中他了?」
男孩點頭如搗蒜,表情非常愉悅,指著白說道:「就是他了!」
聽見鴉淡淡回應一聲「嗯」,男孩開心得不行,像個敏捷的小猴子爬到鴉身上,坐在他寬厚的肩膀,兩手抓住鴉的頭髮以免摔下來,而鴉也任由男孩的行為,通過傳送門回到地獄。
回到地獄,鴉手上抱著白,肩上還坐著陌生小孩的這幅景色,不知造成多少死神的視覺衝擊,往後飯後閑聊又有了新話題——死神長和他搭檔以及那小孩,好似一家三口。
心匣裂開的白先是被送到皮囊坊,藉著混合了地獄之主魔力的技術,將裂縫給補上,幸運的是心匣裂痕並不大,也沒破碎的痕迹,等填補完畢,確保魂魄再無浮出皮囊的跡象後,白才被送往醫務大樓治療傷口。
兩位傷者被安頓在同一間病房,鴉與尤金碰面後,討論起當晚發生的事,鴉為了更了解白當時的情況,直接讀取他的記憶,而尤金也在一旁看著。
卡奧斯所謂被偷走的兩樣東西,鴉起初深感困惑,一直到尤金提醒,鴉才明白到底是什麼東西。
第一樣東西,鴉不認為是自己偷走的,倒不如說是卡奧斯特意擺在他面前,讓他垂手可得,既然都放到他面前來了,沒有不拿走的道理啊。
至於第二樣,也就是卡奧斯說的「另一半」,鴉知曉那是個什麼東西,但他實在搞不懂,為何卡奧斯說是他偷的,明明那東西被卡奧斯消滅了存在,從此再無法找到第二個。
鴉推斷卡奧斯要將白帶回去,目的是要要挾他把封印的珠交回去,照這麼看來那顆珠對卡奧斯而言十分重要。
既然如此,看來珠內的確藏有非常有趣的真相,只要解開封印,撲朔迷離的謎底就得以揭開其面紗。
卡奧斯以傀儡形式出現這件事的確叫人驚訝,不過更讓人詫異的,無疑是白記憶中,那道白光之後所發生的的事,就連一同讀取記憶的尤金也讚嘆不已。
「我就說白是個人才,如今應驗了吧!」尤金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樣,正炫耀自己看人的眼光沒錯。
「得了吧你,是它在控制白,並非白駕馭了它。」鴉不屑道。
「稱讚一下自己的搭檔難道會要了你的命不成?要不是白臨危時自我突破,卡奧斯的目的定會得逞,白一下子進步神速,你也該承認他了。」
鴉停止讀取記憶,轉移了話題,「班西狀況如何?」
尤金沒窮追不捨,回道:「班西沒大礙,過幾日便會醒來。」
班西在與雅格對峙時,為防止意識被控制,多次自我傷害來保持清醒,以致他精神上過於疲憊,身體多處受了內傷,過後因鬆懈下來才會昏過去。
卡巴特神殿事件已到一段落,尤金派遣一組死神到場收尾,而鴉也吩咐特殊小隊前往去協助,順道回收亡魂。
除了人間的善後工作,地獄裡也是有堆積如山的報告待處理,好在班西隔日就恢復意識,飽餐一頓後立即和尤金回到工作崗位。
而鴉在審判殿堂處理完所有惡靈以及他們的珠後,便前往笙歌樓去找扶搖問話。
三日後,白睜開沉甸甸的眼皮,眼球逐漸適應光線而視線聚焦後,他先看見白色天花板,他認得這是醫務大樓的病房,認清自己已回到地獄,他再度閉眼,細細憶起幾日前的事情,整理好思緒後,白再次睜開雙眼。
「身體好重……」尤其胸口至腹部的位置,好似被一塊大石頭壓住般,他難免有點呼吸困難。
白不自覺往身上一看,赫然看見一團銀灰色毛髮,白以為自己睡糊塗了,竟會看見類似動物的生物趴在自己身上,他不可置信地伸手去觸碰那團毛髮,才發現不是幻覺。
「唔!」
那團毛髮因白的觸碰而驚醒,生物抬起頭來,一臉睡眼惺忪的模樣盯著白看。
「哎呀,你終於醒啦?」
「……彼此彼此?」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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